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屹立在巨型廣場的中央，體格魁梧如同大山，胸膛上的兩隻眼睛閃閃欲動，燃燒著炙熱的戰意。
林宵剛才一番話，成功激起刑天的渴望。
既然要戰，那自然要與最強的敵人戰鬥才行。
不論是黃帝還是蚩尤，在刑天眼中都一樣，並非效忠的對象，而是能夠殺死刑天或被刑天殺死的強者。
青銅豎盾『哐』地插入廣場中央，大斧駐在地上，發出沉重的金屬聲，刑天的臍眼說道：
「帶我去找祂。」
林宵暗自思忖。
這幅殺氣騰騰的樣子，怕不是找到蚩尤之後，就要朝祂的頭上來一斧。
但沒辦法，誰叫蚩尤的強大是出了名的。
刑天當初在蚩尤手底下奮戰，或許正是因為替兵主效力，可以參與到更多的戰鬥當中。
現在，黃帝蹤影難覓，刑天對戰鬥的饑渴又仍未滿足，反噬到蚩尤的頭上也在所難免。
不過，刑天的話透露出一些信息。
刑天似乎對蚩尤目前的情況了解不多。
林宵試探道：「你不知道蚩尤在哪兒？」
「我在這常羊之山，鎮守千年，又豈會知道外界的事。」刑天不悅道。
林宵震驚了，照這麼看刑天是從中古世代一直活到現在的老怪物。
從來沒有死去，所以根本不需要靠蚩尤召喚出來。
不對……刑天這狀態，從物理層面來看已經算死透了。
只是因為精神延續著刑天的存在，才沒有讓祂墮入毀滅。
「也就是說。」林宵道，「你並沒有和兵主接觸過？」
難道搞錯了，刑天並非是蚩尤的使者？
刑天『哐當』提起干戚，胸膛肌肉扭曲出一條條青筋，像是在竭力克制。
刑天討厭多言，和林宵說了這麼久，已經是看在他是燭龍使者的面子上。
現在，刑天難以按納暴躁，聲音低沉可怖：
「再接住我一斧，我再聽你接下來的話。」
林宵心情微妙。
我就知道，刑天不會這麼好說話！
山倒海似的怒火自刑天身上宣洩而出，磅礴殺氣撞擊在這座宏偉廣場，激盪開層疊的源力浪潮！
巨斧勢大力沉，以力劈華山之勢砍來，澎湃殺意自四面八方牢牢鎖定住林宵的身軀，像是被手電筒照射住的青蛙，竟然動彈不得。
林宵眼底閃爍紫光，消散那壓在肩頭的殺意，借著怠惰領域瞬間爆發出的速度，躍上一處高台。
鐺！！
巨斧呼嘯生風，砸在廣場上的青銅地板，震得地動山搖。
「躲，可不算！」刑天戰意沸騰。
林宵不想和刑天過多糾纏，但不滿足刑天的戰鬥欲，祂又不肯好好對話。
抬手間握住山河社稷圖，林宵召喚出窮奇與饕餮，大喝一聲，道：
「拜託二位了！」
饕餮仰起獠牙猙獰的獸臉，看著迎面揮來的巨斧，還有些茫然。
窮奇反應更快，臉色狂變，趕忙扇動翅膀避開巨斧。
咚！！
刑天大斧砸在饕餮鋼筋鐵骨般的身軀上。
後者倒飛出去，重砸在牆壁上，痛苦地低吼了一聲，順嘴啃咬了一口青銅，眼底流露出滿意的神采。
窮奇與巨斧擦身而過，驚出一頭冷汗，短短一秒內把自己記憶過了一遍，叫道：
「林使者！我可沒做對不起你的事！」
林宵平靜道：「你再仔細想想。」
窮奇一愣，絞盡腦汁，苦思冥想。
好吧，我的確有再叛回兵主那的想法，但也只是想一想……
可是，林使者又怎麼會知道的？！
林宵並不知道窮奇的內心想法，見饕餮擋下這斧，再次拿出山河社稷圖，收回兩者：
「好了，沒你倆事了。」
刑天手持干戚，有些困惑，道：「你為何不用原先那把劍，來擋住我的攻勢。」
「因為我的主業是召喚師。」林宵平靜道，「用靈獸擋住這一擊，也是很合理的吧？」
刑天沉默片刻。
我大概能理解他所謂的主業，就像上古部落當中，有些專門操控靈獸的族群。
靈獸是人類的夥伴，即使是兵祖蚩尤，亦有靈獸『食鐵獸』相助。
但是……剛才那兩隻，我沒看錯的話，是四凶中的窮奇與饕餮？
這倆為禍四方、窮凶極惡的凶神，居然也能叫靈獸？
刑天微微搖頭，眼底的狂熱悄然退去，放下干戚，回答林宵方才的疑問：
「我的確，沒有與蚩尤接觸過，連祂是生是死也不能知曉。」
「你說蚩尤再度復活，並且比以前更強，的確讓我有些感興趣。」刑天威嚴道：「但若你說的是假話，後果你想必是清楚的。」
林宵點了點頭，道：「我還有一個問題。」
刑天微微闔目，克制持干戚而舞的強烈慾望，道：「講。」
「是誰來派你鎮守不朽骸骨的？」林宵說。
這其實是兩個問題，問刑天鎮守的是何物，派遣之人又究竟是誰。
但刑天沒有糾結，直接回答道：「燭九陰。」
並非山海世界中的山神燭九陰，而是中洲的創世之主，燭龍。
林宵心知今天把不朽骸骨拿到手的希望渺茫，但還是心中一橫，道：
「我可否借不朽骸骨，以觀一二？」
「可以。」
「我知道你也很難辦，但……」林宵一愣，「啊？」
刑天理所應當，道：「你是燭龍使者，直接將此物交予你，也未嘗不可。」
林宵：「這……那就有勞了。」
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何繼黑龍使者之後，又多出燭龍使者的身份。
但想來，是山河社稷圖，給了自己成為燭龍使者的契機。
既然「上頭有人」，刑天交出保管的不朽骸骨，也就順理成章。
下一刻，刑天舉起巨斧，往自己『臉部』，也就是胸膛划去。
呲啦一聲，血肉淋漓，刑天從斧刃割開的血痕中抽出一截肋骨似的骨頭。
那截骨頭在刑天的控制下，憑空飄浮到林宵手中。
而刑天的兩眼之間，多出一條仍在滴血的傷痕，面不改色，道：
「此物沾染著不朽氣息，會被神祇所窺視，但於我，此物毫無用處。」
「我只求，全力一戰。」刑天說。
「蚩尤會滿足你這個心愿。」林宵言之鑿鑿。
刑天沉聲道：「但願如此。」
林宵看了眼這截骸骨，看起來是左臂的造型，與右臂成一對。
既視感越來越強，林宵心情古怪。
湊齊完整的骸骨，不知召喚的究竟是神龍，還是黑暗大法師……
*
林宵與刑天交手的聲勢，席捲青銅大殿外部，在整座常羊山引起震盪。
氐人族躲藏在黑暗的洞窟中，在刑天外露出的戰意下瑟瑟發抖，像是天要塌下來了一般。
而無首民個個跪伏在地，朝著大殿的方向，為它們所信仰的戰神刑天而跪拜。
然而，戰鬥不到片刻便宣告結束，那座青銅大殿陷入令人不安的寂靜當中。
「會不會……」少女臉色蒼白，「那個人，已經被，殺死了？」
「那可是刑天啊。」青年表情有些難看：「剛才的震盪，完全能說明一切了。」
能令刑天出手，林宵在青年心中的地位拔升了一大截。
老者輕嘆一聲，額上的眼珠慢慢闔上，沒有再言語。
那個外鄉人雖說能令無首民臣服，但，挑戰常羊山最深處的怪物，無疑是自尋死路。
正在這時，深山中傳來青銅大門開啟的沉悶聲響。
藏身在黑暗當中的氐人族民聽見聲音，先是一怔，旋即眼底流露出驚駭。
剛才走進大殿的那名外鄉人，無疑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骨。
那這扇大門開啟，從中走出的，會是誰？！
老者額頭上的天眼陡然一縮，心頭駭然，臉上變得毫無血色。
糟了。
刑天怕是要親自來問責，怪我等沒有盡到看護山門的責任！
遠處傳來無首民們嘈雜無章的叫喊，老者的心愈發下沉。
必定是刑天離開了青銅大殿，否則那群無首民們，不會如此惶然失措！
無首民們像是擁簇著刑天，往洞窟這邊走來，吱哇亂叫聲愈加明顯。
氐人族躲在黑暗當中大氣不敢出。
老者面容滄桑。
怪只怪我，沒有攔下那名誤入常羊山的外人。
我本以為，無首民會將他嚇退。
但卻沒想到，他不僅鎮壓住了無首民，還膽敢去找刑天的麻煩。
現在，刑天親自離開青銅大殿，氐人族怕是難逃一劫……
回望一眼惶惶不安的族民們，老者目光微微閃動，搖晃著身體，朝洞窟的光亮走去。
刑天若要來怪罪，就先懲罰老朽我好了……
洞窟外的陽光刺眼，老者適應著睜開天眼，環顧尋找刑天的身影，忽地愣住了。
在他前方，一群無首民們擁簇著剛才那位俊朗的年輕人，討好似的叫著。
而那名年輕人，安然無恙地站在那裡，沖自己點頭致意，微笑著說：
「老丈，你還在這兒啊。」
老者愣住了，磕絆地說：「為何是你？」
「什麼意思。」林宵不解，「你以為是誰？」
老者沉默半晌，忽地生出劫後餘生的慶幸。
林宵愈加茫然：「你這……哭什麼啊。」
「沒什麼。」老者擦拭了下眼角，道：「是想請問，你見到刑天了嗎？」
林宵點頭：「就在這座常羊山的最深處。」
「那你……」老者不解地問，「是怎麼出來的？」
那聲大斧的震盪撼天動地，老者以為，任何人類都不可能在刑天面前逃生。
但這名外鄉人，卻刷新了自己的世界觀，毫髮無傷地站在這裡。
林宵：「我接了刑天一斧，刑天就讓我出來了。」
還拿到了不朽骸骨，順帶忽悠刑天反水…林宵想。
老者微微一愣，張大嘴巴，眼神驚異地打量著林宵。
「不用看了，我沒有缺胳膊少腿。」林宵道：「倒是刑天受傷了，還滴了血，所以這山里以後可能會多出不少無首民……給你們添麻煩了。」
老者呆住了。
不僅從刑天手底逃過一劫，還打傷了蚩尤？
「不、不麻煩……」老者看林宵的眼神，已經像是在瞻仰仙人。
林宵總覺得他誤會了些什麼，但也不想多加解釋，自火種中取出一截建木枝，交予老人手中：
「老丈，你應該會用源力吧？」
氐人族信仰著三隻眼睛的神靈，天眼的功能與當今世代的火種類似，能藉助額頭上的天眼，動用源力。
見老人點頭，林宵接著道：
「山中要是有任何反常的動向，就用這根木枝來聯繫我——我會警告無首民，讓他們井水不犯河水的。」
老者誠惶誠恐，兩手接過建木枝，道：「我知道了……多謝上仙！」
林宵微微頷首，朝著來時的路，手持避水珠，離開這座位於湖底的常羊山。
總結此行，其一收穫了不朽骸骨，其二更是得到了刑天的助力。
在決戰蚩尤前的團戰名單上，又多出了強有力的砝碼。
但林宵在意的是，刑天從中古世代一直存活至今，並且已上千年沒有與蚩尤聯繫過。
換句話說，刑天雖然曾經是蚩尤的部將，但卻也並非混沌對應的使者。
林宵微微皺眉…難道，自己的推測錯了，真正的使者還另有其人？
這趟雖然不虛此行，但還是得讓中洲聯盟與調查組，繼續調查才行啊……
離開常羊山，林宵將湖底的見聞同岸上的呂凌秋等人簡述一遍，呂凌秋大為震撼。
不僅遇上了中洲神話中的刑天，甚至還與刑天交戰。
這…武曲星大人，像是已經把自己活成了「神話」！
隨後的兩天，中洲聯盟繼續調查混沌所對應的使者，卻一無所獲。
林宵則抽空參加了世界大賽32晉16強的比賽。
靠著大福出色發揮，用「豹頭痛哭」瓦解了敵人的戰鬥意志，輕鬆晉級。
對方是一名七階卡師，與海豹一同抱頭痛哭的畫面，還被當成了世界賽上的名梗，廣為流傳。
與此同時，混沌終於露面，來到常羊山，找到刑天。
混沌不會說話，是用舞蹈表達自己的來意。
大意是，兵主想招攬刑天，讓刑天成為自己的使者，與混沌一同攜手，製造殺戮。
刑天漠然拒絕了混沌的請求。
原因很簡單。
兩天前已經有另一名使者找到刑天，還開出了令祂無法拒絕的條件：與當世至強的蚩尤對戰。
常羊山的氐人族老者，藉助建木枝，將混沌被拒的消息，傳遞給了林宵。
林宵發怔片刻，縷清了這段關係。
原來，刑天還真是蚩尤選中的使者，所以，蚩尤才讓混沌去招攬刑天。
結果，讓我給捷足先登了？
站在對方的視角，林宵忽然有點心疼蚩尤。
本以為召喚出了四個忠臣，結果不是內奸，就是反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