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格域世界回來的時候和我說，取回來的素材在我看來只是故事，於你而言卻是一段真實的人生。
為什麼你一直不去做自己人生的主角？」
貓頭鷹璃璃飛回栗知弦頭頂，和她一起歪了歪頭。
「蛤？」
梁德反向歪頭，和栗知弦隔空形成180度對稱，點線面都對上了，就是頭髮對不上。
「我自己人生的主角理所當然是我吧，不是我還能是誰？」
「垃圾仔，去地下檔案室把裡面的捲軸拿出來。」
栗知弦一聲令下，修補完天花板破洞正在刷漆的家政機器人垃圾仔停下手中的工作，嗡嗡嗡移動到客廳，挪開電視機櫃將長長的機械臂伸進地道，取出兩個黑色捲軸遞給了蹲在沙發上的弦哥。
「我和你搭檔以來，一共提交了三次素材。
真髓之夢世界一次，陽之靈世界一次，格域世界一次。
在真髓之夢世界，你改造了歐德曼，讓他可以穿梭夢境、連接夢境，從絕望復讀的夢境人生里超脫。
陽之靈世界你比較主動，但主要是為了和鶴鶴唱對台戲，能拿三星評價屬於無心插柳柳成蔭。
從格域之旅到彼岸廚仙明星賽，你一直是作為孫尋橋老哥的輔助出現，幫他實現了向丁秋秋表白和贏得比賽的願望。
老梁，你自己呢，這三次穿越世界旅行里，我只看到了歐德曼、白鶴空和孫尋橋的光和，只看到了他們的動機。
我聽說每個界原行者都有自己的所尋之物，可是在這三次旅行里，你只是想儘快完成公司交給你的任務，敷衍著做完索任務，敷衍著取回差不多的素材，敷衍著拿到太常務的獎金。
你說你有個人原因，必須儘量提高穿越頻次。
但是，那些和你一起旅行的人和你度過了同樣的時間。
他們可以在這段時間裡做自己人生的主角，在故事裡大放異彩，你為什麼……」
「我沒這個閒心。」
梁德抬手示意栗知弦暫停，低頭點了根薄荷爆珠煙，一言不發地走出了紅葉樓公寓。
清晨六點的馬路上沒什麼車輛，但每隔三五分鐘駛過一輛的汽車也讓他有些心煩意亂。
每一輛汽車都在開往目的地，可是他的目的地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抵達。
用隨機穿越的方式尋找最古藍星就像買彩票。
也許下一次穿越就能回家，也許永遠也回不了家。
已開獎的彩票是智商稅，未開獎的彩票是希望券。
一星期開獎三次的福利彩票給人留下兩天的時間來幻想一夜暴富，而隨機穿越更像是一種即開型彩票，當場揭曉答案，沒有幻想的餘地。
穿越的頻次越高，失望的速度越快。
但他還是想儘量提高穿越的頻次。
愚頑固執，也是一種男人的浪漫。
但是浪漫在很多時候並不會有結果。
梁德抽著煙在清晨時分的襄北轉悠了四五個小時，機動車道上漸漸有了機動車，人行道上也漸漸有了行人，前別著校牌的小學生被吸進了校門，手裡提著通勤包的白領被吸進了公司。
上午十點三十分，還在街面上游移的多半是暫時沒有歸所的人。
他坐在街邊的消防栓上放空自己，掛滿推演任務的武道元神也停了下來。
坐在消防栓上抽煙的男人盯著自己擺來擺去的腳尖，直到兜里的手機突然震動。
來電顯示是映雪堂襄北分店的座機號碼。
梁德掐滅了煙，落寞的神收回面具之後。
「喂，小涵，有什麼事？」
「……梁老師，我是映雪堂秦霄。」
「是你啊，我手機好像要炸了，沒什麼事我先掛了。」
「你等會兒！」
書店辦公室，映雪堂襄北分店店長秦霄用肩膀夾著話筒，雙手抓著一個鐵質拉環，以半蹲的姿勢往後拉動，從牆壁里扯出來一個容量比起貨櫃也不遑多讓的長條包裹。
「你人間之鑑帳戶升級的獎勵禮包到了，過來領一下唄。」
人間之鑑帳戶升級禮包？
哦對，上次從陽之靈世界回來奉先老師就說了，《人間之鑑》上的新世界詞條給我整了個第三作者。
梁德第一個發現和探索此岸的兩個新世界，然而只是第三作者，看似不公平，但這卻是未知諸界探索的常態。
白空境界的界原行者，沒有在《人間之鑑》上錄入新世界詞條的資格。
已知諸界的「已知」二字不是說說而已，區區白劫行者，也配知曉世界的真實嗎？
界原空海大百科《人間之鑑》里每一個合格的世界詞條都有青劫大能出手，詞條內容全面詳實，巨細無遺，而且與世界天命相連，實時更新，絕無謬誤。
在盛無虛私立高中時，袁勝天憑藉虛空造物的權限和《人間之鑑》就能復現出一道非常正宗的最古藍星嶺東牛鍋，連沙茶醬的味道都很正，可見錄入的詞條信息細緻到了什麼程度。
梁德雖然是新世界的發現者，但他也就是蹭一蹭就走，對世界的了解浮於表面，相當於停在了千層餅的塑料外包裝上，距離本質還有十萬八千里。
沒有太奉先和杜公台出手，他連錄入世界級詞條的資格都沒有，更別提升級領禮包了。
背靠大樹好乘涼，邪神走狗好修行啊。
收起手機後，邪神走狗梁先生就近掀開一個下水道井蓋，飛躍下。
襄北市的地下管道系統里摻雜了不少來歷不明的魔法陣，其中邪災局的暗手很多，還有不少邪神教派和叛逃魔法少女的苦心經營。
地下管廊中，里世界的觸角伸得到處都是，錯綜複雜，危機四伏，經常出現形似烏龜和老鼠的變異生物，有時還會衝出井蓋搶走外賣小哥運送的披薩。
地下工作的專業越來越強，以至於近年來負責下水道清理工作的都是邪災局高級資深幹員，不少熟練環衛工技遜一籌無奈退場，使得襄北市的就業形勢愈發嚴峻。
梁先生在複雜的地下環境中如魚得水，里世界與表世界交織的狀態對別人來說是個麻煩，對他來說卻是個重大利好。
正是因為里世界探出的諸多觸角，他才可以在不影響市政給排水的況下挖出總長數百公里的私人隧道，在這個現代都市的藍白天空下當起了地下城玩家。
映雪堂襄北分店內，梁德從咖啡簡餐區吧檯下的水管里鑽了出來，摸了兩個剛出爐的黃金椰絲球塞進嘴裡，在一眾不敢作聲的小動物畫靈注視中走到了店長辦公室門口。
他一推開房門便聽見兩聲炮響，然後被金光閃閃的彩紙灑滿了全。
秦霄和趙雨涵放下手中的彩帶禮花筒，站在一個比冰箱打了好幾倍的包裹前對著他鼓掌。
「感謝您為全體智慧生物貢獻的寶貴知識，我們的世界因為您的努力變得更加廣闊，我謹代表映雪堂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小涵，你先出去一下，我和你們店長有正事要談。」
「梁叔叔，黃金椰絲球兩個15塊，我聞到了。」
「……我回頭髮你手機上，你幫我付一下。」
趙雨涵走出店長辦公室，輕輕地關上房門。
梁德繞著外皮是雪色卡紙的大包裹轉了兩圈，道：
「包裹這麼大，禮物一定值不了多少錢吧，裡面是不是塞滿了你們映雪堂的滿1000晶簇包郵優惠券？」
秦霄一臉黑線，拿著手機讓梁德輸入了個人靈魂信息，又刷了一下雷霆崖青埂峰的工卡，那個巨大包裹外的雪色卡紙迅速融化，露出了包裹里的內容——全是書，一堆書。
書堆上方還放著兩個用玫瑰色金邊緞帶綁起來的禮盒。
「為了感謝梁老師你在探索此岸世界事業上的突出貢獻，敝公司特別整理了一雷霆崖叢書贈送給你。
其中不但有普玄德、太奉先、朱元直、杜公台四位授權敝公司出版的所有作品，還有一些外部學者關於雷霆崖的研究專著，書籍清單我已經發到你的通虛號上了。」
秦霄把自己的手機遞給梁德，「麻煩你簽收一下。」
梁德瞅了眼書堆里好幾十本不同版次和裝幀風格的《心魔精進法》，在秦霄手機螢幕上亂划著簽名，道：
「有沒有電子版啊，我現在居無定所，這麼多書也沒地方放。
要不我直接放你店裡吧，過來看書的人可以隨便看，你按月給我點租金就行，不用太多，朋友之間嘛，意思意思就行。」
誰和你是朋友啊，如果不是上面一定要我親自來送禮包，我才不會來見你！
再說了，無恥到會來這家店看白書的人除了你和栗知弦還有誰啊！
秦霄深呼吸了兩口，走到書堆前解釋道：
「這些書籍已經是最便攜的白劫版本了。
不同的知識需要不同的載體。
普通的知識安靜古板，被有心人挖掘理解後才能煥發光彩，特殊的知識則不然。
關於雷霆四友的一切大多數都是特殊的知識，不用專門的載體來記錄很難保證它們的完整和安全。
襄北分店的圖書存儲量已經到了上限，根據兩岸諸界特殊圖書資源收藏規範……」
「行了行了，不用展開說了，我了解了。」
梁德伸手一指書堆上的兩個小禮盒，道：「這又是什麼？」
「這是新知禮盒，《人間之鑑》編委會贈送給新世界詞條貢獻者的專屬禮物，每個盒子裡的禮品都不同，只有拆開才知道。」
秦霄有些羨慕地在兩個禮盒上了幾眼，白劫境界就參與了此岸新世界開發，還能混到第三作者，這什麼狗運氣啊，腦袋光溜溜的，怕不是和太奉先老師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齷齪關係！
梁德點頭：「明白了，秦老師你先出去吧，我要開包了。」
「這是我的辦公室……」秦霄弱弱地說出了這句本該理直氣壯的話語。
「你一個空海銷售老坐辦公室做什麼，有哪個金牌銷售是天天坐辦公室的？
你看看你的皮鞋，又黑又亮，一點磨損都沒有，像話嗎？
你再看看我，為了取材工作連頭髮都磨沒了，堪稱空海標兵，界原楷模，看到我，你心裡不會油然而生一句大丈夫當如是嗎，秦老師，你要知恥啊！」
梁德半推半搡把秦霄弄出辦公室，霸占了他的辦公桌和下午茶，喜滋滋地拆開了第一個新知禮盒。
禮盒中只有一張手寫的淡黃便箋紙，不規則鋸齒狀的邊緣一看就是被人隨手扯下來的。
字跡潦草，且只有八個字。
「免費鑑定，每天三次。」
那張便箋紙被梁德看到後便開始自我對摺直至消失不見，禮盒中剩下八個潦草的硬筆字失去載體後散成了零亂的筆畫，幾條蟲子似的橫豎撇捺湊成一隻豎眼，看了看梁德的樣子，便也鑽進虛空消失不見。
梁德扶了一下不存在的眼鏡，果然眼鏡上關於「不平的鏡子」的描述多出了一行「每天前三次鑑定免費」。
可惜的是，這行下面還多了一句長長的註腳：
「鑑定結果僅供個人欣賞、學習之用，其版權歸映雪堂書店所有，任何組織和個人不得公開傳播或用於任何商業盈利用途，否則一切後果由該組織或個人承擔」。
想用不存在的眼鏡賺錢？不存在的。
梁德嘆息著拆開了第二個新知禮盒。
好燙！
梁德捏著耳朵，只見禮盒內部的黑色凹槽里靜靜地躺著一張赤若紅蓮的紙質書籤。
兩指寬的書籤上繪著一幅火燒戰船的小畫，鐵索連船，赤焰連天，在大江與赤焰之後，是一張斷了弦的瑤琴和一把焦枯的羽扇。
梁德伸出中指按上鼻樑，使用了今天的第一次白鑑定。
【名稱：映雪堂典藏書籤·亂世系列·業炎】
【類型：消耗品】
【品質：史詩】
【特效：選定一種因緣，撕毀後引燃視野中所有以此因緣相連的目標，以此法引燃的目標每增加1個，燃燒傷害增加1‰】
【備註：非瑜背諾，天不假年】
梁德在虛空中新鑿了兩個海納幻藏，把新得的書和書籤分別放入其中，先前的小小鬱悶被獲得感沖淡了不少。
梁先生帶著秦霄的下午茶笑吟吟地離開了映雪堂襄北分店，從辦公室挖洞而走不告而別，全程無聲無息。
此時，新一輪的盛無虛私立高中校友會線上鬥地主大賽決出了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