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言及此事也是一臉的嘆服,繼續道:「其實她從來都是個知輕重明是非的女人,心中比誰都清楚是那些元兵將沐雲萬箭穿心,有時對你爹和明教說些冷言冷語不過是發泄一下心中的忿恨而已。」

周氏身為女人更同情也更能理解李乳娘的喪夫之痛,這種事如果發生在她自己身上,可能也會做出類似的事情。

文瑄回頭看了看神情落寞的李乳娘,同情道:「真是難為乳娘了……」

「也正是那次失敗之後,明教內部也逐漸分成了兩派,雙方各持己見,各行其是,內鬥不止,混亂的局面持續了兩個年頭,直到這名李教主上位以後情況才有所好轉。」

文瑄立刻來了興趣,正色問道:「還有這種事?那這兩派人又是根據什麼來劃分的?」

「一方是偏向於安心生活的保守派,他們想要被動等待明王出世帶給世人以光明,拯救他們的苦難生活;另一方則是偏向於揭竿而起的激進派,意圖找準時機主動出擊,一舉推翻元廷。」

「那想必父親應該是站在激進派這頭的了?」

「你爹雖然贊同主動出擊,但也知道等待時機的重要性,並沒有站在他們任何一方。」

文瑄點了贊同,看來兩位好友的死的確對父親影響很大,同時也愈發感到風雨欲來的感覺。

東邊生亂的同時連如此隱秘的總舵都險些暴露,看來明教近期一定是有大事發生了……

黑衣教主與文顯忠快步甩了眾人之後,才開口道:「對於徐農這個人,文老有什麼看法?」

走在教主身後兩個石階的文顯忠從容答道:「沒有把握的事情文某不敢輕易斷言。」

「看來文老還是對十年前的事心懷埋怨。」

「文某不敢。」

「不過也好,正所謂『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我們明教上下若都像您這般謹慎行事,也就不會有如今暗流涌動的危局。」

「有教主坐鎮山中,那些宵小之輩應該還翻不起什麼風浪。」

「什麼時候連天樞密使都學會阿諛奉承了?」黑衣教主說話的語氣好似突然換了個人一般,聲音也與先前不同。

「你不是李教主!你到底是誰?」

文顯忠的臉上瞬間布滿驚悸之色,他從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人知道自己天樞密使的這重身份,伸出手指顫抖著指向身前的黑衣人,再無一絲鎮定的樣子。

黑衣教主沒有說話,轉過身從懷中掏出一塊古樸的令牌,其上纂刻的火焰圖案栩栩如生,仿佛隨時都會躍然而出一般。

「聖火令!」文顯忠不可置信地驚呼了一聲,緊接著面沉似水地問道:「你究竟是何人?為何要假扮李教主!」

黑衣教主好似很滿意文顯忠的反應,輕笑了一聲後緩緩摘掉了面巾和黑帽,露出了自己的真容,說話的聲音也再次隨之而變。

「文伯,好久不見。」

「天吶,是你!你當年竟然沒死?」文顯忠的聲音中除了驚疑之外又帶著一絲狂喜。

「托您老的洪福,我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裡麼?」黑衣教主的聲音繼續改變,這一次脆甜得宛如新制的銅鈴。

文顯忠的面色逐漸放鬆下來,可心頭又重新湧出無限的哀思之情,發乾的嘴唇微微顫抖著道:「孩子,苦了你了……」

……

等到文瑄一行人抵達山頂的時候已至巳時,提前與周氏一同上山的老弱婦孺一早就在這裡架設好了木桌和長凳,備足了飯食等待他們。

在村中經歷了這樣的大事之後再與親人團聚,眾人自然感慨莫名,紛紛與家人相擁在一起,唏噓不已。

至於沒等到自家丈夫上山的婦人們則躲在角落裡放聲大哭,哀嚎著告訴自己的孩子們,無論如何都要記住是那些惡毒的元兵殘忍地殺害了他們的父親,幾名失去兒子的老人更是哭得死去活來!

文瑄過去從未見過親人間生死離別的悽慘場面,以至於他的眼角也跟著濕潤了起來,急忙將頭撇到一邊,不忍去看這悲情的一幕。

周氏苦澀地嘆息了一聲,默默地流著淚,她這一生已經見過了太多如此的情景,文瑄趕緊過來安慰母親,周氏流著淚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指著身旁的長凳向文瑄道:「瑄兒,坐下吃些東西吧。」

文瑄沉默著點了點頭,應付式地吃了幾口後就把目光對準了被繩索捆在角落的鐵牛,思索著如何救他出來。

明教人雖然吃素,但眼下的齋飯卻做得非常精緻,登山耗費了大量體力的村民坐下後立刻狼吞虎咽起來。

等到大家快要吃完,先一步隨同教主上山的文顯忠才踅身返了回來,身後跟著的幾名教眾則在他的指引下默默地將受傷的徐農抬了進去。

文顯忠先輪番安慰了亡者的家眷,然後才提起聲音向眾人說道:「諸位和家人暫且都在山上落腳,待我和教主商議過後再尋一處地方重新建村。」

「我們都聽文伯和教主的!」

「對,有個住的地兒就行!」

先是得到教主親迎,又有新的落腳地,村民們自然盡數服從文顯忠的安排。

將事情都安排妥當之後,文顯忠才滿臉疲憊地坐在了長凳上,瞄了一眼遠處坐在地上的鐵牛後對文瑄道:「去給鐵牛送些吃食,他飯量大,給他多裝些菜餅。」

「好。」文瑄正愁沒有機會向鐵牛致歉,所以答應得很痛快。

呆坐著的鐵牛聽見有腳步聲向自己走來,立刻抬起了頭,但看見是文瑄提著竹籃往自己這邊走後立刻將頭撇了過去。

「肚子餓了吧?來,吃些東西。」文瑄走過來笑著問道。

鐵牛低著頭「哼」了一聲,沒有理他。

文瑄苦著臉道:「還生悶氣呢?你也別怪我,我得了失魂症,好多事都記不起來了。」

「什麼?你得了失魂症?怎麼弄的?」畢竟是自幼一起長大的玩伴,鐵牛也不過是在生悶氣而已,聽他說自己得了失魂症趕忙回頭緊張地問道。

文瑄心頭一暖,聳了聳肩膀道:「可能是被我爹用石硯砸的吧?從前的事幾乎忘得一乾二淨,不過身體倒沒事,腦子也靈光得很,沒有呆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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