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私人病房裡靜悄悄的。
沈林潭、沈林玉以及沈管家圍在一臉怒容的沈老爺子旁邊。
病床旁邊，只站著沈林海一個人，郭海英和沈沐瑤都沒來。
沈林海原本一米七幾的身高，此時卻微弓著身，頭低得猶如犯錯的孩子。
沈老爺子一見他這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她們娘倆人呢？」
沈林海偷偷看了眼他，唯唯諾諾地說：「回郭家了。」說完還抬頭看了一眼沈老爺子的臉色。
沈老爺子氣得看了他很久，蒼白的臉比剛才更加難看，嚇得旁邊的沈管家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大拇指就放在呼叫器按鈕上，生怕他又暈過去。
「沈管家，通知銀行立即凍結她們手裡所有沈家的卡。」
沈林海驀然抬頭，不敢相信地問：「爸，這有點過了吧？」
「你給我滾——」
沈老爺子大吼完，直接閉上雙眼，懶得再看他。
真是造孽啊！他怎麼就生出這麼一個沒骨氣的軟腳蝦？
旁邊的沈林潭見老爺子氣成這樣，不客氣地揪起沈林海的衣領，壓著火口氣不善地說：「大哥，昨天她們不是指責沐曦不道歉嗎？怎麼輪到她們也不敢了？既然不願意回來，那就別用沈家的錢。」
沈林海立即變了臉，他怕沈老爺子，但不代表他怕沈林潭。
「你在這拱什麼火？昨天要不是你擠兌你大嫂，她至於帶著沐瑤回郭家嗎？你快鬆開我——」
一旁的沈林玉見沈老爺子氣得渾身直顫，大聲吼道：「你們要幹嘛？爸還在呢！」
沈林潭鬆開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沈林海正了正衣領，同樣瞪了他一眼，然後看向老爺子，為自家辯護：「爸，您別生氣，昨天海英和沐瑤確實不知道實情，今天不是怕您生氣嗎？沒敢過來再惹您生氣……」
「滾蛋——」
沈老爺子突然坐直身子，抄起旁邊的手機砸了過去。
沈林玉趕緊給他順氣，戴吸氧管，同時埋怨地對沈林海說：「大哥，你趕緊走吧！」
沈林海嚇得立即閉嘴走人，額頭上被手機砸得火辣辣的疼。
待他離開後，沈老爺子劇烈咳嗽幾聲後，哀嘆道：「老二走的早啊！我對不起他……」
沈林玉臉色微變，趕緊安慰，但沈老爺子此時的狀態像是又回到當年剛送走沈沐曦時的模樣，目光呆滯，嘴裡不停地念叨沈林濤。
當天下午，沈家律師團隊和沈家旁系的幾個主要管事來到病房。
沒過多久，郭海英就接到消息，老爺子計劃取消沈林海繼承人的資格，並且要將當年沈林濤留給沈沐曦的那部分股權提前收回。
其意再明顯不過了，他要給沈沐曦鋪路。
***
郭海英坐不住了，立即帶著沈沐瑤去醫院看望沈老爺子，但被病房門口的保鏢攔下來。
沈管家板著臉，一副客氣又疏遠的模樣，「大太太，大小姐，家主身體不適，誰也不見，請回吧！」
「沈管家，我們也是剛知道沐曦發生的事，這不趕緊趕回來給老爺子賠罪嗎？」郭海英能屈能伸，臉上帶著笑。
但沈管家不為所動，依舊伸著送客的手，「請回吧！」
沈沐瑤死死地咬著嘴唇，從病房門上的玻璃里能清楚地看到沈沐曦正坐在病床旁給爺爺削蘋果。
心裡的不甘越來越大，對著病房門高聲道：「爺爺，很抱歉因為我識人不清給沐曦帶來麻煩！請您原諒我，我以後會親自教沐曦畫國畫……」
說完還對著病房門90度鞠躬。
沈管家和郭海英全都愣住了。
沈沐瑤今天穿了一身米色連衣裙，雙手使勁攥著手包，將姿態放得很低。
郭海英眼睛瞬間紅了，尖銳的指甲狠狠地掐進手掌心。
這是她捧在手心裡二十多年的女兒啊！如今卻要在小怪物面前低頭認錯？
很好，這些人，這些屈辱，她郭海英記住了！
沈管家見沈沐瑤是真心實意地道歉，便打開病房門讓她進去。
郭海英想跟著，但被他再次攔住。
「大太太，請留步！」
郭海英抿著嘴，臉色難看地後退幾步，在心裡怒罵好幾遍沈管家。
門口這些沈家保鏢可不是吃素的，只聽沈老爺子和沈林潔的命令。
***
病房裡，沈沐曦正安靜地給沈老爺子削蘋果，單手拿刀，另一隻手慢慢地轉著蘋果，蘋果皮很快就變成了寬度均勻的蛇狀長條。
她已經削了兩個蘋果了，手裡的蘋果是第三個。
她把新削好的蘋果遞給沈老爺子，自己拿起另一個蘋果放在嘴邊啃著，還有一個靜靜地放在乾淨的碗里。
沈沐瑤進來後，立即給沈老爺子認錯，但他僅是看了她一眼，臉色平靜地問：「吃蘋果嗎？」
沈沐瑤微怔，看了眼碗里有些氧化的蘋果，回道：「我不愛吃蘋果。」
沈老爺子又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大口啃完手裡的蘋果，又拿起碗里的繼續啃。
祖孫倆咔哧咔哧啃蘋果的聲音在病房裡有些響亮。
沈沐瑤看不出他什麼心思，又倒了聲歉。
沈老爺子點了下頭，依舊沒說話，眼睛看著對面牆上的電視。
沈沐曦也是如此，邊看電視邊啃蘋果。
兩人就像故意忽視她一樣，沈沐瑤捏著手提包的手指泛白，臉上的淺笑有些掛不住，高聲說：「爺爺，沐曦國畫的事……」
「你安心比賽，我會另外給沐曦請老師。」
沈老爺子淡淡地打斷她，將啃完的蘋果核扔進床邊的垃圾桶里，然後接過沈沐曦遞過來濕紙巾擦手。
兩人的互動看上去溫馨自然，就像普通人家的爺孫倆互動。這是她21年來從來沒有享受過的。
在她的印象里老爺子非常嚴肅，是家裡最不好接近的人。而且母親從小告訴她，在他面前一定要做到完美，不能出錯，這也讓她從心裡畏懼他。
「爺爺，我走了！改天再來看您！」沈沐瑤強忍著心裡的酸澀，笑著說。
「嗯……」沈老爺子專注地看著牆上的電視，輕點了下頭。
沈沐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直接轉身向門口走去，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到沈沐曦。
沈沐曦站起的身子又默默坐了回去。
旁邊的沈老爺子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目光暗了一些，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沐曦，爺爺會給你找個好老師！」
但沈沐曦搖了搖頭，頗為認真地說：「我會畫國畫，給爺爺寄過。」
沈老爺子一聽，眉頭瞬間擰起，每年虛空子都會給他寄一封信，但是他從來沒有收過任何畫。
「真的？」
「嗯，爺爺不喜歡。」漂亮的丹鳳眼裡流露出一絲失落。
那是她畫了好久的畫，師父說爺爺收到會給她回信，可是一直沒等到。
「怎麼會？沐曦，你什麼時候寄的？」沈老爺子眉頭擰得更緊了，仔細回憶這些年收到信件時的場景。
沈沐曦看著手指，有些情緒地說：「5年前，爺爺生日前。」
「爺爺沒有收到啊！會不會是寄丟了？沈管家——」沈老爺子立即對著門外高聲喚了一聲。
沈管家小跑進來，「家主，您叫我？」
他又把沈沐曦寄畫的事說了一遍，但是沈管家也沒有印象。
最後兩人都認為可能是畫在郵寄過程中丟失了。
沈老爺子頗為內疚，拉起沈沐曦的手，惋惜道：「對不起沐曦，爺爺都沒有收到你的畫，等出院後，你再給爺爺畫一張好嗎？」
沈沐曦點了點頭。
「既然你會畫國畫，那爺爺不給你找老師可以嗎？」
沈沐曦再次點頭。
***
沒有國畫課後，沈沐曦又恢復晚上在華大正常補課的生活。
這次沈管家來華大時，緊張到表情都快失控了，他看著手裡的「厚禮」，只覺得心裡虛得慌。
穆家少主什麼沒見過，這禮實在太輕，但這又是沈家能拿出來最好的東西。
當兩人來到耿秋生辦公室時，並沒有在裡面看到穆白和耿秋生，只有穆乙一個人在。
「我家爺還在做實驗，過陣子才能上來。」穆乙終於不用藏著掖著了，如往常一樣笑眯眯地與沈管家說話。
「這……這是沈家一點薄禮，感謝穆少主的幫助！」沈管家緊張竟然結巴了，額頭上布滿細碎的汗珠。
沈沐曦見狀還從褲兜里掏出一包紙巾遞給他。
沈管家有些尷尬。
她家二小姐呦！還嫌他不夠緊張嗎？
「沈管家，您別緊張，我又不是洪水野獸。」穆乙哭笑不得，最後只能把沈沐曦在明山救過穆丁的事說了。
「所以說，沈小姐還是我們穆家的救命恩人。」
「救……救命恩人？」沈管家不敢相信地看向已經吃上雞腿飯的沈沐曦。
她家二小姐竟然救了穆家人？
這不是在做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