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房先生姓章,跟著劉大年也有些年頭了,家就住在沙城鎮往東三十里的章家營村。平日裡,章先生就住在劉大年家裡,雖然不能經常見到妻兒老小,但是這裡管吃管住,日子過得也很是舒坦。

也是趕巧了,昨天章先生的老婆過來探親,年底了帳房的事情很多,章先生回不去,只能是他老婆過來。正所謂是小別勝新歡,夫妻兩個都是四十多歲的年紀,許久不見之後自然要親熱一番,兩人折騰了大半個晚上才沉沉睡下。

睡夢中章先生便聽到輕微的敲門聲,一開始還以為聽錯了,睜開眼睛朝著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再三確定之後才起身開門,他老婆倒是睡得很死。

「誰啊,三更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章先生帶著濃濃的起床氣披上衣服去開門,本想好好地數落一下不開眼的傢伙,哪知道門一開冷風嗖嗖的夾雜著雪花就倒灌了進來,再看看門口那個是冰碴和雪花覆蓋著的帽子下的那張因為酒色過度而略顯浮腫的臉,章先生的氣便一泄而光,對著這個人他還真不敢發火。

「東家,怎麼是你?」章先生驚訝地道,在他的印象中,劉大年從來沒有踏足過這間屋子,有什麼事基本上都是讓劉管家去喊自己聽吩咐的。

「老章啊,我找你有點事,要不裡邊說?」

看劉大年難得露出了笑臉,章先生非但沒有高興,反而感到一絲的憂慮,東家這副模樣有些反常啊,他已經聽說了小少爺被綁走的事情了,為此,大奶奶和東家狠狠地吵了一通,竟然連日本人都驚動了,劉管家那波操作差點沒有把他也坑了,因此章先生十分的警惕,這三更半夜的東家親自找上門來,估計沒什麼好事啊!

「東……東家……」章先生支支吾吾地,但是將身子擋在了門口,雖然家裡的老婆現在已經成了黃臉婆,要臉蛋沒臉蛋,要身材沒身材的,但是怎麼著也是自己的槽糠之妻,何況現在還赤身裸體的躺在炕上呢,這個時候讓劉大年進來恐怕有些不大方便。

劉大年伸著脖子往屋子裡看了一眼,雖然沒有電燈,但是依稀借著月光還是能夠看清炕上還躺著一個人,劉大年嘿嘿一笑,看來平時一本正經的章先生也是同道中人啊,理解,理解。

劉大年之所以親自來找章先生,就是為了不讓這件事讓更更多的人知道,壞人做壞事的時候也是要臉面的。

「家裡的女人!」章先生尷尬地解釋道,「東家,要不……」

「哦,原來是你老婆啊。」劉大年點點頭,「老章啊,既然來了讓你老婆多住幾天,你自己從帳房上支五塊大洋,給你老婆扯上幾尺布料做件衣服,再給家裡的老人、娃娃們買點好吃的。」

「不用,不用。」面對劉大年的突然示好,章先生很是惶恐,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東家不會是要坑他吧。

「要的,要的。」劉大年笑著說,「老章,我這麼晚來找你是有一件事和你商量的,走,咱們去帳房說。」

劉大年說話的態度很和善,仿佛和章先生是多年的老兄弟一般。

雪花飄飄洒洒地從空中落下,大半夜都沒有停過,院子裡積了厚厚的一層,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來到了帳房中。

進屋之後,章先生伸手就去拉垂在門口旁邊的燈繩,火車站建在沙城鎮旁邊,有一個好處就是鎮子上很多地方都通上了電,劉大年家自然也跟著沾了光。

「慢著,還是點燈吧。」劉大年制止了章先生的拉燈的動作。

「唉!」

章先生雖然不明所以,但是東家吩咐了,只能照做。

一燈如豆,昏黃的燈光朦朧可見帳房內的雜亂,到處是堆積著大大小小薄厚不一的帳冊,章先生心裡撲通撲通直跳。

劉大年倒也開門見山說明了來意,當章先生知道了原來是東家惦記上了邱建明家的家產了,頓時將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來。老實說,這種事情劉大年可是沒少做過,只是這麼一大筆大的生意還不曾有過。章先生跟邱建明家的帳房先生也打過不少交道,旁敲側擊地知道了邱家的家產可是兩三倍於劉家的。

有油水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在劉大年的具體授意之下,章先生很快就將信寫好了,大意是土匪與邱建明串通綁架了劉大年的兒子劉小龍,並且通過邱建明了解鎮子裡以及火車站的布防情況,等等……

章先生放下毛筆,將信紙放在面前吹了幾口,這才一字一句地念起來,他念過私塾,這種事情是手到擒來,但是沒想到的是劉大年並不滿意。

「先生啊,我看是你讀書讀得太多,讀傻了吧,一個土匪給邱建明寫信,怎麼會搞出這麼多的之乎者也來呢?如果你是日本人你看了會信,他邱建明能夠心服口服?」

章先生不禁啞然,還真沒想過這方面的事情,忙道:「是我太迂腐了,太迂腐了。」

「行了,時間緊迫,趕緊再寫一份吧。」

「是,是,是!」

十分鐘後,章先生磨墨運筆總算是按照劉大年的意思將信重新寫了一封,這次信中的詞句粗俗不堪,但是劉大年很是滿意。

「先生,甚合我意!」劉大年將這封信揣進了懷裡,拍了拍章先生的肩膀道,「這件事,嘿嘿……你懂得!」

章先生頓時明白了劉大年的意思,這是讓他守口如瓶呢,忙點頭道:「請東家放心,今天晚上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我只曉得在炕上抱著老婆睡覺!」

「不錯,不錯,到時候,少不了你的好處!」劉大年樂呵呵地說道,不愧是我劉家的帳房啊,上道兒!

劉大年讓章先生先回去,他還要在帳房裡再推敲一下整個事情的細節,這件事一旦做了,就不能出任何的紕漏,必須做成鐵案,讓邱建明沒辦法翻身,不然他一定會反咬自己一口。

章先生走後,劉大年自己倒了杯水,結果水跟冰碴似的,那叫一個涼啊,根本沒法兒喝,氣得他狠狠地將杯子摜到桌子上。

正在鬱悶的時候,外面輕輕地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劉大年以為章先生回來了,正好可以讓他弄壺熱水來。

可是,下一刻門開了,進來的卻是一個穿著軍裝的日本人,劉大年頓時就懵了,這什麼情況?

劉大年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結結巴巴地道:「太……太君……,有何貴幹?」

進來的這個人正是常凌風。

常凌風不由分說就將劉小龍的長命鎖拍到了桌子上,氣勢洶洶地道:「劉桑,這個你認識吧?」說的是漢語,但是顯得有點半生不熟。

劉大年的目光落在長命鎖上,瞳孔猛地一縮,怎麼能不認識呢,這是兒子周歲的時候他讓鎮子裡的金銀鋪子打造的,直到現在還沒有給人錢呢。

「認……認識,我兒子他……」劉大年當時兩腿一軟,差點沒坐到地上,這個長命鎖是兒子貼身佩戴的,眼下竟然出現在了日本人的手裡,莫不是小龍已經被土匪撕票了?

老劉家三代單傳,這個兒子是全家的寶貝疙瘩,劉大年還指望著兒子給老劉家傳宗接代呢。

「我們已經抓到了綁架你兒子的一個土匪,只是你兒子已經被轉移了。」

劉大年聽說兒子並沒有死,頓時鬆了一口氣,只要是沒死就有救啊。

劉大年看著常凌風穿的軍裝有些古怪,跟平時所見的日軍大不相同,但是日本人一向蠻橫無理的作風讓他又不敢多問一句話。

常凌風又道:「劉桑,為了幫你抓到土匪,我們可是陣亡了一名士兵啊。」

劉大年一聽這事情可大了,這個年代,中國人的命是不值錢的,但是日本人的命那是不要太值錢,往往是死了一個日軍士兵,需要整個村子的中國老百姓陪葬。如今為了救小龍而死了一個日本兵,這得讓劉大年承多大的情啊。

可是,這一時半刻,劉大年還是沒有摸清眼前這個日本人的來意,他眼巴巴地看著常凌風,嘴巴囁喏了一會,終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兒子的下落估計快找到了,但是邱家的家產恐怕要飛了,劉大年有些不甘心。

思付了片刻,劉大年道:「太君對卑職的恩德,卑職沒齒難忘,眼下就有一個很好的機會,卑職想報答太君。」

常凌風本不想和劉大年浪費太多的時間,但是聽劉大年這麼說,便有了興趣,反正也就是一兩分鐘的事情,道:「你說來聽聽。」

劉大年便將邱建明「通匪」的事情說了,還煞有介事的將懷中的信掏出來,不過說是從邱建明的家裡搜出來的,還沒有來得及報告。

常凌風抬眸看了一眼劉大年,這貨夠毒的啊,竟然硬生生是將兒子被綁架的事情牽扯出了邱建明通匪的事情,擺明了是盯上了人家的家產。

邱建明救了張新鵬,也算是獨立團的恩人,若是沒有來沙城鎮,豈不是讓劉大年這小子得逞了?好,既然你做初一,那麼我來做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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