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皇后神色淡淡,目光卻格外明亮銳利。似能窺破人心底所有的心思。

無形的威壓,也如巨石臨頂。

換了普通少女,在這等威壓之下,早已戰戰兢兢跪下請罪了。不過,謝明曦從來不是等閒人,微微一笑道:「娘娘明鑑,我確實有事回稟。」

俞皇后勾起唇角,目中閃過一絲哂然。

好友顧嫻之性情坦蕩,剛正不阿,偏偏收了狡詐多智極有心計的謝明曦為弟子。而且,師徒兩人感情和睦,更甚母女。

俞皇后忽地冒出幾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你在本宮面前耍弄心機,本宮不怪你。若是你膽敢欺瞞嫻之,或利用嫻之對你的疼愛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本宮絕不饒你!」

謝明曦淺淺一笑:「不會有那麼一天。」

「記住你今日說過的話。」俞皇后何等歷練,早已過了為區區一句話動容的年齡:「否則,本宮會讓你知道,什麼是追悔莫及。」

這一刻的俞皇后,神色淡漠,目光冷冽,語氣冷酷。

這是顧山長從未見過的一面。

這才是真正的俞皇后!執掌中宮多年心腸冷硬,話語中透出執掌他人生殺大權的上位者特有的凌厲霸氣!

謝明曦抬起眼,微笑著和俞皇后對視:「娘娘放心,我記性素來極佳。見過的人做過的事說過的話,從不會忘記!」

……

這個謝明曦,膽量著實不小。

俞皇后逼視片刻,見謝明曦神色安然如常,心裡也暗暗驚嘆不已。

遙想自己十四五歲之時,確實聰慧過人。卻絕無此等從容不迫的氣度。

「你有何事稟報本宮?」俞皇后倏忽轉移話題。

這也是上位者常用的小伎倆。將雙方對話的節奏牢牢掌控在手中,牽著對方的鼻子走。謝明曦同樣深諳此道,應對起來十分從容。

「蓮池書院設立多年,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女子書院,聲名赫赫。閨閣少女們以考上蓮池書院為榮,各地女子書院隨之興起。娘娘此舉,為大齊所有的閨閣少女謀求了讀書的權利。」

「此皆是娘娘之功。」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更何況,拍馬屁之人有理有據,言語真摯。

俞皇后神色微緩,就聽謝明曦又說道:「只是,天下無一成不變之事。我以為,今時今日,蓮池書院也應略作變革。」

變革?

俞皇后目光微閃,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哦?你有何意見?說來給本宮聽聽。」

謝明曦十分坦然,將自己的幾條建議娓娓道來。

正如之前所料,俞皇后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聽了之後,只問了一句:「嫻之可知曉此事?」

「我向師父提議過,師父覺得我膽大胡鬧,本不想應。禁不住我厚顏相求,還是應下了。」謝明曦微笑道:「今日師父打算將此事親自回稟娘娘,我不願娘娘心生誤會,和師父生出嫌隙,這才厚顏親口回稟。」

「娘娘寬厚大度,不介懷我的言語冒失,在此,先多謝娘娘!」

說著,拱手行了學生禮。

口中稱呼娘娘,行得卻是學生禮。這是在不著痕跡地提醒她,這是蓮池書院,她這個中宮皇后,亦是書院夫子。為了蓮池書院的將來,她理當退讓。

這個謝明曦,真是工於心計。

俞皇后瞥了謝明曦一眼,雖窺破了謝明曦的算計,心裡卻奇異地未動怒氣。

謝明曦對人心之把握,堪稱妙至毫巔。俞皇后滿心所思皆是後宮,早已心不在蓮池書院,如何會將此事放在心上?

「此事既是你提起,便由你操心到底。」俞皇后淡淡吩咐:「別令你師父太過勞累。」

成了!

謝明曦目中閃過笑意,正色應下:「是,我定不負娘娘期望!」

……

一盞茶後,顧山長回來了。

顧山長還未張口,俞皇后便笑道:「嫻之,明曦已將書院變革之事和我說了。你我如今年歲都不小了,這些瑣事,便讓年輕能幹的明曦去操持。」

顧山長:「……」

什麼帳目有錯!感情是用此事特意支開她!

若瑤什麼時候竟被謝明曦暗中收買了?

怪不得謝明曦那天答應得那麼乾脆,原來早就打好了陽奉陰違的主意!

顧山長瞪了一臉無辜的謝明曦一眼,然後對俞皇后歉然笑道:「其實,這都是我的主意。我一直想增招學生,將書院辦得更好。只是,這麼一來,一應花銷用度便會大大增加。書院一直由娘娘私房支撐,我心中亦覺不安,所以……」

「嫻之,」俞皇后溫和地打斷顧山長:「書院不是我一個人的,也是你的。你想怎麼做,都無妨。不必顧慮重重。」

俞皇后如此寬厚大度,顧山長釋然之餘,心裡又有些莫名的酸楚難過。

俞皇后,是真得不再將蓮池書院放在心裡了。

否則,如何會這般輕易地放權?

俞皇后和顧山長一同用了午膳,才離開書院。

俞皇后一走,顧山長一直撐著的笑臉立刻沉了下來,理也不理謝明曦。

謝明曦何等乖覺,又是作揖又是賠禮又是陪笑:「弟子自作主張,都是弟子的錯。師父彆氣壞了身子。」

顧山長哼了一聲,依舊沉著臉。

謝明曦腆著臉湊上前:「師父生氣,就揍我一拳解解氣。」沒等顧山長吭聲,又自言自語道:「我這張臉生得又白嫩又秀美,人見人愛,師父哪裡下得了手!」

顧山長:「……」

顧山長瞪了謝明曦一眼,想繃著臉,目中已閃過笑意。

「師父,你別生氣了。」謝明曦立刻打蛇隨棍上,扯著顧山長的袖子晃來晃去,一副撒嬌的小女兒狀。

顧山長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此次就饒了你。下不為例!」

謝明曦一臉鄭重:「我向師父保證,絕沒有下一回!」

答應歸答應。

該瞞還是要瞞,該騙還是要騙。

謝明曦的表情實在太過誠懇。

顧山長定定地看了謝明曦半晌,謝明曦依然面不改色。

顧山長無奈地笑了一笑:「罷了!此事都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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