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沒有一個人相信自己的耳朵,偌大的義州衛,怎麼會只有不足六百士兵,校場上密匝匝的,難道都是豬嗎!

王青豁然站起,指著王多聞說道:「王吏目,你是不是說錯了,有幾百缺額或是是真的。怎麼實數會變成六百,簡直胡說八道。」

王多聞早就沒有了以往的怯懦,將胸膛一挺,朗聲說道:「我說的一點都沒有錯,義州衛實際兵馬只剩六百人,若是張大人嚴加排查,只怕其中還有一大半不合格!」

「放屁!」

分管屯田的指揮僉事韓才長氣呼呼站起,說道:「王吏目,我們的家丁加起來都超過六百人,你竟敢當中胡言亂語,是覺得本官的刀不快嗎?」

韓才長把手按倒了刀柄上,可是這時候一隻大手把他的手按住了。

「你想幹什麼?」

杜擎單手用力,頓時捏得骨頭節噼里啪啦作響,韓才長疼得齜牙咧嘴,腦門冒汗。

「在我們大人面前,你敢亮刀子,是想要死嗎!」

「別,別!」孫有光慌忙擺手,一張老臉堆滿了笑容。

「張大人,大傢伙都是朋友,開誠布公,把話說明白了,興許就沒有誤會了!」

「嗯!」張恪點點頭,笑道:「王吏目,你就說說吧,究竟是怎麼清查的人數,最後竟然只剩下五六百人?」

「是!」

王多聞當即侃侃而談,把清查的情況說了一遍。除了農民假扮的士兵和老弱病殘之外,王多聞還玩了一手厲害的,簡直讓杜擎從心裡往外佩服。

眾所周知明朝的將領都喜歡豢養家丁。這些家丁的來源非常廣泛,除了手下悍勇的士兵之外,還有江洋大盜,山賊土匪,乃至韃子女真。只要聽話。敢打敢殺,就能成為家丁。

正因為來源廣泛,而且家丁有相當於將領的奴僕,只屬於將領一個人,不少家丁就沒有明軍的正式腰牌。其實這也是將領為了加強控制,有意為之。

這一點沒有豢養家丁的張恪不清楚。菜鳥杜擎更不知道,可是王多聞卻是一清二楚。按照明朝的規定,腰牌就是士兵的唯一證明,無故丟失可是要掉腦袋的!

驗看腰牌,好些家丁根本拿出來。一下子就趕出去三百多人。這樣還不算完事,王多聞又拿出了厚厚一摞子案底,全都是老百姓狀告士兵搶男霸女,無惡不作的罪狀。放在以往自然就被壓了下去,根本沒人敢管這些驕兵悍將。

可是王多聞有張恪撐腰,哪裡會在乎他們,直接下了重手,全都打成了等待審訊的被告。自然也從軍隊當中除名。

經過了一番折騰,三千多人的士兵,愣是讓王多聞砍到了六百來人!

接過了最後結果的張恪。臉上終於露出了滿意的微笑,他親切地拍了拍王多聞的肩頭,毫不吝嗇地稱讚道:「好,做得好!」

張恪又轉過頭,看了看在場的這些人,仰天大笑。

「荒唐。真是荒唐!在冊三千七百多人,你們就只剩下六百。天底下還有如此吃空餉,如此荒唐的行徑嗎?袁經略已經下令。要各地整肅人馬,備戰女真。就憑你們如此做派,又如何能夠抵禦賊寇?本官少不得要上報經略大人,砍了你們的狗頭祭旗!」

侃侃而談的張恪,瞬間化身地獄的判官,猙獰可怖,在場的這些人全都嚇得手足冰涼,臉色鐵青。

「張大人,你是欲加之罪,我等絕沒有那麼大的空額,我不服!」王青大聲地咆哮。

張恪輕蔑地笑道:「有本事你去告狀吧,看看上面相信誰的話!」

「你!」

在場這些人誰不明白,告狀就是看誰嘴大誰嘴小,偏偏張恪的老師暫時代理遼東巡撫,文官說話比他們武將值錢一萬倍。更何況朝廷對衛所兵的腐朽早就有了定見,和張恪打官司,絕對是死路一條!

腦子快速旋轉之際,突然末座有人撲通跪在了地上。

「張大人,李謙知罪了,求張大人賞一條活路吧!」李謙一個頭磕在地上。

無恥!

大傢伙的心頭飄過兩個字,你認罪了,那我們怎麼辦?

張恪看了一眼李謙,這傢伙還算是乖覺,知道什麼時候該低頭。他這麼一跪,對方的同盟就被打破,再也別想聯手和自己作對了。

「李大人,你在大靖堡備御的任上,還算勤勉。只要能把土地人口交出來,本官不會虧待你的!」

這時候大傢伙終於恍然大悟,張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土地田產耳!

可是土地是安身立命的本錢,要是交出去,還怎麼活啊!李謙頓時猶豫了起來,交,命根子捨不得,不交,怕是人頭落地!

孫有光咳嗽了一聲,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李老弟,你還猶豫什麼,張大人不會虧待你的!」

是啊!

張恪已經說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焉知非福!

「大人,卑職有一千三百畝田產,名下有三十多個佃戶,願意全部獻出。」

張恪微微點頭:「王吏目,你都記下來,其餘的諸位,想交田產,張某自然網開一面,我只收八成。如果不想交,今天清點的結果馬上會出現在聖上的面前。何去何從,你們看著辦吧!」

真狠!

生死就這麼直接擺在面前,人家根本不用玩什麼陰謀,光是陽謀就打敗你們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能怎麼辦,硬挺著嗎?大傢伙誰屁股都不幹凈,真要徹查,誰都沒有好下場!

他們急,張恪一點都不著急,坐在了位置上,自斟自飲。喝得興致勃勃。

生死關頭,張恪越是瀟洒,這幫人就越是心驚肉跳,有的人乾脆鬢邊都是冷汗。兩個鎮撫之一的單宏圖走了兩步,對著張恪躬身施禮。

「張大人。下官願意獻出土地佃戶。」

「嗯,先簽字畫押,你可以走了。」

「是!」

單宏圖急忙將數額告訴了王多聞,然後簽字畫押,逃也似的離開了!

走了一個人,剩下的心裡更是沒底兒。站著簡直是無情的折磨。不時有人選擇了投降,每走一個,大傢伙逗人眼巴眼望,心都跟著飛了。

王青咬著牙硬撐著,他的田產算是最多的。哪裡捨得交出來!

「王大人,王大人!」

王青急忙回頭,只見韓才長正在擠眉弄眼,手裡不停地比劃。王青頓時心裡一動,又向著幾個死黨看過去,大家暗暗點頭。

「張大人,算你狠!我王青認栽了!」

王青站起身,來到了王多聞的身邊。記好了數額之後,他冷笑了一聲。

「王吏目,真是咬人的狗兒不露齒啊!」

「哈哈哈。王青,這叫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老天爺眷顧,王某沒有等十年!」

「你!」王青哼了一聲,甩袖子轉身就走。

他投降了,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爭先恐後地把土地交上來,落荒而逃。

這些人都走了。王多聞快速把結果計算出來。

「大人,一共上繳田地五百八十多頃。佃農一千多戶。他們手上的田產差不多是義州在冊田畝的三分之二!」

啪!

杜擎猛地一拍桌子,氣呼呼說道:「岳武穆曾說過,文官不貪財,武將不惜命。天下才能太平!如今武將既貪財又惜命,也難怪沒法打勝仗。大人,卑職斗膽請求大人嚴懲貪鄙武官。光是要了他們的田產和土地還不夠,最好讓他們身敗名裂,萬劫不復!」

「哈哈哈,杜兄,你的殺氣還是這麼重!」

張恪笑道:「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他們跑不了!」

一轉頭,張恪讓人把岳子軒叫了過來。

「屬下見過大人!」

「嗯,有個任務交給你,今天清查不是剩下六百人嗎,你負責把他們帶到城外,進行集訓,不准和任何人接觸。」

奪兵權!

搶了田產還不夠,竟然朝著兵權下手,張恪的確夠黑心夠狠辣!

王多聞卻是血脈噴張,欲罷不能。

「大人,恕卑職斗膽猜測,您是要逼著王青等人鬧事不成?」

「聰明!」張恪笑道:「一棵大樹根子都爛了,我也不指望能長成材,趕快砍倒,種上新的樹苗……」

三更半夜,王青府上。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王青抓起茶壺,狠狠摔在地上。

這時候外面腳步聲響起,韓才長領著頭,一共走進來六七個人,有千總,把總,全都是手握兵權的人物。

看著滿地的碎瓷片子,韓才長冷笑道:「王兄,你可是堂堂領兵武官,怎麼學起了婦人之態,真是令人可發一笑!」

「放屁!」

王青紅著眼睛,破口大罵:「老子倒是想手刃張恪那個兔崽子,可是他靠山那麼硬,手裡又有強兵,你讓我怎麼辦?」

「王兄,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只要你願意,咱們就有辦法!」

「孫子才願意束手待斃,張恪把咱們的六百人調走了,刀壓著脖頸!你有辦法老子就願意!」

「痛快!」

韓才長冷笑道:「王兄,小弟聽說三天之後,朝廷的二十萬石軍糧要經過義州。要是我們煽動士兵鬧事,把軍糧給燒了。張恪身為錦義參將,肯定難逃死罪,您說這個辦法怎麼樣?」

王青眼珠轉了轉,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他不敢和張恪硬碰硬,但是運糧的士兵他不怕。只要燒掉了軍糧,張恪百口莫辯。

「好,太好了,就這麼干!張恪,你不是有靠山嗎,老子就是要看著你的靠山保不了你!哈哈哈!」猖狂的笑聲,大肆迴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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