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重新蓋上,隆起了一個淺淺的土包。

湯尼最後在這簡陋至極的墳墓前坐下,不再言語。

艾登和其他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奇奇莫拉看起來面無表情,但艾登察覺到她幾次想靠近湯尼的背影,只能用眼神制止他,現在湯尼的狀態顯然不適合提什麼交易的事情。

「能留我一個在這裡待一會兒麼?」湯尼小聲說道。

「你的狀態讓人很難放心啊。」艾登說。

「那加洛德先生您待在這裡吧,正好我有些事情想問一下您。」湯尼說道。

艾登看看奇奇莫拉和拉彌亞,眼神示意她們先去休息。

拉彌亞離開得很乾脆,但奇奇莫拉似乎不太願意,艾登又用手勢催促了一下,她才撇了撇嘴,離開了。

艾登抱手靠著一棵樹默默等待,湯尼說了有問題要問,但背影始終保持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湯尼總算是開口了:「加洛德先生調查過我爸爸?」

「是的,算是很詳細的調查。」艾登回答。

「能告訴我他究竟做過什麼嗎?」

「你自己已經知道了多少呢?」艾登問。

「第一次手術失敗以後,父親帶著我逃到了南方。後來他告訴我,他把那個項目破壞掉了。」湯尼起了個開頭。

「這跟我調查的一致,他給吉斯塔斯王國的諜報部門,和一個恐怖組織教團牽線搭橋,把帝國的項目摧毀了。然後項目的資料和核心素材都落到了吉斯塔斯這邊,所以才會有那個基地。」

「爸爸帶我搬到這裡的時候,跟我說是為了尋找一位老朋友。後來他說,吉斯塔斯人也在推進那個項目,他打算阻止他們,那個時候,我說我支持他的決定……」湯尼緩緩說道,「後來我慢慢發現,他似乎對我撒了謊,只是我不確定他在什麼地方撒了謊……直到今天我才確定父親原來親自參與了這個項目。」

「按我調查的結果,你父親確實涉嫌暗殺過一名參與項目的軍官。」艾登平靜地回答,「但後來吉斯塔斯的項目有了突破性的進展——我不確定這個進展是否與他有關,但他應該是在那個時候,主動和項目的負責單位聯繫,作為外聘專家參與到其中。」

「也就是說完全是因為我?」湯尼的聲音明顯低落下去。

「可以這麼說。」艾登沒有選擇安慰對方,因為這是血淋淋的事實。

「那些失蹤的難民是被綁架去當做實驗素材了吧,父親也直接參與了人體實驗?」

「可能性很高,畢竟他在帝國也是那邊的項目負責人之一。」艾登回答。

「……還有什麼嗎?」片刻的沉默,湯尼繼續追問,「我記得那個時候你沒有說完,父親打斷了你。」

艾登想了想,說出了實情:「實驗進入最後階段的時候,為了儘可能你的手術風險,他親自策劃了對難民的綁架,目標是那些和你年齡差不多的少年……你還要繼續聽下去嗎?」

他看到湯尼有些痛苦地抱住了頭。

「請說下去……」湯尼聲音顫抖。

「我不知道實驗的詳細數據,但我知道出於保密,實驗的素材基本上最後都會被處刑,死亡率可以說是百分之百。」艾登將殘酷的真相全部道出,「你父親親手害死的人應該有不少。」

湯尼是這件事的直接關係人,他有必要知情,艾登也沒有為道奇教授保密的心思。

湯尼將頭埋進膝間,許久,他發出了啜泣聲:「……都是因為我。」

「不,這些事情是你父親做的。」

「可父親都是為了我——」

「你是在給你父親開脫嗎?」艾登冷冷地說道,「不管理由為何,你父親殘忍地殺害了很多無辜的人,早在帝國的時候他就參與過那個不人道的項目,以普通的道德標準看,他是不折不扣的大罪人,死在這裡純屬死有餘辜,這一點麻煩你分清楚。」

「可我跟這事脫不了關係,我有責任。」

「老實說如果你什麼都沒直接參與且不知情的話,法理上講,也很難找得出你的直接責任。」艾登緩緩說道,「你算不上有什麼罪責,只要不為你父親的罪找藉口就足夠了。」

「要求真低啊……」湯尼小聲說道。

「這麼低的要求,也是很少有人能做到的。明明自己都不需要擔責,卻依然為和自己相關的人掩蓋罪行的人要多少有多少。」艾登回道,「老實說,能明辨是非正視前代人的罪行,就這個世道而言,已經相當難得可貴了。」

「可沒有我的話,事情不該是這樣的……」湯尼還是沒能走出這個心結,「我該怎麼贖罪?」

「這我給不了你太多建議,試著多做善事?」艾登聳了聳肩,「就你的情況,你父親犯下的罪行根本無法彌補,你能做的只有努力讓自己心安罷了。所以要怎麼贖罪,看你自己想怎麼做吧。」

「我想怎麼做……」湯尼重複這這句話。

「這答案你得自己找。」艾登說。

湯尼考慮了一會兒,輕聲嘀咕:「我想幫助那些難民,我也想為父親報仇。」

「首先你得有那個能力。」艾登回道,「最起碼你得有一副正常人的身體,」

「……」湯尼沒有回話。

「如果是打算活著完成你的目標的話。」艾登平靜地說道,「既然湮滅之手在你手上,我們會延續交易。選擇權在你自己,你非要和仇人同歸於盡的話,我也不會再勸你。」

「你們,打算用湮滅之手做什麼?」湯尼問道。

「我沒打算做什麼,只要它不落在血衣先生手裡都沒問題。奇奇莫拉,那個女巫想要拿到這東西純粹是為了追求力量和知識。」

「你們,是好人,還是壞人?」湯尼突然回過頭來認真地問道。

「這問題算什麼?很少有人會主動承認自己是壞人吧,尤其是在有所圖謀的情況下。」艾登笑了笑。

「直接回答我就好,是不是謊言我會自己判斷。」湯尼一本正經。

「這個該怎麼說呢,她們兩個嚴格嚴格來將應該都算是壞女人吧,畢竟都是為了力量和研究可以無視道德法律的頂尖女巫,不過姑且還算是能控制住的那種。」艾登回答,「至於我嘛,要我評價的話我姑且還算一個過得去的好人吧。」

湯尼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將臉轉了回去:「我會好好考慮的,會給你們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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