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西北這塊地方作為溫帶大陸性季風氣候的典型,夏天到還好些,雨水集中,最高溫度也不會燥熱到哪兒去,可是一到了冬天,那就是折磨了,漫長的冬天從每年的11月份溫度下降到零下開始,一直到次年四月份溫度才能慢慢的回升到零度以上,在此期間,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冰塊兒,人還沒有接近,那種寒冷和乾燥就撲面而來,令人忍不住打上幾個寒顫。

百姓們自然用不上供暖這樣的條件,有些家底兒的倒是可以燒個熱炕,家裡窮的連鍋都揭不開了,那自然只有拿本來就孱弱的可憐的身體硬熬。

熬不過去就成為一具白骨,熬過去的可以期待著明年的春暖花開,慶幸著自己又活過一個年度。

百姓們對於更美好的生活是抱有奢望,卻又不敢奢望的,當八路軍的百團大戰取得巨大的勝利之後,這種奢望無疑被放大了數倍。

或許要不了幾個春暖花開,只要熬下去,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已經是12月中旬,送別李雲龍和趙剛的下午,趁著田雨去其他病房幫忙的時候,傷勢已經恢復了七八成的韓烽獨自一人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撲面而來的是凌冽的冷風,夾雜著乾燥的寒流,大病初癒的韓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抖了抖身子,將棉製的縫補大衣裹了裹,繼續向著不遠處的院落里走去。

四個多月沒有出來看看這世界了,雖然一切還都是記憶中的模樣,終究又有了些別的滋味,人與自然是無法長久的分別的,當重新回歸祖國山河的懷抱時,那種親近感油然而生。

穿在身上的大衣很單薄,大概是不通風的病房裡還算暖和,並沒有感觸的深切,此刻走在這寒風凜冽的戶外,這才感覺到寒流的恐怖。

韓烽並沒有立刻因為這股寒流退回到病房裡,哪怕他知道自己的傷勢還沒有痊癒。

戰火中倖存下來的猛士,難道還會懼怕一點點寒冷嗎?

當韓烽輕輕的扭動胳膊,在這小小的院落里活動著自己幾乎快要腐朽的身軀時,他隱約地聽到兩道熟悉的聲音,緩緩抬頭,段鵬和周大牛兩人聯袂而來,已經出現在離自己兩三百米外的地方……時間大概要往前走上半日,沉寂已久的突擊隊因為隊長段鵬帶回的好消息,罕見的歡呼了起來。

「團長已經醒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回來了!」

一陣歡呼過後。

「隊長,那咱們去看看團長唄!」

「算了算了,還是俺去吧,你們接著訓練,大牛哥,你和俺一起去吧!」

「我不去。」

「你是團長最早的兄弟,團長現在剛醒過來,肯定想見你,你就和俺一起去唄!」

大牛倔道:「我沒有照顧好兄弟們,我沒有臉去見三哥。」

段鵬道:「如果沒臉,也是俺這個隊長沒臉,和你有什麼關係。」

「要不是我……」

「走吧!有什麼委屈的話,俺們見了團長再說。」

「好,我和你去!」

……韓烽的觀察力一向敏銳,按說大牛和段鵬來探望自己,臉上怎麼說也應該洋溢著喜悅的神色,可隨著雙方地接近,他明明看見了是兩張臉上積鬱著的悲痛和沉寂。

一股不祥的預感猛然湧上韓烽的心頭,他靜靜的在原地等待著,等待著大牛和段鵬的到來,只是周圍的天氣似乎越發的寒了,這股寒幾乎寒到他的骨子裡,就連靈魂都顫立起來。

偶遇小院裡的韓烽,段鵬和周大牛有些意外,但眸子裡很快便湧出些驚喜,團長的傷勢已經好到可以出來鍛鍊了。

「三哥!」

「團長!」

韓烽擠出一個笑道:「你們兩個兔崽子,還知道來看老子呢?我還以為你倆把老子都給忘了呢!」

段鵬道:「這哪兒能啊,前段時間俺們來過,只是團長你還在昏迷中,我們這些大嗓門又不好打擾你休息,就走了,今天上午俺們才聽說團長的狀況好了不少,這不下午就來了。」

周大牛沒有說話,韓烽笑道:「段鵬,我怎麼聽說你小子在這醫院裡的口碑可不咋樣,送我來的時候打了人不說,還差點兒拿槍把羅主任給斃了?你小子這膽兒可夠肥的,知道的是你急著救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小子迫不及待的想害死老子呢!」

段鵬憨笑著摸了摸腦袋:「團長,這你都知道了!俺當時就是急嘛,別說是羅主任,就是天王老子敢擋在面前耽誤救俺團長,俺也敢把他給宰了,大不了就是一個死,老子把命還給團長就是了。

再說了,俺心裡是有底兒的,就是嚇唬嚇唬他,俺的槍連保險都沒開呢!」

韓烽聽的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段鵬果然是個心細的傢伙,即使是最慌亂的時刻也還拿捏著分寸,不愧是搞特戰的最佳人選。

韓烽緊接著開始把注意力轉移在周大牛身上,他笑道:「大牛,你怎麼不說話,來看我還不應該是高高興興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大地主,我欠你的租了呢!

對了,我聽說我重傷住院的這段時間,突擊隊也都沒閒著,現在可以向我彙報彙報情況了。」

周大牛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應道:「是!斬首行動完成之後,咱們的隊伍繼續向汾水縣進攻,在隊長的帶領下我們從汾水縣的側門摸了進去,幹掉了幾個鬼子指揮官之後,趁亂打開了正門,把大部隊放了進去,汾水縣就這樣被咱們攻打下來了。

後來不知怎麼的,百團大戰突然就爆發了,到處都在打仗,整個華北都快打成一鍋粥了。

咱們團在旅長的命令下繼續猛扎猛打。

突擊隊因為三哥你的重傷,不清楚到底能不能救活,和咱們團里的兄弟們一樣,都瘋了,只想著給你報仇,百團大戰期間整整三四個月的時間,兄弟們到處狙殺日軍指揮官,我都不記得我們到底殺了多少鬼子,佐官應該就有幾十個,尉官就更多了。

後來那一帶的鬼子軍官乾脆直接把肩章給扯了下來,再也不敢暴露自己的指揮官身份了。」

韓烽聽得大為震動,這群小兔崽子還真是瘋了。

不過他更關心的是另外一個問題:「戰役結束之後,咱們團里的傷亡情況如何?」

大牛道:「全團打沒了大半,新兵幾乎打沒了七成。」

韓烽沉默,半晌,開口苦笑道:「這就是戰爭的殘酷,一定要做好後續工作,每一位犧牲的兄弟都要儘可能地把情況如實地轉達給他們家裡人,團里就是緊一緊,也把該有的撫恤金拿出來。」

「三哥放心,這些事情政委都交代過了。」

「老徐!」韓烽想到自己那位清秀的政委,輕笑了起來,有的時候一位好搭檔的存在,果然能讓自己省心不少。

這時韓烽又突然想到另外一個問題,一個讓周大牛和段鵬如同五雷轟頂般的問題:

「突擊隊的傷亡如何了?」

半晌,竟是無人回復,段鵬和周大牛都保持沉默,只是目光之中儘是痛苦。

韓烽的心立馬沉到了谷底,他強顏歡笑道:「說吧,該來的總會來的,流血犧牲我們每一位軍人不都是隨時做好準備的嗎?哪怕明天我犧牲了,你們一樣應該勇往直前,笑著面對下一場戰爭。」

大牛開始輕微地哽咽起來,話語慢慢地在悲痛中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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