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帶弟將買來的物資全數通過投幣口送入自動售貨機中,只留下三袋一百斤重的新米。

她在自動售貨機螢幕上敲了三下,過了半個小時,師父還是沒有出現。

李帶弟從鹿皮口袋中拿出二十兩銀子和十貫銅錢,認真地數了兩遍。

這些錢能買兩千多斤新米,如果是買穀子就更多了。

她把剩下的銀子埋到一棵樟子松底下,用手刀在樹幹上做了個不起眼的標記,又跑到附近打了一捆豬草,然後拎著三袋新米回到了小宋莊的家中。

家中空無一人,阿爹和阿娘這個時候應該還在地里做活,弟弟也在那兒。

李帶弟像往常一樣喂了豬,等天快黑了,就到灶屋裡用新米煮了一鍋白米飯,炒了幾盤青菜。

李老三和王氏帶著襁褓中的兒子回到家裡的時候,李帶弟已經擺好了碗筷,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張破舊的方桌前。

「你……」李老三看到他這個離家出走的女兒,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王氏抱著李富貴,想要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坐在長凳上的女兒看起來還是原來的模樣,卻又如此陌生。

她的眼睛裡,有種王氏從來沒見過的東西在靜靜地發光。

「阿爹,阿娘,俺有話想和你們說,你們先坐下吧。」

李老三還是畏畏縮縮地不敢上前,李帶弟走過來扶著他坐到了長凳上。

「阿爹你別怕,俺不打人,俺師父說了,打人不厲害,厲害的人不欺負別人。」

王氏也抱著李富貴坐在一旁,眼光閃閃躲躲地看著李帶弟。

李帶弟拿出鹿皮口袋裡的十貫銅錢,全部擺在桌上。

李老三瞪大了眼睛,眼珠子轉也不轉地瞅著那堆銅錢串子,脖子不知不覺伸得比鵝還長。

「阿爹,俺去秦陽城裡看過了,米鋪里穀子六文錢一斤,上好的新米九文錢一斤。這裡有十貫銅錢,不是偷來的搶來的,是俺打了一頭白皮狐狸從山貨行里換來的,灶屋裡還有三袋米,一共三百斤。

俺算過了,俺今年十三,吃的穿的,三百斤米這加上十貫錢足夠了。

這裡還有二十兩銀子,阿爹你和阿娘都去城裡看看大夫,看能不能治好阿娘的咳嗽和你的膀子,以後只要給村正家裡送錢,村正也不會叫你去當兵打仗了。再就是買些雞來養了,俺弟弟以後也能天天吃雞蛋。辦完這些事兒,應該還能剩下七八兩銀子。

這七八兩銀子……是俺給妹妹留的。」

李帶弟頭一次在爹娘面前講這麼多話,手心冒汗,肩膀微微顫抖,但還是堅持說了下去。

「以後阿爹阿娘要是又生了女娃,用這些銀子讓她吃飽,別打她,別把她賣到別人家裡,問問她想幹啥。

俺就這些話,全部說完了。」

李老三隻是點頭,嘴裡唯唯諾諾,伸出手摸著桌上的銀錢,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王氏聽出了李帶弟隱藏的意思,急忙問道:

「帶弟,那你要去哪?現在你有本事了,家裡也有錢了,俺們一家四口有好日子過了,你……」

「阿娘,俺有想去的地方了,俺不想留在小宋莊了。」李帶弟聲音不大,語氣卻十分堅決。

王氏想要繼續勸她幾句,看到女兒眼睛裡的決絕,最後只是嘆了口氣,低著頭繼續搖晃懷裡的孩子。

李帶弟沒再說話,她本想跪下給阿爹阿娘磕幾個頭再離開,但又想起了師父說的那句「沒有任何人值得你跪下磕頭」,最後只是悄悄用傳音入密的法子告訴阿娘樟子松下埋的銀子和樹幹上的記號,便起身離開了這個呆了十三年的家。

她運起鵲踏枝的身法,幾個縱躍便出了村子,來到那台自動售貨機面前的草地上。

李帶弟咚咚咚地敲了三下,自動售貨機沒有反應。

她抱著膝蓋坐在地上,一邊等,一邊看著天上的星星。

直到第二天早上,師父也沒有來。

朝陽從樹葉的縫隙里瀉下薄紗般的陽光,李帶弟背對自動售貨機,拿著平時用來滾圓環的大樹杈在地上寫了一行字。

她怕師父看不到,又把樹杈插在地里,從衣服下擺上扯下一根布條,在樹杈上面綁了一個師父教她的蝴蝶結。

黑臉小女孩跪在地上對著自動售貨機重重地磕了三個頭,起身運轉百鳥外氣,在背後凝出一對虛幻的羽翼,她雙拳緊握振翅而起,小小的身影向著東方飛去。

……

梁德用混合著灰黑真性的幻海玄氣煉出一丈黑布,把自己從頭到腳纏了起來。

這幾天他的百獸戰體(測試版)投入實戰,那些奇奇怪怪的妖化器官操控起來十分複雜,有很多地方還需要調整,失控的情況時有發生,按下葫蘆浮起瓢,比變成小孩的豬八戒和渾身是毛的狼外婆還要狼狽。

現在他頭上有犄角身後有尾巴,還是保持這個誰也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的蒙面形態比較好。

帶弟本來就曾經以為他是妖怪,一個不注意,萬一這個形象深入人心了怎麼辦。

昨天李帶弟敲了兩次自動售貨機,還送來了足夠他一動不動做幾十年肥宅的物資,他覺得有點奇怪,但是審時語新開發的掘地型機械座頭鯨窮追不捨,他也就一直沒機會把武道元神轉移到1號分機世界查看究竟。

直到剛剛他才甩脫那些兇猛追兵,又得逃生半日閒。

自動售貨機顯示燈亮起,梁德纏得像個穿黑色顯瘦緊身衣的木乃伊,面目全黑地出現在螢幕上。

熟悉的山林間,沒有李帶弟的影子。

一根用布帶綁著蝴蝶結樹杈插在地上,地上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

「師父,俺去看海了。」

字體稚拙,筆畫力道卻猶如刀劈斧砍。

梁德沉默良久,回到地洞點了根煙,深吸一口氣抽到了中間位置。

長長的煙灰落到地上,似乎寂靜無聲,又好像從無聲處聽到了心底的雷鳴聲。

梁德突然想起了很多過去的事情,想起他念念不忘但始終沒有迴響的夢,想起他前世日復一日渾渾噩噩不敢孤注一擲的人生。

初中生需要用多餘的酒精和尼古丁證明自己,成年人卻經常是想用多餘的酒精和尼古丁找回自己。

找回那個……曾經想要證明的自己。

梁德熄滅了煙,元神轉至自動售貨機1號分機,艱難地延伸著自己的元神力,將那根綁著蝴蝶結的樹杈從地里拔出來放到投幣口上,運轉神通將這根樹杈送到了自性界原上的主機空間裡。

收起李帶弟留下的樹杈後梁德正要離開,一個渾身血污、背負弓箭的昂藏大漢扛著一頭被捆住四肢的白額虎,猛地俯身跪在了自動售貨機前。

「晚輩張默,遭奸人所害,亡命天涯,流落荒山,如今走投無路,懇請前輩指點晚輩一條生路!晚輩願為奴為婢,當牛做馬,只求前輩垂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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