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上師很了解本宮?」蕭景寧緩緩放下了手,卻是撩了撩衣角,好整以暇的就地坐了下來:「本宮知上師有不弱於琅琊閣的消息渠道,那上師可知本宮嫁入皇家前是個什麼樣的人?」

皇后嫁入皇家前是個什麼樣的人?

濮陽纓臉上閃過一絲扭曲,荀若蘭由兄長養大,雖是文人家風,卻是喜武厭文,性情上更接近武人那種直白豪爽,但又摻雜進了書香世家文人的那種優雅。對於荀若蘭的閨閣之事,能查到的還真的不多,畢竟荀若蘭的兄長真不是有多細心的人,對自家妹子其實了解得不那麼透徹。根據他查出來的東西,如今的皇后表現得很正常。但就是這樣正常的才不正常,畢竟他下了十年的功夫在皇后心裡種下了偏執的種子,讓其生根發芽壯大,斷不可能那麼容易將這棵長成的大樹拔出去。

「未曾想娘娘身邊亦有了能說得上話的人了。」

濮陽纓這話看似平鋪直敘,實為試探,他不會天真的以為這世上能夠用手段的只有他一個,只看誰更高明。

蕭景寧卻是如同聽到了天大笑話般,噗嗤一笑,又搖了搖頭,如同少女一般將手撐在下巴上:「本宮以為上師最是明白的。能在本宮面前說得上話其實挺多,聽不聽得進去在我,就像……長林王府,本宮原本是信的,後來又不信了,而現在,本宮又信了。十年了,上師竟是還不明白,本宮——向來任性。」

從來沒有人能讓他如此無力,就連蕭元啟都沒讓他感覺如此滑不溜手過。濮陽纓知道外面一定不會只有素瑩娘子一人,但皇后就這麼明明白白的說,沒人能真正左右她,只是她任性,想信就信了,不想信就不信,不需理由,無需證據。一時間他竟不知該如何開口。索性不言,垂眸思索該拿什麼與這位皇后娘娘談,他自知此次絕無生理,總要留下些什麼做點紀念。

只是他不開口,蕭景寧卻好似來了興致:「說起來上師調製出了霜骨,既然只需用到一條玄螭,為何在用掉了一條之後,另一條還留著?這是給長林二公子準備的解藥?」

濮陽纓又好似回到以前,未被皇后懷疑的時候,整個人無波無瀾,有些神秘與魅惑:「娘娘真想知道?」

蕭景寧頷首:「聽聽無妨。」

「這些時日下來娘娘想必也知道,臣與長林王府有大仇。」看向那個隨意坐在地上卻並不失儀的皇后,濮陽纓眼中綻開了一圈漣紋:「若非他蕭庭生帶兵封鎖了我夜秦通往大梁的生路,我夜秦何至於亡國。」

蕭景寧不置可否,也未與他做什麼無用的爭辯,觀那些前仆後繼不惜生死的夜凌子便知濮陽纓也是個偏執至極之人,甚至作為那些人的首領偏執還會更甚,只靜聽人言,好似是在聽一個故事。

「我濮陽纓作為夜凌掌尊,為盡忠義自當負起為國復仇之責。」作為一個瘋子,濮陽纓的眼中並沒有那種癲狂,相反那雙眼很是清澈,讓人一眼見底,清清楚楚這人很是清醒:「是以我早在三十年前開始,就在聯繫進入過宮學的人以及夜凌子,我們一起慢慢的滲入了大梁。我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直到娘娘你生下了太子,而太子生來便體弱,娘娘每每為了太子的病患得患失,這便是我一直在等的機會。」

濮陽纓唇角微勾,向蕭景寧散發了個意味深長的笑意,然蕭景寧不為所動,那動作表情連同頭上的釵環都無懈可擊,他繼續道:「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娘娘你也確實如我所願的開始忌憚起了長林王府,連帶著你的兄長內閣首輔大人也帶著百官開始從暗轉明打壓長林王府,這其中我能做的就很多了。」

「長林世子可真是一個堪稱完美的人。為臣忠誠,無論長林王府有多大的特權,都恪守為臣之道,知禮儀知進退;為帥通曉兵法,披堅執銳身先士卒,臨難不顧,賞必行罰畢信;為子存孝,蕭庭生作為靖武帝親自教養的義子,性情與他像了個十成十,為人耿直講求情義,根本不會朝廷中那些彎彎繞繞,是長林世子替他周旋,否則長林王府早就步了赤焰帥府和淳胥太子(靖武帝為祁王蕭景禹的加封)的後塵,而赤焰帥府尚有靖武帝為他翻案昭雪冤情,就不知有沒有人能為長林王府翻案了;為兄友愛,蕭庭生常年在外領軍,對於蕭平旌的教導便是少之又少,因此蕭平旌的教養幾乎全在於他,即便後來蕭平旌去了琅琊閣,但言傳身教這種東西是刻在骨血里的,蕭平旌固然看起來性情很是跳脫,但絕非一個紈絝,若是有朝一日長林王府遭難,再無人與他庇護,他之能絕不在其兄之下。」濮陽纓唇角勾起,這一笑頗為邪魅:「多麼完美的人,完美得讓人想要毀掉。」

蕭景寧竟含笑點頭附和:「確實,這麼完美的人,讓人仰望敬佩的同時又讓人忍不住想要將他拉下神壇。」

濮陽纓似乎很滿意蕭景寧的話,眼裡散發著一種說不出的光彩,就如一個原本困守的將軍,忽然制定了一個完美作戰方針,不止脫困還能反戈一擊,反敗為勝。

「這些年我一直在試著煉製霜骨,命人尋找玄螭靈蛇,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霜骨煉製成功,玄螭靈蛇也已尋到,只不過玄螭難得,十年的時間,只尋到了兩條。但兩條剛剛好,多了對我而言毫無意義。蕭庭生不在京中,長林王府就這兄弟二人,我讓雲娘子向蕭平旌動手,又在一定的時候透露玄螭的事。若是沒有娘娘你突如其來的果斷,讓蕭平章與荀飛盞一起來追捕我,使得我那麼快就被抓到,或許我的計劃就成功了。」。

明明是無波無瀾的語氣,帶著笑的面龐,蕭景寧卻從中看到了癲狂,那眼中像是要透過什麼看著什麼,她忽然有了一個猜測,並未開口,等著濮陽纓繼續往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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