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性的變化,對於當事人韓烽和趙夜明來說似乎並沒有什麼,只是旁觀者謝林卻不斷地吞咽著唾沫。

眼前的一幕幕太令他震撼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原來大當家的居然真是當年抗聯的人,還是當年抗聯的連長。

趙夜明自然是看出了謝林內心的震撼,說道:「老二,這些事情大哥以前都沒有和你說過,這裡向你道個歉,等我和團長他們離開之後,以後這山寨就全部交給你打理了,好好活下去,帶著寨子裡的兄弟們都好好活下去。」

說完這些,趙夜明又望著韓烽說道:「團長,多的話我不知道說什麼,但是今天你的這番話給了我趙夜明新生,你說的對,我是趙司令的兵,以後就是團長的兵,抗聯還沒有死絕呢!

我很感激團長,還願意接受過這個膽小鬼,窩囊廢。」

韓烽笑道:「說這些做什麼?在職位上我是團長,你是連長,以後咱們兄弟相稱,我就叫你老趙。

說起來我有一位老團長,他的搭檔政委也叫老趙,這麼一叫你倆倒是有點兒像了。

之前我的話說的有點兒重,那是為了叫醒你。

可現在平心靜氣了,真要是說起來,你老趙可算不得膽小鬼,窩囊廢。

你的確是沒敢承認自己就是抗聯的人不假,也沒敢大張旗鼓的給當年犧牲的抗聯兄弟們報仇不假。

可你創建的這邊山的山寨我看在眼裡,山寨的宗旨就是專殺日偽軍,僅僅是從這一點我就知道,你還有當年抗聯的骨氣,名雖然不在了,可一樣不會放棄殺鬼子。」

趙夜明感激道:「多謝團長!」

「說這些客套話做什麼,咱們抗聯的都是弟兄,能夠在戰場上為彼此擋子彈的弟兄。

不過話說回來,老趙,在你身上到底經歷了什麼,你怎麼就從抗聯跑到了這寨子裡當土匪頭子來了?」

聽了這話,趙夜明的神色一時陷入回憶,繼而露出回憶的悲傷:

「當年咱們東北抗日聯軍從組建之後,一步步發展到壯大,聲勢最大的時候足有幾萬人馬,慢慢的就成了鬼子的心腹大患。

後來日偽軍鋪天蓋地的剿滅我們,我們的日子也越來越難過,好多隊伍都被打散了,有的困在雪山里,彈盡糧絕,被風雪凍成了雕塑,還有的堅持不下去了,乾脆直接做了叛徒,率領著全團,甚至全師叛逃的都不在少數。

日子越發的難過了,隊伍都被打散了,指揮部都和我們聯繫不上了,我們只能分散在各地打游擊戰。

我們營也沒有逃脫這厄運,被鬼子的討伐隊分割在了一片兒片兒山區打游擊,當時營長和我們在一起,全營只剩下不到一百弟兄。

我們躲在深山裡頭,結果又出了姦細,還是暴露了,鬼子上千人的討伐隊把我們團團圍困。

最後營長下了死命令,咱們和敵人拼了。

能殺幾個是幾個,能衝出去幾個就衝出幾個。

我們最終殺出一條血路的時候,一眼看過去,身邊掛了彩的弟兄就只剩下了十幾個人。

營長的小腿中了一槍,跑路的時候一瘸一瘸的,腿部流出的鮮血都被寒流凍成了冰。

討伐隊的追捕越來越猛,他們還帶著獵狗,我們根本逃不掉,就算是藉助這滿雪山的大雪和樹林也逃不掉。

逃到最後,那僅剩下的一個和我一起攙扶著營長的老班長也被流彈從後背打中了心臟,當場犧牲。

我跟著營長打仗有好幾年了,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營長送死,我吼著要留下來斷後,掩護營長撤離。

可……可營長把槍抵在了我的腦袋上,一向不說髒話的營長,那天簡直把這輩子的髒話都說了個乾淨。

營長說了,他媽的照明彈,你給老子聽清楚嘍,你小子比老子年輕,就是留下來斷後也他媽輪不到你身上,再說了,一條腿兒的和兩條腿兒的,哪個能活著逃出去傻子都他娘清楚。

老子的腿上又流著血,那些狗日的手上拉著的獵狗不可能聞不著,老子是活不成了,本來老子也沒想活下去,今天殺了這麼多老子也賺了。

臨死前能再救下自己一個兄弟,老子簡直賺大發了……你狗日的別看我,也別急著反駁。

記清楚老子給你說的話,看到不遠處的山坡沒有?那是一處制高點,一會兒老子就留在這兒給你斷後,你抓緊時間從山坡的背坡跑下去,要是跑不快就用滾的,總之必須給老子活下去,你以為老子用自己的命換你小子活下去是讓你幹什麼的?

告訴你,全營哪怕就是他媽的死的就剩下你小子一個了,你也必須把咱們營的旗子給老子扛起來。

抗聯,絕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滾,你給老子滾,下了山坡之後,擦乾自己身上的血跡找一處積雪躲在裡邊,就是凍死,敵人只要不走都別給老子露頭,老子一會兒瞄準鬼子的獵狗打,能打死幾個算幾個,打不死的,鬼子能不能找到你,就看你小子自己的造化了。

就這樣,我把營長一個人留下來……我早說過,我是廢物,我怕死,我就應該跟營長一起殺回去,不就是死嗎?大不了和營長一起死了,死得轟轟烈烈的,也比這些年東躲西藏的痛快。

可我就是怕了,我是個膽小鬼,我怕鬼子來把我殺死,營長把槍頂到我腦袋上的時候,我明知道營長不可能真的開槍把我打死,我咋就沒那個勇氣站起來和營長一起同生共死呢?因為我懦弱,因為我怕了,我慫了,我活了下來,我就躲在那處積雪裡,露出兩雙眼睛,看著營長被他們用亂槍打死,幾隻獵狗圍著營長的屍體轉著圈,還不時不時的在他身上撕咬幾口……」

「哈哈哈哈哈——」

趙夜明在慘笑,笑得滿目淚痕,「我當時恨不得把自己捅上幾刀才好,可我就是沒有那個勇氣,只是躲在積雪下發抖,卻怎麼也不敢衝出去和那些鬼子拚命,和那些獵狗拚命,我看著一向愛護我的營長被幾隻鬣狗撕咬著,自己卻無可奈何……就那樣,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我沉沉的睡著了,我當時還以為自己就那樣死了,有時候想想那個時候若是真的就死了也挺好的,卻不想被一個路過的獵戶給碰巧救了回去。

再後來我醒了之後還是怕死,我不敢告訴別人我是當年抗聯的人,鬼子和偽軍也整日裡鋪天蓋地的到處在搜尋抗聯的殘兵。

我當時也想躲在縣城裡做個普通的老百姓,甚至是做漢奸,呵呵,你們不敢想像,我心底也有產生過這種念想,只是每一次這個念想又被圍繞在營長屍體周圍的那幾隻眼睛冒著綠光的獵狗給驅散。

我知道自己不能對不起營長,我是答應過營長的,我們營哪怕只剩下一個人活著,也要繼續和小鬼子死磕下去。

可我只有一個人,也再聯繫不到其他的抗聯同志,勢單力薄,衝上去只有送死。

後來我就想到了土匪這條路子,憑著自己手上剩下的一把槍和五發子彈,我慢慢地經過這些年的努力,聚攏了一批土匪勢力。

我知道自己懦弱,我沒有別的法子,只有通過這種方式繼續和鬼子偽軍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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