常凌風前世在喝酒這個問題上是從來不含糊的,當即端起酒杯一揚脖,頓時二兩的杯就見了底。老徐、小吳有些錯愕,連守富也停止了嘴裡的咀嚼,三人目光齊刷刷地看著常凌風,常凌風反倒渾然不覺,夾了一片炒肝放入嘴中品了起來,除了他之外,其他三個人可都沒有乾杯。

看了看大家的酒都沒怎麼動,常凌風有些奇怪:「不是說乾杯嗎,你們怎麼都沒喝啊?徐大哥,不是你提議的嗎?」

老徐怔怔地看著酒杯,他是提議乾杯,可那不是在酒桌上說的客套話嘛。心說這一杯燒鍋這麼烈,這小子喝下去竟然沒什麼反應,什麼時候成海量了。四人中老徐的年齡最大,雖然說熱血和激情不比年輕人,可也要面子啊。何況他酒量也不差,這種度數的燒鍋七八兩是沒問題的。沒辦法,老徐也只能一口乾了,隨著酒線的下滑,老徐馬上就後悔了,他頓時感覺有一把刀子從喉嚨沿著食管劃向腸胃一樣,這滋味可不是一般的難受。

小吳端著自己的杯子,看著老徐喝完後的臉上異樣表情,自己都想哭,心說老徐你沒事提什麼乾杯啊,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呢嘛。可轉頭一看,常凌風正不懷好意地盯著自己,看來不喝是不行了,乾脆一咬牙一閉眼,可酒剛剛倒入嘴中,頓時就劇烈的咳了起來。常凌風笑眯眯地拍著他的後背說道:「不錯,勇氣可嘉,勇氣可嘉。」

相比老徐和小吳,守富倒是沒怎麼費周折就把杯中酒乾了,除了一張大黑臉馬上透出了紅色之外,看不出什麼變化。

酒精的確是好東西,一杯酒下去之後,眾人的情緒都有些高漲,說話的聲音明顯大了起來,氣氛也熱烈了許多。別人熱鬧的時候,常凌風反倒安靜了。倒不是他和眼前的三人關係不好,而是他作為一個外來者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雖然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但在心底里還是難以釋懷。他的耳朵里除了三個人的談話聲,還把周邊幾個桌的談話也一併收攏了進來。聽著他們談話的內容,都是民國時代的背景,有些話自己還聽不大懂,反正和21世紀半毛錢關係也沒有。

常凌風不說話,其他三個人也不主動找他碰杯了,畢竟誰也不想犯賤找虐不是。三個人倒也相談甚歡,不是談以前自己的經歷,就是聊今後找個什麼營生過活,但喝酒的時候都是抿一口。

常凌風自己倒滿酒,端起酒杯,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徐大哥,我敬你一杯。」

老徐想不到這小子又來這麼一出,不得不端起酒杯:「喝多傷身,咱哥倆兒還是隨意吧……」話沒說完,人家一仰脖子又是二兩下肚,笑眯眯看著老徐,分明在說,我這當兄弟的都已經喝了,現在論到你這個當大哥的了。

小吳和守富互相對視了一眼,強忍著沒笑出來。

老徐訕訕地笑道:「那啥,我還是隨意吧。」他自問再干一杯的話非得當場吐了,反正自己是大哥,小兄弟也不能把自己怎麼著。

常凌風不依不饒:「這杯酒無論如何要請徐大哥喝了。」

老徐無奈地端起了酒杯,兩隻眼睛看著守富和小吳,希望這倆人趕緊替自己解圍。沒想到這倆貨像是沒看到沒聽到一樣,兩個人自顧自地說著話,臉都快貼在一起了,目光根本不和老徐接觸。老徐心裡這個氣啊,特麼的,沒一個講義氣的,平時徐大哥長,徐大哥短的,關鍵時刻需要你們挺身而出幫自己說話的時候,一個個地都假裝沒看見。

沒辦法,老徐只能硬著頭皮把這杯酒喝了。當白酒入喉的那一剎那,老徐暗暗發誓,以後再也不和常凌風喝酒了,太特麼遭罪了。

氣氛越來越熱烈。小吳和守富喝的有點多了,特別是守富,喝的舌頭都大了。他一邊跟小吳說話,一邊給小吳倒酒,可是抖了幾下都沒倒出來,一看酒瓶空了,高聲喊了一句上酒,便順手將空酒瓶向後拋了出去。

說來也巧,這飛出的酒瓶不偏不倚地正砸在後面一桌的一個胖子頭上。這個胖子本來背對著守富坐著,和他一桌的還有另外三個人,看得出來,被砸的這個胖子是他們當中的頭兒,席間其他三個人不停地向他敬酒,還說一些奉承的話。

好在兩人背靠背離得近,酒瓶子只是砸在後腦勺上,沒有出血,但也挺疼。那胖子頓時不幹了,站起來轉過身氣哄哄地道:「特麼的,誰砸老子?給老子站出來!」

等胖子轉過臉來,只見這人臉又圓又大,兩隻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條線,臉上的肉堆得像「油團」,整個看起來像一個慈眉善目的「彌勒佛」。臉上的肉長滿了,就往脖子下「溜」,脖子變得又粗又短。那脖子上的肉一層蓋一層,就像疊疊的浪。挺著一個大肚子,不用鼓氣,也像皮球一樣圓。

守富本來喝多了,聽到有人在這裡叫罵,晃晃悠悠地站起來,緩緩轉過身,撇著嘴道:「老子砸的,你想咋滴?

那個胖子一聽這話,頓時就火了,特麼的,用酒瓶砸了老子的頭還這麼囂張,惡狠狠地道:」咋滴?老子特麼的想弄死你!「

這時,一個身材又高又瘦,唯獨臉上堆起了肉的漢子從胖子身後走了過來,衝著守富晃了晃大拇指道:「敢在我們大少爺的地盤上撒野,也不睜開你的狗眼看一看我們大少爺是什麼人?「

「什麼人?老子不認識!」守富晃著大腦袋說。

胖子對手下的表現很是滿意,伸手拍了拍斜跨在腰間的盒子炮道:「高兒,說給他們聽聽。」

姓高的男人向胖子報以微笑,然後扭頭對守富冷冷地說:」這是我們孫鎮長家的大少爺,也是本鎮的保安小隊長,在這深井鎮的一畝三分地上那是我們大少爺說了算。你們今天惹了我們大少爺,可要倒霉了。「」對,你要倒霉了。「」小子,一會兒你就知道我們大少爺的厲害了,保準兒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上了。「

另外兩個人也跟著幫腔說。

小吳怕事情鬧大了,上前向著那胖子拱手說道:「大少爺,剛才確實是我這位兄弟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替我兄弟在這裡給您賠不是了。「小吳當初走街串巷接觸的人多,場面上的話也會說,這種時候沒必要爭強鬥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對方還是這裡的地頭蛇,自己這夥人都是從勞工訓練所里剛剛逃出來的,千萬不要生出什麼事端,再說確實是守富不對在先。「我兄弟喝多了,您的醫藥費我們賠。」

胖子惡狠狠地瞪了小吳一眼,摸了摸後腦勺:「賠,賠你大爺,老子這腦袋被砸成這樣,你們說賠就完事了?老子要在這憨貨的頭上砸碎十隻酒瓶,而且他還要跪著從老子的褲襠下面爬過去。」

「那……」小吳還想繼續說下去。

胖子雙手一指小吳的鼻子,王八之氣表現的淋漓盡致:「你他媽給我閉嘴,再說話信不信我抽你丫的?」

小吳還居然真的被胖子的威勢給嚇住。

說話間,胖子身後的三個人呼啦一下圍攏過來,一個個都摩拳擦掌,就等這胖子一句話了。

「你……你他娘的想得美!」守富晃晃悠悠地說。

這個姓孫的胖子名叫孫大栓,正是本鎮鎮長孫德貴的兒子。孫德貴為人精明,也很能幹,靠著祖上留下來的田地和鎮上的幾處生意,短短在十年間就混得風生水起。雖說這孫德貴有錢有勢,但對租田的佃戶也還說得過去,因此在鎮子上口碑還好。不過可惜天不遂人願,這世上總有些事情不是單憑人力可以搞定的。孫德貴倆口子辛勞了一輩子,也積攢了一筆財富,到頭來膝下卻無一兒半女繼承家業,真是讓老兩口愁白了頭。

兩人郎中也不知看了多少,藥吃了無數,偏方也試過了,周圍的菩薩都拜了個遍,可就是不見效,孫德貴老婆的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慢慢的兩口子也不抱希望了,可就在孫德貴49歲那年,老婆的肚子突然大了起來。菩薩顯靈了,孫德貴帶著老婆把原來拜過的菩薩又回訪了一遍,得還願不是。

孫德貴50大壽這天孩子正好呱呱墜地,孫家連開了三天流水席慶賀,十里八鄉但凡能叫得上名字的鄉親都來了,那叫一個熱鬧。老來得子,頗為不易,於是孫德貴給兒子起名叫大栓,意思就是要將其牢牢拴在老兩口身旁。孩子從出生之日起,自然是當寶貝疙瘩養著,平時恨不得把兒子頂在頭上,當眼珠子一樣伺候,哪捨得打罵一下。

結果這孩子被嬌慣的越來越不成器,十幾歲的孩子每天還得爹媽喂飯、穿衣,出門必須抱著或者背著反正絕對是足不沾地。如果摔倒沒人去扶他起來,他能趴在地上一直哭,直到有人來哄他。

鎮里人都偷偷說這倆口子算是倒了霉了,養了這麼個敗家子兒。孫德貴聽了這話可不高興了,說什麼人家嫉妒他老來得子,他孫家門庭興旺不用別人來說三道四。依舊是大栓要什麼,老兩口就給什麼,從來沒有半點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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