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中的一切,在呼嘯的陰氣中支離破碎,露出原本的樣貌。

一蜿蜒幽靜的小路,破敗蕭條的房屋,木門上貼著褪色發黑的紅紙,牆角枯萎的草根、乾枯的蘚類……

他還在村子裡,還在原本的位置之前的跋山涉水,穿梭盜洞,只是一場幻覺。

脫離幻術後,張元清勐的扭頭,看向身後的幽靜小路,一股濃稠如墨汁的陰氣,正從蜿蜒的小路盡頭湧來。

層層疊疊的翻湧,宛如濃煙。

濃煙翻滾的正前方,是嚎啕大哭的小逗比。

他飛快的划動四肢,一邊哭,一邊爬,爆發出這個年紀不該有的速度,身後濃煙般的陰氣追逐著他,隨時都會把這個圓潤可愛的小嬰靈吞噬。

此時此刻,他無比依賴自己的主人,就像孩子依賴父母。

張元清感受到一股發自內心的寒意,每一個神經都在咆孝著「快逃」,每一塊肌肉都條件反射般的繃緊,腎上腺素飆升,但不是支持身體戰鬥,而是讓這具軀體在逃命時,不至於腿腳發軟。

魅術破了,現在逃跑還來得及.….…看著即將被「濃煙」吞噬的小逗比,張元清臉皮狠狠抽搐了下。

下一刻他朝著小逗比,朝著海嘯般用來的陰氣,硬著頭皮沖了上去。

當他沖向這股可怕的陰氣時,他才真正體會到小逗比的恐懼,那撲面而來的氣息,攜帶著沛莫可御的力量,還未至,已讓身為夜遊神的他,心膽俱裂。

這是高位者對同職業低位者的威壓。

就如夜遊神克制靈體那般急速衝刺中,張元清抖開陰陽法袍披上,召喚出后土靴,邊跑邊穿,他的步伐一下子厚重起來,每一腳都發出沉悶的冬冬聲,紊亂的氣息藉此平復。

又狂奔出十幾米,他雙腿一陣發軟,小腿肚痙攣,臉色已是煞白如紙。

越逼近那股陰氣,他越恐懼,如遇天敵。

不,不能停………他在心裡對自己說。

兩道微光浮現,分別化作暴徒拳套和爆裂手槍。

艹!有什麼好慫的,人死卵朝天,乾了這個死娘們…………握住兩件道具的剎那,張元清心裡陡然升起這個念頭,並藉此獲得巨大的勇氣,心底恐懼一消。

噔噔噔!

他終於衝到小逗比面前,張開雙臂,把撲向自己的小嬰靈緊緊抱在懷裡。

也就是這個時候,濃郁如墨汁的陰氣涌到了眼前,張元清看見,那翻滾不息的黑煙散開,露出一雙繡鞋,以及百褶狀的紅色裙子。

緊接著,他看見「黑煙」貼著豐滿高聳的胸脯散開,如同拉開的帘子,顯露出弧線優美的下頜。

最後是一張秀美絕倫的臉,村頭的李寡婦沒說錯,這個女人確實很俊,但也很白,白的滲人。

而最恐怖的是她的眼睛,眼眶被漆黑能量占滿,童孔血紅如寶石。

張元清身軀劇烈顫抖,牙齒上下碰撞,發出「卡卡」的撞擊聲,他的臉上完全沒有了血色,就跟眼前的紅裙女人一樣慘白。

但他的心臟卻在劇烈跳動,超負荷跳動,泵起的幅度可以透過胸腔的起伏看見。

巨大的恐懼在張元清內心炸開,這是他直面過的,除魔眼天王外,最可怕的敵人。

魔眼天王並不具備壓制夜遊神的氣場,而眼前的紅裙女人不同,她生前,顯然是一位強大的夜遊神,不,是星官。

那雙眼眶漆黑童孔如血珠的目光,不摻雜任何感情的盯著張元清,她緩緩抬起手,袖子滑落,露出一隻蒼白但秀氣的手。

這隻手抓向張元清的脖頸。

轟的一下,張元清的情緒爆炸了。

他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瀕臨死亡之下,心裡玉石俱焚的怒火,短暫的壓過恐懼。

右腳的靴子亮起厚重的,略顯粘稠的黃光。

右腿肌肉鼓起,撐裂褲管。

啪!

張元清一個鞭腿抽出,抽向那隻抓來的,蒼白的手。

蒼白秀氣的手一頓,緩慢的翻轉掌心。

啪!

張元清的鞭腿恰好抽在紅裙女人的掌心,旋即,腳掌被握住。

「卡察…..」

張元清聽見了腳掌骨頭碎裂的聲音。

那隻手明明秀氣漂亮卻有著無與倫比的力量,更恐怖的是,后土靴的致命一腿,竟能讓那隻秀氣蒼白的手出現任何動搖。

不可戰勝,不可戰勝………張元清心裡「乾死她」的念頭迅速熄滅。

他好像失去了理智,變得魯莽,不管不顧的雙手於胸口一碰。

「轟!」

強勁風浪和赤紅的火光,揚起郡主的裙擺,掀起她的黑髮,而她的臉龐冰冷僵硬。

見爆炸的衝擊波無法逼退郡主,張元清心裡罵了一聲「艹」,后土靴的攻擊都無法擊退她,我為什麼會覺得超凡品質的手套能起作用?

最糟糕的是,這麼下耽擱,把寶貴的救命時間浪費掉了。

郡主鬆開腳掌,蒼白秀氣的手再次抓來,並幾乎觸及到他的脖頸。

張元清的脖子迅速凝上一層白霜。

干鈞一發之際,張元清按下了貓王音箱的鼓聲按鈕,同時召喚出紅舞鞋。

冬!冬!冬!

沉悶的、震耳欲聾的鼓聲撕裂耳膜,針對一切靈體、精神,令聞者心聲畏懼,精神震盪。

郡主的手微不可察的一頓。兩抹紅光覆蓋張元清的雙腳,穿戴完畢,下一刻,他身軀毫無徵兆的坍塌,一個噼叉避開郡主的手。

聽到鼓聲,郡主冷漠凶厲的雙童,似乎收縮了下,緊接著,眼神變的愈發凶厲,蒼白的臉頰爬上一根根凸起的黑色血管。

雖然面孔僵硬,但那股暴怒的情緒,張元清感受的一清二楚。

鼓聲讓她狂暴了?不對,鼓聲沒這個能力….……張元清先是一愣,繼而想到了什麼。

是魔君!

魔君當年也進過這個副本,彼時的他肯定也帶著貓王音箱,鼓聲刺激到了郡主,似乎勾起了她不愉快的回憶……

艹,魔君這傻逼當年對她做了什麼?!

張元清心裡破口大罵。

在紅舞鞋的控制下,他雙腿一彈,騰身而起,朝著村子外狂奔。

紅舞鞋可不受郡主的壓制。

張元清強忍著右腳的疼痛,急惶惶的關閉鼓聲,回頭看去,童孔劇烈收縮。

那濃煙般的陰氣,化作一隻比房屋還大的手掌,朝他抓來。

掌心中,是暴怒的郡主。

手掌如同傾覆的大樓,朝著狂奔中的一人一屍砸來。

張元清見狀,靈體當即一分為二,入主陰屍,同時從物品欄里,召喚出一件薄如蟬翼的人形皮膜。

完美人皮!

他把這件道具狠狠甩向身後的亡者一號。

亡者一號(張元清)接過這件道具,往頭頂一罩,人形皮膜「融化」成一灘液體,覆蓋了亡者一號。

下一秒,亡者一號變成了一個二十出頭,俊朗朝氣的年輕人。

赫然是張元清。

這個張元清轉身,逃入了側面的一條小路,與本體分道揚鑣。

那傾覆而來的巨手,似乎收到了冥冥中的影響,凝固在半空,短暫掙扎後,追向了陰屍變化的張元清。

「呼……沒有追來!」

察覺到海嘯般的陰氣追逐陰屍而去,張元清泛起死裡逃生的喜悅,以及情緒消耗過度的虛弱。

張元清一刻不敢停留,催促著紅舞鞋沖向田野,沖向後山。

他要藉助紅舞鞋無視地形,不必支付體力的便利,一口氣跑到古墓去。

亡者一號堅持不了多久,不,是跑不了多久。

它很快就會被郡主殺死。

古墓才是安全的避難所,而不是出村就安全,郡主肯定會追殺過來。

張元清在起伏不定的山勢和大塊大塊凸起的岩壁上,如履平地,目標是記憶中的盜洞。

雖然之前的所見都是幻覺,但張元清認為,那並非虛幻,而是基於現實製造的幻境。

原因很簡單,他沒有去過古墓,但那裡的一切都如此真實,從古墓的建築到陪葬品,樣樣都有理有據,這才騙過了他。

那面銅鏡是從古墓里挖出來的,這是它所知的東西,所以它才能製造出如此天衣無縫的幻境。

幾分鐘後,張元清抵達了幻境中的盜洞。

他分析的沒錯,古墓位置就在這裡。

「解除!」

張元清立刻解除紅舞鞋的穿戴模式,迅速躍入盜洞,沿著狹窄的通道前行。

紅舞鞋「噠噠噠」的跟在後面,上方浮現信息:

【你願意陪我跳一支舞嗎...】

看起來就像它死乞白賴的追著張元清求舞。

走完盜墓通道張元清縱身躍入墓室,先是環顧了一圈,果然看見佇立在四角的侍女、侍衛泥塑,連開裂的痕跡和斷肢,都和環境里一模一樣。

他這才安心,一屁股坐倒在地,喘著粗氣。

墓室內的空氣有些沉悶明顯是氧氣不足,這一點和環境里不同。

「我居然沒有從這個細節里察覺出來,唉,缺乏盜墓經驗,吃大虧了…

張元清嘆息著想。

「噠噠噠.…..」

紅舞鞋跟著躍入墓室,來到身邊,抬起左腳踹了他一下。

【你願意陪我跳一支舞嗎….】

如果主人在短時間內不支付代價,紅舞鞋對主人的好感會降低,並對主人發起追殺。

踹他那一腳,就說明紅舞鞋不愛他了。

「願意願意….」

張元清無可奈何的起身,強忍著腳掌劇痛,陪紅舞鞋跳完一支舞。

他感覺自己的腳傷更嚴重了。

張元清收起紅舞鞋,癱坐在地,儘量不去挪動受傷的右腳。

之所以能在腳掌骨頭粉碎性骨折的情況下,跳完踢踏舞,還得歸功於後士靴。

一老實人耐力都不錯!

有時候,道具的代價,未嘗不是一種能力,就比如剛才,之所以能克服心裡的恐懼,克服高位者的威壓,全賴暴徒拳套和爆裂手槍這兩件火師道具。

這是張元清後續一系列操作的基礎。

雖然也因此做出了魯莽無腦的操作,但總體是收益了的。

突然,一股強盛到難以想像的威壓,從上方傳來。

張元清心裡一凜,本能的蜷縮起來,緊張的昂頭觀察。

郡主追殺過來了。

他心驚膽戰的觀察了許久,直到那股威壓在上方盤旋許久,繼而退去。

「走了?」張元清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繼而捂著胸口,一陣心疼:

「可惜啊,損失了一具陰屍.…利用完美人皮的「承擔因果」屬性,讓陰屍成為自己的替死鬼,這個辦法是張元清在剛才危機中,靈光一閃想到的。

傅青陽說得沒錯,越是危險時刻,他越能爆發潛力。

完美人皮雖然被詛咒了,雖然很坑,但從某種角度來說,它是不折不扣的神器。

「希望郡主不會收走道具,不然這次副本真的血虧。」

張元清站起身,將目光投向過道門,投向主墓。

之前的幻境里,棺槨和箱子不能打開,他想看看,現實里,這些東西能不能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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