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畢來到了張家的小院前,一個月之前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那個堅毅的少年面對著堂堂百戶,竟然大膽包天的挾持他的兒子,逼著百戶大人低頭!

那份瘋狂,那份高傲都讓唐畢記憶猶新,從那時起他就知道這小子是個人物,只要能闖過這關,日後必定飛黃騰達。

唐畢曾經這樣想過,儘管他已經儘量高看張恪,可是事實還是要大大出乎預料。才一個月的時間而已,少年已經是大清堡的備御人選,也就是自己的頂頭上司,躥升之快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

唐畢晃了晃頭,整理一下衣衫,畢恭畢敬的叩打門戶。

「張大人,卑職求見!」

唐畢話音沒落,馬彪就笑著跑了過來:「是唐大人吧,快請進,大人早就等著你呢!」

唐畢邁步來到了屋中,只見張恪坐在一張簡陋的書桌後面,面前擺著一大摞戶籍黃冊,正仔細的看著。

「大人勤勞公務,卑職佩服。」

「哈哈哈,唐大人太客氣了,張某對民政是一竅不通,偏偏又要趕鴨子上架,不得不臨時抱佛腳,總歸不當睜眼瞎就好。日後治理大清堡還要多多仰仗唐大人幫忙,我有什麼做錯的,你只管說就是了!」

張恪這話也不算是客氣,他本來想著先從河灣村做起,摸索好了經驗再說,哪知道王化貞直接把大清堡都推給了他。這副擔子的確有些重,可是張恪也只能咬牙撐下來,畢竟手上的實力越強越好,哪怕噎死,也不能餓死!

「唐大人,我向王化貞大人建議了,升你為副千戶,做我的助手。」

「多謝大人抬舉,卑職一定竭力效忠大人!」

唐畢已經在鎮撫的職位上蹉跎了十來年,一直升不上去,結果張恪一句話,直接跳過了百戶,成了副千戶,怎麼能不欣喜若狂!當初他還想著收張恪當家丁呢,現在一看真是不自量力!

唐畢躬身施禮說道:「張大人,千戶所無非管軍管民兩樣事物而已,費不了多少事情。孫,孫大人這些年奉行無為而治,大清堡還算太平!不過卑職以為大人青春年少,又倍受上官看重,應當革除弊政,大有作為才是!」

張恪心裡清楚,唐畢說孫有光無為而治那是客氣,實話實說就是尸位素餐,無所作為!好在老頭良心還沒有徹底壞了,又配合張恪保住了大清堡。王化貞已經上書讓孫有光接替許邦彥的指揮僉事之職。

只是這個指揮僉事和許邦彥不同,已經沒了管軍的權力,只是個吃俸祿的閒職。不過老孫已經很滿足了,他年紀也大了,身體又不好,能高升兩級,已經是心滿意足。

張恪笑道:「唐大人,其實張某也不是多事的人,可是如今是多事之秋,韃子剛剛入寇,東虜建奴蠢蠢欲動,不為了別的,就算為了烏紗帽,還有咱們的身家性命,也要好好做事才是!」

「大人說的是,卑職謹記。」

「秦國講究耕戰立國,我朝設立九邊也是屯墾戍邊。我剛剛查了,大清堡周邊所轄耕地七萬多畝,如果算上荒地就要超過十萬畝,可是即便算是河灣村的一千人,總人丁還不到三千五百,地廣人稀,正好適合開墾土地,多種糧食。我準備開春就大幹一場,唐大人以為如何?」

唐畢急忙笑道:「大人所言自然是正理,只是還有一點不便。」

「唐大人直說吧。」

「想要屯墾有三大難題,第一就是韃虜和土匪不是襲擾,百姓辛苦勞作一年,往往顆粒無收,長此以往也就沒了心氣;第二是屯墾所需農具、種子、耕牛等物,要是沒錢恐怕也不成;至於這第三點嗎,就,就是……」

唐畢猶猶豫豫,張恪哈哈一笑:「就是官吏盤剝無度,老百姓有了田就要負擔勞役兵役,官府多如牛毛的稅收能逼得他們傾家蕩產,甚至家破人亡!」

唐畢尷尬的說道:「大人英明!」

張恪在地上走了兩圈,想了想笑道:「唐大人,這些事情張某都會想辦法解決,你就先擬一份屯田的方略出來,把大清堡的百姓,需要的物資,能開墾的田地都算清楚,有備無患。等到朝廷的正式任命下來,咱們就立刻大展拳腳!」

唐畢還不到四十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也想著有一番作為。雖然屯田難度不小,可是張恪上有王化貞的支持,而且手下兵丁也極有戰鬥力。一百來顆韃子腦袋可沒法作假!

他還清楚的記得就在兩天之前,從河灣村來了兩駕馬車,拉得滿滿的都是人頭,王化貞親自出城觀看,錦義參將周雄和廣寧游擊孫得功圍著馬車嘖嘖稱奇!

有人親自驗看,一共九十三顆韃子人頭,全都貨真價實,童所無欺!

這麼多韃子的腦袋,別說區區的一座小堡,就算是大明出動幾千的士兵也未必能砍得下來。

百姓們看到了人頭全都歡欣鼓舞,拍手稱快。就連一直看不起張恪的孫得功都不得不收斂起狂傲的姿態。在軍中還是拳頭第一,有本事殺這麼多韃子,放在哪都要豎起大拇指!

王化貞就更別提多高興了,有了這些人頭,所有人的嘴巴都能堵上,誰也不敢攻訐他,甚至還要大肆的誇獎讚許。

難得的興奮,王大人親自敬了張恪三杯酒,然後對著大清堡上千口百姓許諾,要保舉張恪出任大清堡備御之職。

隨後王化貞帶著人頭興沖沖的回到廣寧,向朝廷報功。

大清堡的百姓也都知道是張恪救了他們,如今又成了他們的長官,黑壓壓的跪倒了一大片,磕頭拜謝,那場面簡直太壯觀了!

唐畢敢說張恪在百姓心中的威望絕對是空前的,跟著這樣一個年輕人,的確是前途光明。

唐畢笑道:「大人有命,卑職這就去準備,這些黃冊上的東西都是虛應故事,與事實多有不符的地方,卑職準備仔細跑一遍,把家家戶戶的情況弄清楚。一個月之後給大人把方案擬出來。」

「好,唐大人辦事果然細心!」

唐畢起身要走,突然又站住了。

「對了大人,卑職還有一件事情忘了和大人說。」

「什麼事情?」

「是這樣的,孫大人已經準備動身去義州了,他的宅子就空了下來。正好您的家也有些破舊了,不如就搬過去吧!」

張恪抬頭看了看低矮的天棚,幾乎要倒的土牆,的確應該換個家了!

「哈哈哈,替我謝謝孫大人的美意,只是按照朝廷的速度,要兩個月任命才能下來,最快也是一個月。還有不到一個月就過年了,我現在搬過去,難道讓孫大人在外面喝西北風嗎?」

「大人說的是,只是這裡太簡陋了,您榮升備御,過年了總要迎來送往,沒有個體面的宅子不行啊!」

其實張恪到無所謂,不過一想老娘,還有小雪和妹妹卉兒,張恪就不忍她們再受苦了。

「這樣吧,萬百川不是死了嗎,他的宅子給我買下來吧。」

唐畢頓時笑道:「萬百川的宅子的確不錯,他罪孽滔天,您能看上他的宅子是幫他贖罪,哪用得著買啊,卑職這就把萬家的人轟走!」

「哈哈哈,不必如此,要不是當初萬百川逼著我還債,說不定也沒有張恪的今天。」

說著張恪從懷裡掏出了一錠元寶,笑道:「這是二十兩銀子,也算是我和萬家了了一樁事!」

萬百川的宅子當然不止二十兩,張恪不過是給他們一點活命錢,不至於餓死罷了!其實在唐畢看來,一人有罪禍及全家,根本不用給什麼銀子,不過張恪既然說了,他也只能照辦。

送走了唐畢,第二天還在病中的萬安亮就被趕出了家門,一輛破牛車,萬家十幾口子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離開了大清堡。

宅子又拾掇了兩天,煥然一新,沈氏和小雪她們也從河灣村回來了,一看新宅子,也是嚇了一跳。

「恪兒,這麼大的宅子娘住不慣,我還是回咱們家!」

小雪緊緊拉著沈氏的手,說道:「恪哥,我,我怕迷路,我跟著娘!」

張恪笑著颳了一下小雪的瓊鼻,笑道:「不過是三進的院子,我們家小雪就能迷路了?」

「人家就是笨丫頭嗎!」

「哈哈哈,娘,我知道您念著我爹留下的老宅子,不願意搬。您放心咱們在這先過這個冬天,轉過年我把老房子重新翻修一下,咱們都搬回去!」

「那還成!」沈氏終於露出了笑臉,拉著小雪歡歡喜喜的進了新宅子。

張恪搬家,孫有光、唐畢等人全都到了,就連周郎中和謝總旗也都趕了過來,謝總旗幫著張恪打開了城門,論功行賞,他也要高升一步,接替唐畢的鎮撫之職。至於周郎中則是被張恪聘用,擔任軍隊醫官。

總之大家都有所獲,雨露均沾,一個個喜氣洋洋,就好像提前過了年一樣。

張恪站在門口歡迎這些客人,臉上的肉都笑僵了,好不容易把大家都接了進去,轉身也要進門。

「永貞,你好威風啊!」

張恪一聽皺起了眉頭,除了王化貞還沒人這麼稱呼他呢!

猛地回頭,只見一個一身褐色長衫的老者站在面前,頭戴著四方巾,穿著一雙厚底的夫子履,一手縷著鬍鬚,一面怒目而視的盯著他!

張恪腦中快速一閃念,老師!洪敷敎!

他急忙搶步走來,臉上帶著笑容。

「恩師,您怎麼來了,學生給您見禮。」

哪知道洪敷敎竟然不假辭色,冷哼了一聲:「起來吧,跟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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