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行走在山林中,腳步輕盈,踩過枯枝落葉亦是無聲。

不知道走了多久,當耳邊山林慣有的嘈雜中夾雜著悉悉索索聲音的時候,她停了下來。

她眯起眼,透過灌木叢看準一個方向,將手一揚,青雉給她的干餅如流星般飛進灌木叢中,旋即響起一聲悽厲又憤怒的嘶叫。

腳下的山石枯枝落葉都抖動起來,密密如箭的灌木猛地被推倒,一頭黑黝黝的野豬沖了出來。

這不是一頭成年野豬,但體型也不小,臉上頭上頂著枯葉污泥,以及血。

它的一隻眼似乎被打破了。

疼痛讓野豬發狂,陌生人的氣息讓它憤怒。

野豬嘶叫著衝來,帶起的狂風能將人吹倒。

就算吹不倒,一頭也能撞倒,然後蹄子亂踏,跟地上的爛泥枯葉一起變成泥。

但就在衝過來的一刻,眼前的人不見了。

竹棍在山石上發出叮的一聲,人躍起在空中,輕輕飄飄,下一刻握著竹棍的人如利劍猛地落下。

野豬發出一聲尖嚎,滿地翻滾,枯枝腐葉爛泥四濺,紮根山石深處樹亂晃,鳥雀野雞兔子亂竄。

但癲狂只是一瞬間,片刻之後就安靜下來。

野豬躺在地上,微微抽搐,脖頸與粗壯身子交界處一道劃痕,血汩汩流出。

七星抬起腳避開,免得污了鞋子裙角。

只是

她低頭抬起衣袖,露出手腕,白凈的皮膚上處滲出幾點血。

血並不多,手撫過便不再出現,只留下淺淺一道劃痕。

七星微微皺眉,血肉之軀是很脆弱啊。

……

……

小女子脆弱的血肉之軀並不能將一頭野豬背下山,所以七星小姐下山告訴了青雉,去請村人來幫忙。

深山裡第一次變得這麼熱鬧,此起彼伏的驚嘆聲。

「真是野豬!」

「我爺爺說過,這邊山頭叫野豬澗,怪不得呢,真有野豬。」

「真嚇人,還好我們不往這邊來。」

說到這裡大家又齊齊看兩個女孩兒。

「這頭野豬是怎麼死的?」

先前兩個女孩兒來說撿到了野豬,大家以為說笑呢,現在親眼看到一頭野豬死在地上

這頭野豬是怎麼回事來著?

青雉自從看到野豬後,心神也有些恍惚,聽到問,喃喃轉述小姐的話:「就,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村人們覺得聽懂了,又覺得不太懂。

「我先前設置了一些陷阱,抓了些兔子野雞。」七星給大家解釋,「就想著往深山也設置一些,能抓到更多,沒想到剛進來就看到一頭野豬發狂,自己在樹上亂撞,把自己撞死了。」

村人們哦了聲,覺得這話聽起來那麼的不可信,但不可信也得信,總不能這野豬不是自己撞死的,是被這兩個女孩兒殺死的?

那才是更不可信呢!

「七星小姐,這是越老先生有靈,送你的。」一個村人忍不住說

四個村人將野豬抬起來,吆喝著沿著山路向下去,七星和青雉跟在後邊。

「這樣的解釋能安撫大家啊。」七星對青雉低聲說,「如果說是我設置陷阱抓住的,聽起來就不可信了。」

青雉看她,小姐黑黝黝的眼裡似乎閃著幾分得意。

「喏。」七星又把干餅遞給她,「這個誘餌很管用呢。」

青雉看著沾染了血和泥的干餅,還認得出是自己遞給小姐的,讓她充飢,以及做誘餌,但

她是讓這餅子誘一下貪吃的野雞野兔子…

一張干餅就能誘惑一頭野豬,小姐,你是覺得這話聽起來就很可信了嗎?

鄉鄰們將野豬放到了青雉準備好的板車上。

板車是青雉又重新準備了一下,撤去了鋪著的褥墊——原本是要小姐坐,將獵物掛在車前。

現在麼,野豬占據了車子,野雞野兔擠在角落裡。

「小姐,你可以坐在車前。」青雉將小坐墊放在車前拍了拍。

七星看了眼拉車的瘦驢:「我走著吧,野豬很重的。」

那頭野豬比小姐都重,再加上一個人,瘦驢要拉不動了,青雉沒有再勸,說:「王大叔說,就算咱們腳程慢,半日也夠走到城裡了。」

這邊已經是許城郡城的郊外了,小姐走慢些,不會走得太辛苦。

但牛大叔也估料錯了,她們或者說,小姐的腳程不到半日就走到了。

小姐步伐不緊不慢,但越走越快,瘦驢和青雉都有些跟不上她。

最後還是小姐放慢了腳步,且在路邊休息一刻,才帶著她和瘦驢繼續趕路。

青雉在後扶著車,看看車上的野豬,再看走在前方牽著驢的小姐,心中翻轉了很多問題。

「小姐。」她忍不住喚。

七星回過頭,問:「還是累嗎?」她停頓一下,「別怕,我們馬上就到了。」

聽到後一句話,青雉有些想笑,先前她拉著小姐往家裡走的時候,經常會說這句話。

話是對小姐說的,但其實也是對她自己說。

沒想到小姐記住了,現在來勸慰她。

青雉心裡酸酸軟軟,將翻轉的問題咽回去,大聲說:「小姐,我已經跟王大叔問清楚在哪裡賣獵物,還有大概價格,一會兒就看我的本事吧,我一定把這些獵物賣個好價錢!」

小姐看著她,微微笑了笑,點點頭。

今天她們運氣不錯,剛進西市就遇上了一家酒樓的採買,先是被兩個小姑娘拉著野豬吸引,看過之後,便爽快地收下了所有的獵物。

「姑娘,你們家人再打到好獵物,直接來順德樓找我。」這個姓孫的管事笑呵呵說。

家人,她們沒有家人,家人就是小姐自己,青雉心想,低著頭拉車沒說話,聽得小姐應聲好。

順德樓是個不小的酒樓,在後門卸貨,夥計們搬卸獵物,好奇地打量兩個女孩兒,一邊低聲議論「城外的獵戶?」「城外什麼時候有獵戶了?」「不都是種田和湖裡打魚的嗎?」

七星和青雉任憑打量和議論,安靜地等候,很快帳房結了帳,青雉難掩興奮地搖了搖七星的手:「我們有錢了。」

七星也點點頭,喚住要走的管事,問:「這個城裡在哪裡能打床。」

床?管事略愣了下,這種家什採買不都是家裡男人們,兩個女孩兒能看出什麼?

不過想到兩個女孩兒拉著野豬來賣,應該是家裡大人走不開,管事想了想,說:「東市,匠工行都在那邊。」

以前在陸家的時候,七星小姐住在偏院,睡得床遠不如家裡小姐們那般精美,但出了陸家門,青雉才知道,就算不精美的床,價格也不低。

青雉盯著一張小榻,這跟她在陸家睡的下人床差不多,問過了價錢,不由喃喃自語:「原來我一直睡在三頭野豬身上。」

待客的店夥計都被說懵了:「姑娘說什麼?我們這裡可沒有野豬。」

青雉對他扯出一絲笑,也懶得解釋,轉頭看七星,有些委屈地喊了聲小姐。

知道離開陸家後日子不好過,但真真切切感受到,心裡還是很難過。

小姐的神情很平靜,但青雉看到了小姐適才多麼認真仔細的查看,甚至還撫摸著這些床。

一定很喜歡吧。

現在得知要買這些床,把野豬澗的野豬都抓來賣掉也不夠,該多傷心啊。

「小姐」青雉輕聲喚,又打起精神低聲說,「等回去後我幫你一起,做陷阱,我們,我們多抓些獵物,總有一天買得起。」

七星小姐哦了聲,搖搖頭:「不用。」

不用?小姐是放棄了?青雉要說什麼,小姐已經跟夥計說話了。

「你們這裡賣工具嗎?」她問。

夥計似乎沒聽懂:「工具?什麼工具?」

青雉有點聽懂了,心裡冒出一個念頭,不會吧

小姐的聲音已經響起來,冒出一個個對青雉來說陌生的名稱「推刨刀斧頭鋸,曲尺墨斗線」

這些名稱對店夥計來說不陌生,但讓他更驚訝,又有些好笑。

「姑娘。」夥計笑問,「難道你是要自己打床?」

七星點點頭:「是啊。」對夥計微微一笑,將手舉起輕輕擺了擺,「我手很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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