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濮陽纓不答蕭景寧也不追問,雖然記載得不多,但到底瘟疫這個東西不容懈怠,是以重要的還是記下了的。夜秦皇族是全部死在了夜凌城。若夜秦皇族的人有想要跑到大梁逃疫的話,不可能跑出來了發現封境後又跑回夜凌城去。當然,人皆有趨利避害的心思,夜秦皇族也不可能全都那麼深明大義,夜秦國君也是動用了手段的,但不管過程如何,他們夜秦皇族確實沒有人跑出夜凌城。

她又不是真的只是為了跟濮陽纓講故事,只不過是要把這個瘋子一直用來自欺欺人以及蠱惑別的夜秦遺族的藉口一點點拔下來。這個人就不是個安分的人,即便是死了,也許也還有什麼安排。若能激得他心神崩潰,說不定可以探得端倪,便可提前防範。當然,即便沒能探出來,她也算是給荀若蘭、蕭元時以及長林王府出口惡氣,反正不虧就是。

「作為一個合格的國君,此時最應該做的便是當機立斷封城,國君自當帶著朝廷百官以身作則,不讓疫情繼續往外蔓延。」停了走動,蕭景寧亦不看濮陽纓,聲音無波無瀾:「即便是疫情已然蔓延到了全國,即便知道如此做會亡國,也絕不會任疫情蔓延到別的國家。友國邦交,本就是各國之間的約定俗成。如此做法,旁的國家自然願意伸出援手,就如我們大梁固然封道,也發了公文昭告天下,希望有醫者自願前往。那些路障並不禁醫者與各種物資進入夜秦。其中大多是我大梁的醫者,濟風堂的黎老堂主更是親自帶人前往,而我大梁的太醫署,也有不少太醫與自願前往的醫官醫女們,我們也有數不清的醫者及學徒們因此將命留在了夜秦,為了不傳染還就地火化骨灰深埋在那裡,再不能歸故鄉。若是真心想要斷絕你們的生路,我們何必做這些。這些上師能否定嗎?」

依舊是沉默。

道理誰都懂,濮陽纓本非庸人,又怎會想不到這些?他不否認,只是也不願意承認,因為承認了,那他做的這些,便是記仇不記恩,甚至是恩將仇報。

本就不是要他回答,蕭景寧自然的繼續往下說:「即便是有著那麼多醫者前仆後繼,有我們大梁在外為你們奔走籌集物資,撐過這次劫難的人,也僅僅只有兩成。皇族血脈斷絕,夜秦,亡了。」

「逝去的人無知無覺,痛苦的是活下來的。」蕭景寧嘆氣,這也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在這種災難面前,從來就沒有勝利者。

「上師對長林王府有那麼大的執念,寧願被抓也要設局讓世子做選擇,是在這次疾疫中發生了什麼吧。」蕭景寧將話頭重新扯回濮陽纓身上,「在你們所有人對這疫情已經不抱希望的時候,黎老堂主與醫者們一起研製出了抑制發熱的特效藥,只對還未長成的青少年們有用,但是因為原材料有些藥材稀缺的緣故,數量極少。上師的家人有幸得到了一顆,但是不幸的是你們兄弟倆都起了高熱,皆已染上了疫病。」

蕭景寧看著濮陽纓驟然緊握的手,上面青筋暴起,足見所用的力有多大,亦證明了她的猜測沒有錯。其實她原本想猜的是他或者濮陽繹得到了特效藥,只是若是濮陽繹得到了,依照之前推測的濮陽繹的性情,更大的可能是將藥讓給濮陽纓;而若是濮陽纓得到了,他估計掙扎一番最後自己吃下,無論是哪一種,濮陽纓都不必如此歇斯底里。再者,這疫病一旦染上,就很容易失去行動力,哪裡有那麼多時間讓他們推來讓去?若是家人選擇,那更為合理一些,也只有被自己一直親近的家人選擇了放棄,才會那麼多年了也不能釋懷。

「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有一顆藥,選擇一個,那另一人必然會被放棄。上師的家人想來也經歷了艱難的抉擇,一個是已經被遣返前途未知的長子,一個是已經成為了優秀夜凌子的幼子。更喜歡更為優秀那一個是人之常情,家人心裡那天平自然的傾向了弟弟,最終選擇了更為優秀的幼子,被放棄的長子只能自生自滅,靠自己的意志來抵抗這疾疫。」蕭景寧眼裡自然而然的帶上了絲憐憫,「上師的家人非是不疼愛你,只不過……總要選擇一個的,而就令弟那不爭的性子,本就更招人疼招人喜歡一些,被放棄的是你,也實屬常情。」

「為什麼!」

濮陽纓眼底已是癲狂,再不復先前的冷靜。

在夜深人靜之時,那一句句分明在他燒得迷糊不清時說的話卻一句句鑽入耳朵,化成一根根鋼針,刺入心臟。

「阿繹那麼優秀你會理解娘的對嗎?」

「阿繹還有大好前途,你也不希望他有事的對嗎?」

「阿繹……」

「阿繹……」

「阿纓……娘對不起你……」

「對不起……」

然後他聽見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在遠去,他吃力的睜開眼睛,只迷迷糊糊的看到了往日裡對他關懷備至的娘親飛快奔出房門的背影。

門外門內,那一道門擋住了所有的暖陽,從此他身在永遠見不到陽光的冰天雪地里,獨自承受那寒風冷雪的襲擊。

「為什麼?」濮陽纓抱住了頭,鐵鏈因那動作發出一陣陣叮叮噹噹的響聲,什麼仙風道骨,什麼冷靜,什麼智珠在握通通都不見了,蕭景寧這話勾出了他埋在內心深處的夢魘,「什麼母子親情什麼兄弟親情,假的!都是假的!」

「阿繹……阿繹……呵……」濮陽纓嗤笑,隨後變成了大笑,只是卻止不住眼眶裡不斷流出的淚水,「哈哈哈……阿繹更為優秀,所以放棄我嗎?所謂的親情……也是,已經落敗的孩子哪抵得過另一個前程似錦的孩子呢?」

「哈哈哈哈……掌尊繼位人……哈哈哈哈……」

濮陽纓忽然一個冷笑,嘲諷至極卻又悲傷至極。

「不過如此!」。

蕭景寧淡淡的吐出一句結論:「所以,濮陽繹才是掌尊指定的繼任者,而你……殺了他,取走了掌尊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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