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說蕭景寧也知這只是太醫們的寬慰之語,從發現疾疫開始便已調出了三十年前的病案,自然也附有濟風堂那時的處方,卻根本不能見效。如今蕭元時能夠醒來,一來是他還是小孩子,二來也是蕭景寧一直為他擦身降溫之故。

並不是說熬過這一遭便無事了,只是這病有些奇怪,熬過一次後會潛伏,過上個三五日,又會繼續發熱。

蕭景寧雖未認真學過醫術,但接觸的藥和藥方不少,再加上久病的身子,經驗恐怕比一些醫者還豐富些。

太醫們大多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開的方子都是性溫的,怕太子身體虛弱受不住。此時見太子醒過來便揀些好話說著,實際情況心裡門清。

蕭景寧心知肚明,可再是恨得牙痒痒也不能就此指著太醫署的醫官們大發雷霆,只是心裡隱隱埋下待此劫過去,好生整頓太醫署的念頭。

太醫們折騰了一通便離開了,蕭元時瞪大眼睛,眼巴巴的看著蕭景寧,此時的蕭景寧面色憔悴,原本一絲不亂的髮髻也也有些鬆動,顯見得並未梳洗,就是唇上也有些乾裂……蕭元時眼眶一紅,「母后……兒臣不孝,讓母后擔心,又如此受累,母后聽兒臣的,回宮休息好不好……」

「那怎麼行?」蕭景寧下意識的反駁,對上蕭元時可憐巴巴的眼時,心裡軟的一塌糊塗,抬手摸摸這小人兒的腦袋,「元時好好躺著,母后現在睡不著,等想睡了就去睡了。」

此時的她怎麼睡得著,三十年前的藥方已經不管用了,蕭元時隨時都有可能病發,她真怕就一個眨眼間,這小小的人兒便沒了,哪裡捨得離開半步。但蕭元時卻也是個心疼母親的,哪裡能就這麼讓她一直在床前守著?

只見蕭元時揚起笑臉,突然撲到蕭景寧懷裡,軟軟嚅嚅道:「母后放寬心,既然兒臣已經醒了,就證明已經挺過來了對不對?兒臣一定一定乖乖喝藥,有翠屏姐姐看著呢,母后要是因為照顧兒臣而不好,兒臣會很難過很難過,要是再病了怎麼辦?」

蕭景寧趕緊捂上他的嘴,無奈笑笑,「好好好,都聽你的,母后這就回去休息。」

眼睛瞥過翠屏後頸上一個紋繡,只覺有些熟悉,卻也沒深究。只交代幾句後,蕭景寧起身扶著素瑩的手回正陽宮去了。

她其實一絲睡意也無,卻也知若不休息身體遲早撐不住,便強行閉了眼,眼前總閃著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母妃的,靜妃的,兄長們的臉交替出現,漸漸模糊,最終只剩了一副畫面。

一那是蕭歆的寢殿,殿內官員與妃嬪跪了一地,龍床上的蕭歆一臉病色,卻固執的起身,讓長林王蕭庭生與蕭元時上前去,而後躺在蕭庭生懷中,緊緊握住蕭庭生的手,又費力的將蕭庭生與蕭元時的手放到一起,隨即像放下了什麼一般,閉上了眼睛,安安靜靜躺在蕭庭生懷裡。

跪著的妃嬪中一個穿著皇后服飾的人哭喊著什麼,那個女子的模樣並不清晰,但那悲切像是要將蕭景寧淹沒。

蕭景寧知是夢,但她怎麼也醒不過來,待終於驚醒之時,已是滿頭細密冷汗。她猛的起身,在寢宮四處查看,尤其是床單寢被這些,但似乎都沒有問題。也就是說,她真的就是做了噩夢,而非被藥物所控。

夢境,總是有所徵兆的。

輕嘆一氣,她方靜下心來細思夢中所見,夢中畫面雖多,也明顯的有人說話,但整場夢境中,她聽不見一絲聲音,哪怕是隻字片語。

夢境最初是她還未和親前所遇的人,而後便是荀若蘭所遇之人,奇的是,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南楚竟無一人。

「南楚啊……」蕭景寧喃喃細語,聲音幾不可聞。她在南楚終是外人,心無所歸,則為異鄉孤客。而今回到大梁,即便已物是人非,更是連身與名皆不屬於自已,依然覺得安心。她的家,從來便在大梁。

是以即便是噩夢,也不願分給南楚哪怕一瞬。

思緒漸漸回籠,夢最後的陰霾浮上心頭,那是……臨終託孤?

心被狠狠揪了一把,蕭歆才多大啊……不過四十來歲。雖說她上一世也差不多這個壽數,但那是什麼情況?雖未刻意求死,卻也心若死灰,了無生趣,心病難醫,她都沒想到就這樣如牽線木偶的活了二十多年。縱然蕭歆生來體弱,但有靜妃專為他設的藥方調養,亦不應如此短命才對。

蕭景寧從荀若蘭的記憶中知道了很多事,再加上這些日子所了解到的,蕭歆會在臨終前將太子託付給信任的長林王,這不奇怪,畢竟那是他們從小到大的兄弟情義,是君臣,亦是兄弟。

蕭景寧在和親前還是挺得梁帝蕭選的歡心的,宮廷出身之人又有哪個是真的簡單的。這場夢境看似只是御前託孤,她卻能從中分析出許多東西。

就長林王那性情和地位,蕭歆若在,定能護其一生,但若不在了,太子年幼暗弱,而荀若蘭與百官們對長林王府又是那個態度,根本不用費什麼勁兒就能將長林王府變成曾經的赤焰帥府,且尚不知能否有昭雪之日。唯有鋌而走險,讓其再進一步,方能有一線生機。

只是……

蕭景寧眼神微暗,只怕是飲鴆止渴。

長林王的性格地位擺在那裡,再來些人在元時耳邊嚼嚼舌根子,待元時稍長一些,也許便容不下這個託孤重臣了。

讒言譏語是這世上最鋒利的殺人利器,再多的信任也抵不上三人成虎,積毀銷骨,蕭景寧不會去賭那縹緲的人心。

那個身著皇后裝束的人,為何看不清臉?

這預示著什麼?

她自然明白蕭歆不會換皇后,但那張臉為何會模糊,仿若有一層霧罩在上面。

緩緩坐回床上,閉眸輕揉額頭,良久曬然一笑,是她魔怔了,和一個夢較什麼真呢?

或許那是本來的荀若蘭應該經歷的,也或許是她心裡恐懼的……但那又如何呢?

若是荀若蘭一直不回,那這路就得她來走。

如若真有夢中情景那日,也並非全是壞事。畢竟夢中的元時要比現在成熟許多,那麼至少,這場劫難元時能夠挺過去。

而如今自己對長林王府的態度與荀若蘭不同,連帶著荀白水亦開始轉變對長林王府的芥蒂,緩緩行事,想來長林王不會有那種結局吧?。

理清思緒後,蕭景寧喚來了守在殿外的宮女幫著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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