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以達年輕的時候還是挺喜歡打籃球的,他從小看著甘國陽的比賽長大,說實話,那個年代全中國所有看籃球的年輕人沒有哪個不是甘國陽的球迷。

九十年代,很多小孩房間裡貼的畫報不是港台明星,不是美女掛曆,而是甘國陽的籃球海報。

很多小孩有了零花錢以後,不是拿去買零食,而是幾個人湊一湊買一本體育雜誌,然後帶回學校教室大伙兒輪流翻看。

到現在,朱以達的家裡還保留著1996年到1998年買的所有籃球體育雜誌,九六那一年甘國陽復出打奧運會,拿到奧運金牌時可謂舉國歡騰。

當時朱以達還在讀高中,就在溧中,老校區,高二升高三,高二學生暑假都在學校補課,但輪到播放男籃比賽的時候,全校所有教室統統打開電視機看直播。

當時學校里裝的是閉路電視,為了看比賽,學校還準備架了一根天線看衛星直播,不管男生還是女生,都會坐在電視機前認真看比賽。

然後就從七月中一路看到了八月初,直看到男籃險勝美國,擊潰南斯拉夫,那天是8月4號,男籃奪冠後,全校歡騰,場面堪比高考結束。

朱以達還清楚地記得,當時他借這個機會,和女同桌擁抱了一下,不過他沒敢用力,事後同學紅紅的臉蛋和自己加速的心跳,成為了高中時美好的回憶。

不過工作以後,在生活和社會的打磨沖刷下,朱以達成為了老朱,成為溧中校長後為了學校成績,對籃球隊的投入是一砍再砍,一切都以文化教育為核心。

直到那個決定,直到白葉的到來,直到陸源的出現,直到現在溧中取得的成績,老朱內心曾經潛藏的對籃球的熱情又被激發起來了。

這次到了四川,看到這個小伙子竟然有拽下籃筐的彈跳,又聽韓奇說,其他人不願意和他打球,便認為這小子空有良好的身體素質,沒什麼技術,便想著教訓教訓他。

朱以達籃球水平還是可以的,在溧中教職工當中一向是所向披靡――當然,他不知道多半都是其他老師讓著他的。

不過老朱的投籃很不錯,在上高中的時候就號稱三分小能手,因為他速度和彈跳都很一般,所以就在投籃上下功夫,倒是練出了一手跳投。

老朱自信,面對這個看上去除了跳高其他都不怎麼樣的高中生,他可以憑藉自己豐富的人生經驗,和磨練了幾十年的投籃技術,給他一點教訓。

他讓韓奇去體育器材室找了一個籃球,然後到球場上,找了一個好的籃筐,要和這個陳材練兩手。

兩人在場上打了五分鐘,老朱就發現自己被帽地連媽都不認識了――這個叫陳材的小子,一點都沒有政治覺悟,絲毫沒有因為老朱是韓校長的「領導」而給老朱面子,噼里啪啦一通蓋帽,蓋地老朱找不著北。

當然,老朱很快發現,這小子除了蓋帽搶球外,其他一概不會,運球都不利索,所以兩人竟然戰成了0:0。

這時,韓校長在場邊說道;「老朱,你看到了吧,沒人願意和這小子打籃球,他根本就不會打,可是他一站在場上還特別能跳能搶,別人就打不起來。整個一破壞大王,沒人陪他玩。」

這時陳材反駁道:「搶球咋了嘛,不會投球一樣可以打籃球,我就不會投咋了嘛。」

韓奇氣道:「那你就把筐筐全都拽斷嘍!那你不如去打排球,排球適合你。」

「排球沒得意思。」

陳材說著,拿著球拍了拍,他的運球很糟糕,就連老朱這種中老年人都能從他手上斷球。當然,斷球之後,老朱一般都是要挨帽。

對於這種勢均力敵的情況,老朱當然很不滿意,他表示要和陳材一球定勝負。

結果,老朱在進攻中使出了自己的必殺技,三分球。他在三分線外出其不意的出手,三分命中,投中了一顆「金球」!

「耶!!」進球後的朱以達異常激動,握拳大聲慶賀,韓奇和陳材看著老朱的樣子,面面相覷。

冷靜下來之後,老朱發揮自己的特長,開始對陳材進行思想教育,從那個三分球開始說起,說到他小時候如果愛上籃球,再說到長大後籃球夢如何破滅,一直說到今天他為什麼要到這裡來,為什麼要和陳材打籃球。

朱以達講起道理來,真的是老母豬戴胸罩,一套又一套,不僅陳材,把韓奇都說的一愣一愣的。

聽老朱說完,陳材的眼中放出了光彩,他小心翼翼地問道:「領導,我這樣的能去參加那個什麼NHBA的比賽嗎?」

朱以達說道:「你們學校沒有籃球隊肯定沒辦法參加啦,下個學期等你們校長成立籃球隊,也搞一個新生選拔,到時候你選進籃球隊,不就能參加NHBA大賽啦?「

朱以達說完,陳材轉頭看了看韓校長,笑著問道:「校長,下學期能不能讓我進籃球隊?」

韓奇黑著臉說道:「能進,進了就專門讓你掃地!修筐!撿球!就你還打球,看你搞了多少破壞。」

這話讓陳材一下漲紅了臉,他想解釋又解釋不來,原本白凈的臉龐和脖子一下子通紅。

朱以達在一旁做起了好人,說道:「哎呀,老韓,對學生的教育一定要以鼓勵和包容為主,雖然這個陳同學比較調皮,然後呢,籃球技術也比我差了那麼一點點。但我看天賦還是可以的嘛,籃球隊是可以進,但打NHBA可是有成績要求的,成績不行可打不了比賽。」

朱以達說了一通,結果提到了學習成績的事,這下陳材的臉變得更紅了。

因為他的成績實在是太差了。

陳材很喜歡籃球,不過他打球一向不得其法,能蹦能跳,基本功卻一塌糊塗,因為根本沒人教。

小夥伴們一起打球都是瞎打,而這小子太能蹦,大夥都不願意和他玩,只要他參加了,比賽就沒法打了,就看他一個人跳來跳去吧。

而且陳材個性比較古怪,不合群,不愛說話,卻又長得白白凈凈,常被男生笑話,說他是「小白臉」,或者叫他外國人,更有過分的叫他小野種。

每次被人這麼說,陳材都默默地不說話,他不和別人打架,而是專門搞破壞,弄壞人家的鉛筆文具,往人家的水杯里放蟲子,還有就是動不動破壞學校公物,總之是個破壞王。

韓奇見這小子撇著嘴,滿臉的不樂意,便說道:「陳材,你要是平時好好表現,我還能考慮一下讓你進球隊。至於成績的問題,你要好好加油哦,這可沒別的辦法。」

韓奇心地還是很善良的,之前對著陳材罵了一通,現在又好言相勸,最後完了又讓陳材晚上到自己家去吃晚飯。

離開學校的時候,韓奇向朱以達提出了自己的一個想法,說道:「你說,我要是把那些精力過剩,能跑能跳的小子集中到籃球隊,再讓他們好好學習,好好訓練,你說是不是治理這些瓜娃子的好法子?」

看樣子,韓校長是把籃球隊當成管理問題學生的一種方法了。

朱以達倒是理解韓校長的心理,像蘆山這樣的地方,好的學生都去雅安或者成都去讀書了,留在蘆山的都是念書不太好的。而且很多孩子的家長常年在外打工,小孩從小就沒人管,野慣了,在學校里常惹事生非。

像蘆山實驗中學,高中本科率很低,大多數學生高中畢業後都選擇放棄學業,和自己的父母一樣外出打工。

這還是蘆山地區最好的高中,再偏僻一些的村鎮中學,情況只會更加糟糕。

朱以達因此理解韓校長的想法,提醒道:「籃球隊的建設不是那麼簡單的,一群又高又壯的男娃子聚集在一起,不會那麼安分的,要管理好,要出成績,可是不容易啊。」

之前朱校長牛皮吹的天花亂墜,該提醒的時候還是要提醒韓校長,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韓校長也不是一頭熱的愣頭青,知道老朱話的意思,點了點頭,兩人這才一起回了韓奇家。

晚上,陳材果然準時到韓校長家裡吃晚飯,看來他對這裡熟門熟路,一點不怯生。

韓校長老婆也是蘆山實驗中學的老師,是個潑辣麻利的四川女人。

兩人有一個女兒韓琳,今年上初二,多年前朱以達來四川做志願者的時候,韓琳還是個小女孩,如今已經長高了不少,是個大姑娘了。

小丫頭長得像媽媽,又吸收了韓奇唯一的優點――鼻子小,所以在樣貌上全不似他老爹那樣辣眼睛。

朱以達看到小韓琳,直呼長大了長大了,晚上吃飯的時候問東問西,弄得小姑娘怪不好意思。

「哎呀,我記得幾年前來的時候,你家小姑娘活潑的很,怎麼現在這麼害羞了。」老朱呵呵地問道。

當年地震,韓校長家的房子被震地開裂沒法住人,全家都住到學校帳篷里,旁邊就是朱以達達的帳篷。

那時候小姑娘經常跑到朱以達的帳篷里,因為朱以達的帳篷里有許多好玩的東西,都是志願者協會統一下發的。

兩人有時下下棋,說說話,還挺聊得來,小丫頭聰明伶俐,很像她的媽媽,非常討人喜歡。

沒想到長大之後,倒是沉默害羞了不少。

吃完飯以後,韓琳就回了自己的房間,倒是陳材出乎意料的乖巧,幫著收收碗擦擦桌子。

看樣子,這小子沒少到校長家裡蹭飯,都蹭出主人翁意識了,哪有客人收碗的。

吃完飯兩個校長到陽台上抽煙聊天,四川的冬天並不算特別冷,陽台上的風吹著倒還有些舒服,吃完了正好吹吹身上的油煙氣。

韓校長說到了陳材的身世,他父母雙全,倒是沒什麼悲慘的故事,唯一特殊的就是他爺爺,是個道士,就在蘆山的一個道觀里。

因為父母在外打工,平時陳材就住在道觀里,而這老道沒事還喜歡辟穀,害得陳材沒飯吃,只好到校長家吃飯。

陳材的父母也是把陳材更多託付給韓校長管束,韓校長心地善良,就擔起了這個瓜娃子的管教責任。

「他父母沒得什麼文化,這個娃子心地其實很好,就是愛搗亂,不想看他走歪路啊!」韓校長從心底里希望自己的學生好。

這樣的老師,如今已經很少了。

朱以達自問做不到,但他很佩服韓奇,說道:「這孩子只是缺少關注和關懷,他做那些事,只是希望有人注意他。」

韓奇點了點頭,他又把話題轉到了籃球隊上,看起來他的確對這個很有興趣。

朱以達一邊聊著,發現這陽台的旁邊就是韓琳房間的窗戶,而她的窗戶,就正對著學校的籃球場。

朱以達突然有點明白,這小子天天搞破壞,到底是為了什麼了,心想老韓要知道了,會不會把這小子趕出去,再不讓他來吃飯。

不過小孩子的事,又何必太當真。

晚上,老朱就睡在韓奇家的客房裡,陳材則自己回了家,韓奇還不忘提醒他回道觀的時候要小心。

老朱好奇,這孩子就住在道觀里嗎。

韓奇說道:「就是道觀,明天帶你去看看,以前你們一大群人來考察,去那裡不方便,明天,明天。」

朱以達點點頭,晚上睡覺前他打開手機刷了刷新聞,特別關注了華東區大賽的消息,然後發現溧中又贏了。

對於勝利,老朱已經沒有之前那樣的驚喜了,只是想,在我的英明領導下,溧中的勝利還會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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