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霍夫克羅端著精緻的瓷器茶杯,喝著上好的紅茶,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有著一個三層的糕點塔,最上層是曲奇餅乾,中間是泡芙和蛋撻,最後一層則是草莓、芒果和藍莓蛋糕。

一個衣著華貴,頭髮鬍子早已花白的老者,正抬手拿起一塊曲奇。

「年紀大了,有些時候真的是有心無力。」

「之前皇室的醫生,建議我少吃一點甜食。」

「不過……連甜食都不能吃的話,就算活得再久,又有什麼意義呢?」

老者一邊吃著,一邊振振有詞地說道。

「活著至少有希望。」

霍夫克羅斟酌著話語。

雖然打定主意要跑了,但是在這個時候還不能夠露出破綻。

畢竟,眼前的老頭,雖然看起來和和氣氣的模樣,但卻是他們組織中的元老之一――而且,還是……六階『守墓人』!

『幽魂操縱者』!

不同於五階的『屍骨褻瀆者』,六階的『幽魂操縱者』更加的詭異。

甚至,擁有著其他職業者都避之不及的『詛咒之力』。

霍夫克羅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見過『詛咒之力』。

但是,他見過被『詛咒之力』詛咒的人。

明明一天前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但是一天後,就變成了白髮蒼蒼,站都站不起來的老者。

那個小伙子最終是老死的。

而原因?

自然是因為得罪了眼前的六階『守墓人』吉斯塔。

怎麼得罪的?

霍夫克羅不知道。

但他不想成為下一個『詛咒之力』的被害者。

所以,他小心且謹慎。

「和那位傑森的交易很順利。」

「就如同您預料的那樣,他對『牧羊人』的恨,超出了想像。」

霍夫克羅說道。

「『守夜人』永遠是最難纏的傢伙,一群看似無情,但卻完全被『親情』、『友情』束縛的傢伙們,當有人踐踏了他們的『親情』、『友情』時,自然會遭到他們最為恐怖的報復。」

「你知道『守夜人』中的某個獵魔大師就因為有人傷害了自己的弟子,然後,就讓對方所在的整個家族都被連根拔起的傳聞嗎?」

吉斯塔拿起了一塊草莓蛋糕,咬了一口後,也沒有理會嘴角上的奶油,徑直的問道。

「我聽說過。」

「好像是在東沃克。」

「那個惹上了『守夜人』的傢伙,本來就是勾結著一些魔物,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霍夫克羅回憶著。

「沒錯,見不得人的勾當。」

吉斯塔一口吞下了剩餘的草莓蛋糕,然後,看著霍夫克羅。

這位六階『守墓人』的目光鋒銳卻有凝重。

這讓霍夫克羅心底一凜。

他以為自己的心思被發現了。

但是,隨後吉斯塔就說道。

「『守墓人』也是一樣。」

「每當有人提起『守墓人』時,所有人都是一臉的敵意。」

「為什麼會這樣?」

「錯的是我們嗎?」

「不是。」

「是這個世界對我們太過苛刻。」

「我們的能力對於他們來說太過另類,所以,才會有著這樣的待遇――我到今天都記得,我曾經喜歡的女孩因為我知道了我是『守墓人』後,和我決絕分手的模樣。」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下定了決心。」

「我要改變這個世界。」

「改變那些人對『守墓人』刻板的印象。」

「而這太難了!」

「難到我從一階『守墓人』成為了六階『守墓人』都沒有一丁點兒作用,在那個時候,我就開始思考了――當力量都無法扭轉一切的時候,我是不是選錯了方向?」

「最終,我確定了。」

「我操之過急了。」

「我不應該馬上改變整個世界,而是應該改變一個國家。」

「由這個國家開始,再改變整個世界。」

吉斯塔緩緩地說道。

自始至終,這位老者的視線都在霍夫克羅的身上。

曾經西沃克七世的顧問則是強忍著心慌。

這樣的言論,他不止一次聽這位老者說過。

但是,卻從不知道原因。

現在?

知道了。

可一股莫名的危險感,卻讓他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他不知道這股危險感來自哪裡。

也不知道吉斯塔為什麼要跟他說這些。

好在,很快的,吉斯塔就收回了目光。

「所以,我不希望在我的計劃中出現意外。」

「如果有任何意外。」

「我都會抹殺他們。」

吉斯塔說完,一抬手。

虛空中,泛起了道道漣漪。

一個半透明的身影出現在了霍夫克羅面前。

契約亡靈!

對此,身為四階『守墓人』的霍夫克羅自然是熟悉的。

但是,等到看清楚亡靈的容貌時,霍夫克羅卻是一驚。

「是、是……」

這位西沃克七世曾經的顧問想要說些什麼,但是突然一股力量出現在了他的脖頸上,讓他完全無法反抗的力量直將他的話語掐了回去。

更重要的是,他的力量。

源自『守墓人』的力量,被禁錮了。

一股無形的力量壓制了他的力量。

接著――

嘎吧!

霍夫克羅的脖頸被扭斷了。

失去了四階『守墓人』的力量,霍夫克羅完全沒有一丁點兒抵抗力。

扭斷這個時候霍夫克羅的脖子,並不比扭斷一隻雞脖子難。

吉斯塔甩了甩手。

「果然老了。」

「竟然還需要手勢。」

「年輕的時候,我一個眼神就足夠了。」

吉斯塔說著這樣的話語,扭過頭看著身前的契約亡靈,露出了一個笑容。

「你說是吧……『牧羊人』?」

『牧羊人』!

沒錯!

就是『牧羊人』!

出現在這裡的就是那個一直被『丹』追獵,在暗中差點毀滅了洛德的『牧羊人』!

此刻,身為亡靈的『牧羊人』畢恭畢敬地看著吉斯塔。

當聽到問話後,『牧羊人』一鞠躬。

「大人您的強大,依舊無所匹敵,現在的您,只不過是因為一些瑣事分心了。」

『牧羊人』這樣說道。

本該是諂媚的口吻,但是在『牧羊人』一本正經的話語下,卻顯得極為真誠。

吉斯塔笑著擺了擺手,拿起了一個蛋撻。

「好了、好了。」

「去做你們的事吧。」

「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是那個醫生說的還是有道理的,我吃完了這些,就去溜溜彎――爭取在睡覺的時候,走一萬步。」

吉斯塔說著,就聳了聳肩,一副他也知道什麼是對自己好的模樣。

這樣的吉斯塔看起來,就和上了年紀的老人沒有什麼區別。

如果身前不是站著一個亡靈。

以及那具屍體正在緩緩站起來的話。

……

軲轆、軲轆!

霍夫克羅坐在馬車內。

駕車的是他的隨從之一,坐在車夫邊的是另外一個隨從,兩人都是經過『神秘洗禮』的『神秘側人士』,不僅身軀強壯,且為人也十分警惕。

但不論兩個隨從怎麼警惕,都無法想到,車廂內做著的霍夫克羅已經死了。

霍夫克羅自己也沒有想到。

就如同他沒想到『牧羊人』竟然是吉斯塔的契約亡靈一樣。

「『牧羊人』是吉斯塔的契約亡靈的話,那之前的一切?」

「布局?陷阱?」

「可這些又是針對誰的?」

霍夫克羅思考著,但是成為屍體後,他的思緒顯然有些呆滯。

一些很明顯的答案,到了現在還是搞不清楚。

而且……

他在腐爛。

霍夫克羅擼起袖子,已經清晰地看到了胳膊上的屍斑。

按照現在的模樣,估計天亮後就是他真正的死期了。

當然了,身軀死亡了。

靈魂?

估計會被吉斯塔奴役。

不!

吉斯塔應該看不上他。

他現在唯一的作用就是將手中的『赫爾克魔藥』送給傑森,然後?

靜靜的等死。

反抗?

不可能的。

同樣被契約的他,現在根本無法反抗吉斯塔。

之後?

也不可能。

對方的力量已經超出了他的想像。

「六階?」

「這麼強?」

「可這樣的力量……不像是『守墓人』的力量。」

霍夫克羅下意識地想道。

接著,就苦笑出聲了。

他已經快死了,為什麼還要想這些?

但是,他又不得不去想。

因為,靜靜等死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那種無力感,那種絕望的瀰漫。

讓他徹底的窒息。

霍夫克羅知道,這是吉斯塔對他的懲罰。

想要逃離的懲罰。

「那些傢伙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吉斯塔的強大?所以,才表現的完全不像是『守墓人』?」

「還是那些傢伙也只是猜測,不確定。」

「然後……」

「就我跳出來了?」

霍夫克羅這個時候逐漸的從『西沃克七世遇刺』的事件中回過了神。

他開始發現了『遇刺』事件後,組織內的一些反常。

一些事的反常。

一些人的反常。

似乎……

早有預料?

而且,還推波助瀾了?

就好似那天晚上他應該是在書房和西沃克七世討論『下一步對東沃克的戰略』,但是因為白天的時候和瑞泰親王的衝突,不得不暫時修養。

因此,那晚的西沃克七世是獨自在書房的。

等等!

瑞泰親王?

突兀的,霍夫克羅想到了什麼。

頓時,這位西沃克七世的顧問瞪大了雙眼。

難道!

難道!

一個大膽的猜測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但是他根本無法說出來。

契約的力量限制了他!

但這也讓他更加確認,他的猜測是對的!

霍夫克羅苦笑地靠在了座椅中。

「如果這個時候,我還活著的話,一定全身冷汗了。」

「而現在?」

「我只能是干坐著,看戲。」

沒錯,就是看戲。

雖然,他是演員之一。

正梨樹街越來越近了。

一道身影則是逐漸在陰影中成型,他緩步而出,帶著那異樣的歌謠――

「噓噓!」

「夜晚、夜晚、來臨了。」

「黑色的羊羔起舞了。」

「他來了、他來了。」

「快快去睡。」

「快快去睡。」

歌謠聲中,夾雜著輕快的口哨聲,車前面的兩個隨從當即警惕地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人,其中一人很乾脆的掏出了左輪。

但是沒用。

無形的力量籠罩了他們。

兩個身體強壯的隨從隨後就如同被放氣的氣球般,迅速乾癟起來。

等到霍夫克羅走下馬車時,兩人早已經凋零。

對此,霍夫克羅視而不見。

他付出了高薪,自然要承擔風險。

兩人都明白這一點:薪水就是買命錢。

哪有拿著高薪卻又享受生活的?

「你想幹什麼?」

霍夫克羅壓低聲音,質問著『牧羊人』。

這是契約的制約。

徑直影響到了他的身軀。

因此,他看起來一切如常。

「把『赫爾克魔藥』給我。」

穿著寬大斗篷,完全遮擋面容的『牧羊人』聲音輕快地說道。

「你知道它代表了什麼嗎?」

霍夫克羅威嚇著『牧羊人』。

「一個好運的『守夜人』小子罷了!」

「你們『守墓人』已經懦弱到需要『守夜人』庇護了嗎?」

『牧羊人』輕笑著。

「不是庇護,只是合作!」

霍夫克羅強調著。

「嗯,合作……那你可以去死了!」

話音落下,『牧羊人』就消失不見。

等到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站在了霍夫克羅的身後,抬起的手掌就要插入霍夫克羅的背心,但是卻被一隻有力的手掌抓住。

是,傑森。

不知何時,傑森出現在了這裡。

他抓著『牧羊人』的手腕,冷冷盯著對方。

「嗨,好久不見!」

『牧羊人』打著招呼。

傑森的回應則是一拳。

砰!

轟!

悶響聲後,『牧羊人』的身軀直接炸裂。

諸多血肉四散開來。

然後,化為了帶著惡臭的土壤。

傑森一皺眉,側耳傾聽,當沒有發現『牧羊人』的蹤跡時,這才看向了霍夫克羅。

「感謝您,傑森閣下。」

「『牧羊人』遠比想像中的還要狡猾、謹慎。」

「他的秘術應該只能夠遮蔽一會【追獵】效果,為了不被您的老師追上,現在應該再次隱藏起來,不過,您千萬小心,只要『赫爾克魔藥』在您的手中,他就一定會捲土重來。」

霍夫克羅一臉感激,語帶提醒地說道。

傑森則是點了點頭,接過了霍夫克羅遞來的箱子。

「那我先告辭了。」

「您有什麼需要的話,請直接來找我。」

「任何皇室的人,都能夠幫您找到我。」

霍夫克羅說著一鞠躬,轉身離開。

而傑森?

則是比霍夫克羅走得更快。

在拿到『赫爾克魔藥』後,身影就消失不見。

對此,霍夫克羅沒有任何的意外。

畢竟,一切都在吉斯塔的計劃中。

包括傑森的反應。

包括他的死亡。

估計很快就會有一個人代替他吧?

不,不是很快。

是天亮之後。

霍夫克羅邁步行走在特爾特夜晚的街道,在契約的力量下,他掀開了一處下水道井蓋,步入其中。

「死?也要讓我如同陰溝里的老鼠一般?」

霍夫克羅很快就明白了這一點。

他憤怒不已。

但無法反抗。

只能是在心底一次又一次地咒罵這吉斯塔。

然後……

看著自己緩慢的腐爛。

在契約的力量上,疼痛感被加強了十倍還多,以至於霍夫克羅連連哀嚎。

但沒用。

在這地下深處,沒有人聽得到他的哀嚎。

有著的只是污水橫流。

有著的只是瞪著慘綠色光芒的老鼠們。

逐漸的霍夫克羅的聲音越來越小,身軀腐爛的面積超過了一半。

那些老鼠則是靠了過來。

「走開!走開!」

霍夫克羅大聲喊著。

他無法接受死亡。

更無法接受自己還活著時,就被老鼠啃食。

但顯然的,這些聚集起來的老鼠,並不害怕一個快死的人。

它們越聚越多。

它們一擁而上。

霍夫克羅以自己完全想像不到的方式死了。

契約限制的力量消失了。

但更為狂暴的力量則是在其中醞釀著。

依靠著強大的精神里,霍夫克羅化為了幽魂,它漂浮在半空,感受著即將自爆的靈魂,它很清楚吉斯塔不會給它機會的。

它馬上就要真正的死了。

不過,在此之前,它要幹掉這些老鼠!

霍夫克羅低頭看著那些還在啃食它屍體的老鼠,就要衝上去。

但,突然它虛幻的身軀就是一顫。

這、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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