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興茶館附近一片狼藉，在常凌風他們撤走之後十五分鐘，街響起了汽車引擎的轟鳴聲，緊接著就是汽車輪胎與地面急劇摩擦時發出的刺耳聲響，然後是一雙雙黑皮鞋蹬在青石地板發出的殼殼聲，最後是雜亂的腳步聲中以及驅趕街人群的喝斥聲。
「滾開！」
「讓開！」
「別擋著太君的路，趕緊讓開！」
「想找死是不是？滾！」
看熱鬧的人群立即被兇狠的鬼子特工驅散了。這些老百姓們看到滿地的日本特務屍體，無不暗自拍手稱快。
這伙日本特務是從府右街的日本特務部趕過來的，對外稱經濟株式會社。日軍占領北平之後，除了東交民巷的日本兵營之外，鐵獅子胡同被日本先遣軍總司令部占據，對外稱之為「興亞院華北聯絡部」，天壇、旃檀寺、黃寺、柏林寺等，都成了日本兵營。日寇在南苑建軍用機場，占地300多畝，用的是強行征地那一套，強迫農民簽一張草約，承認十元一畝，一年還清。
帶隊而來的是日本駐北平特務機關機關長松室孝良，這小鬼子曾經在1936年寫給日本關東軍一份鼓吹全面侵華的系統報告。本來這樣的善後工作是不用松室孝良親自來的，但是今天的事情太大了，32名日本特務和漢奸死於非命，是松室孝良就任日本駐北平特務機關機關長以來發生最大規模的傷亡了。
松室孝良先是看了看現場，接著又面無表情的聽著先趕來的手下以及警察的彙報，臉色越發的陰沉下來。
就在半個小時之前，他還曾經幻想著抓一條大魚。
當時和副機關長中島一雄在談論綢緞莊抓捕一事的時候，日方的特工已經在前門大街一帶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等著順騰摸瓜抓住接頭的兩名地下黨了。中島一雄甚至將審訊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並為之制定了詳細的審訊方案。
北平是華北的大城市，放在整個中國也是頭一份。日軍雖然占領了北平，但是這裡的抵抗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北平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情報交易市場，每天都有數以千計萬計的情報從全國各地彙集於此，又從這裡傳遞到全國各地。松室孝良任後對北平的抗日組織進行而來血性的鎮壓和清剿，但是各種抗日力量和情報組織還是像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一茬接著一茬。其中以延安方面的地下組織最為讓松室孝良頭疼，這次好不容易抓到一個人，松室孝良希望憑藉此人打開地下組織的缺口。
在昨天被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寺內壽一大將召見的時候，松室孝良曾經和寺內壽一提了一句，將會以雷霆手段徹底的摧毀延安方面的情報網絡，此舉頗得寺內壽一的讚賞，對松室孝良很是勉勵了幾句。
有松室孝良坐鎮的北平特務機關確實挺給寺內壽一長臉，而松室孝良的身份和地位也是水漲船高。
現在牛是吹出去了，沒法收場了。
松室孝良覺得眼前的事情有點不大對頭，中日之間的情報戰線的摩擦從來就沒有間斷過，雙方互有死傷，但是基本都是小規模的槍戰，發生在盛興茶館附近的槍戰徹底刷新了他的認識。
中島一雄在現場勘驗了一遍回來報告道：「機關長閣下，我已經檢查過了，這裡的殺局是經過精心布置的，對方的槍手起碼有五六名以，有16名我方特工人員，16名偵緝隊人員，對了還有剛剛投靠我們的那個傢伙全部遭到槍殺，兇手的槍法很準，都是一槍斃命，不是胸口就是額頭，他們甚至還使用了手雷。」
這些情況即使不用中島一雄說，松室孝良也都了解，道：「他們是不是從咖啡廳的後門逃走的？」
「哈依！」中島一雄頓首道，「撤退的路線是早就計劃好了的，駐軍聽到槍聲之後第一時間便趕來了，但是進入咖啡廳中早已經人去樓空了，據咖啡廳的服務生供述，一共有兩個人，後來又從對面的盛興茶館來了兩個人，四個人從後門逃走了。機關長，這一定是北平地下組織的鋤奸行動和對我們的報復行動。」
松室孝良厲聲道：「八嘎，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們和北平的地下組織打了這麼長是按的交道，對方几斤幾兩我們還是清楚的，相比軍統方面，他們的情報獲取能力要強，但是行動力卻差的多，絕對不可能有如此強悍的戰鬥力！」
「納尼？」中島一雄聞言之後，驚得下巴都險些掉在地，「難道又有新的反抗勢力進入到了北平？」
中日雙方在情報戰線不停的絞殺，但是雙方的老底基本都是清楚的，發生在盛興茶館和咖啡廳的事情顯然打破了這種平衡，讓松室孝良和中島一雄百思不得其解。
松室孝良沉聲道：「中島君，這些殺手訓練有素，而且還使用了手雷，他們不怕鬧出動靜，在乎的卻是在最短的時間內結束戰鬥，可是說他們是在時間精確的計算過的。還有一個問題，不知道你想過沒有，這些殺手若是鋤奸的話，完全可以幹掉那個中國人之後就從容撤退，他們為什麼要大開殺戒呢？」
中島一郎有些不太明白，茫然道：「為什麼？這難道不是報復行動嗎？」
松室孝良沉聲道：「報復行動是沒錯，但是還有另一層意思，這是向我們發出的威脅信號。據我的猜測，這夥人很有可能想給我們來一個下馬威。」
「下馬威？」中島一雄終於有點反應過來了，道：「機關長閣下，你的意思是北平的地下組織從外面找來了幫手？」
「嗯，這些人不像是我們見過的任何一方的特工，他們殺人絕對不拖泥帶水，倒像是戰場的作風，講究的是速戰速決、乾淨利落。」
中島一雄凜然道：「我這就安排全城的搜捕，一定要將這些傢伙揪出來。」
在中島一雄看來，盛興茶館的事情也許只是一個開端而已，接下來還不知道會發生多少事情呢。北平特務機關雖然有好幾千人之多，但是要是照這樣的架勢下去，也會被打垮的。
松室孝良長嘆了一聲，道：「搜查是一定要的，但不是明目張胆的去查，否則很可能會打草驚蛇，你秘密傳令下去，讓我們的人注意生面孔。對了，將咖啡廳、茶館裡凡是和槍手見過面的，統統的帶回機關總部，不要遺漏任何一個細節。」
「哈依！」中島一雄領命而去。
特務機關中不乏畫像的好手，只要通過目擊者的描述，便可以將槍手的大概相貌畫出來，然後再發到各個特務的手中去按圖索驥，這樣的辦法要比大海撈針強的多了。
……
在秦天的帶領下，常凌風等人兜了一個大圈子來到了位於東交民巷不遠處的一個安全屋之中。距離這個安全屋不到一里地就是日軍的軍營，誰也不會想到剛剛殺死三十餘名日偽特務的槍手就藏在了日軍軍營的眼皮底下。從這一點安排來看，常凌風覺得秦天不僅頗具膽識，而且心思細密，的確是一塊干特工的料。
秦天將一杯熱水端給常凌風，不無擔心地道：「江老闆，你們為什麼不按照原定的計劃行動？現在這個簍子可捅大了，用不了多久鬼子就會展開全城搜捕。」
常凌風一邊吹著水一邊道：「表面來看，日軍會瘋狂的報復，但是從另一面來看，這樣的威懾也足可以鬼子特務有所顧忌，沒準還能緩解一下你們的壓力。」
秦天點點頭：「倒是也有這種可能。但是剛才實在是太危險了，要是晚那麼一點時間，我們可就沒有時間脫身了。」
「你放心，我們老闆把時間都算計好了！」劉一鳴在一旁插話道。
說實話，剛才在咖啡廳里常凌風在夸秦天，他就有點不愛聽，看著秦天文文弱弱的，即使有功夫，估計也是花拳繡腿什麼，現在看到秦天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更是心裡牴觸。
秦天白了一眼道：「哪有那麼好算的，這中間出一點狀況，我們幾個全部都得折進去。」
劉一鳴還想著搶白幾句，被常凌風制止了，常凌風道：「秦天，我問你一句啊，你的外科技術是從哪裡學來的？」
秦天一愣，常凌風的話鋒轉的實在是太快了，回到：「直隸公立醫學專門學校，後來併入了冀省大學。抗日戰爭爆發，學院害怕學院師生受到戰爭的影響，學校被迫停辦。我其實也沒有真正畢業，不過學的東西都差不多了。」
劉一鳴插嘴道：「那豈不是赤腳醫生？」
「誰是赤腳醫生，我是因為學校停辦的原因沒畢業。」秦天反駁道。
常凌風笑了笑，他這一問並非是隨便問問，看得出來，秦天手是有功夫的，而且這個人也十分的沉穩，如果他的醫術再過關的話，簡直是特戰隊最缺少的人才，一個好的醫生可以在關鍵的時候救很多特戰隊員的命，從這個角度去說，秦天的戰鬥力不亞於兩三個特戰隊員。
這一次，常凌風決定趁機考察一下秦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