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托邦人有兩種顯著的極端類型。

一種認為吃飯是至高無上的時間,是無比隱秘的私人空間;另外一種則覺得在吃飯的時候聊天有助於拉近關係。

卡辛姆屬於前者。

她用著優雅的動作品嘗著紅菜湯,慢慢的將食物放入口中,眯上眼睛,慢慢咀嚼,然後欣喜地睜開眼,露出讓人感同身受的享受的表情。

格溫如果沒有看錯。有淚光在她的眼中。

所以一切都回來了,卡辛姆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存在?對於自己,對於這輛列車?對於她的部下?

格溫安靜的品嘗著美食。忽然感覺到強烈的視線。抬頭望去。

卡辛姆望著自己,眼神感性而溫柔,讓人毛骨悚然、雞皮疙瘩之餘,還有種羞澀的感覺。

她抬了下下巴,似乎在示意某個菜好吃。…有必要嗎?格溫心想。

這種不發出聲音的交流簡直就像是小學時候兩個同桌互相傳紙條的程度了。

喂,這裡是你家吧?張嘴說話可以做到的吧?

唉我到底做了什麼孽,陪這種大小孩玩。格溫緩緩吐氣,用勺子盛起了對方強烈推薦的烏托邦烈酒燉牛肉。

紅色的肉卻熟透了,絲絲分明,嫩嫩的,讓人格外有食慾、濃烈的不像話的烈酒幾乎讓人要被催眠、相當大方的香料用料,更是讓這東西充滿了美味感覺。

要上了…

格溫在心中發出這樣的飢腸轆轆的宣告,小心翼翼的將這藝術品放到嘴巴裡面。

一下,兩下…

肉汁清香與灼燒般的辣混合在一起。瞬間撲鼻而來的酒氣令人一下子精神萬分。香嫩。層次感分明。

每一道工序都好的不能再好,這是什麼?這是什麼玩意兒?真的是牛肉和烈酒能做出來的頂級菜式麼?牛肉甚至不會是非常非常好的牛肉,但這種口感。

不知不覺格溫就已經塞滿了自己的口腔,讓腮幫子鼓鼓的。

這份美味下,他作出了失態的行為。

放下勺子,他難得臉紅了。卡辛姆則做出一個『多謝,的嘴型,就不再關注他,默默的繼續進食。

格溫早早就吃完了。

進食速度並不算快,但相比較卡辛姆卻很快,而且卡辛姆還吃的比他多的多。

這個女人。這個密偵。

就像是在吃自己人生之中的最後一頓飯一樣,以著戰鬥的心態去吃的,一開始還可以說是愜意,後面簡直就有點像是在自虐一般的進食。

在她放下刀叉的同時,格溫居然也鬆了一口氣。不用看她與自己的胃做如此慘烈的戰爭。而放下刀叉,也意味著用餐時間結束。可以交談了。「你吃這麼多不要緊嗎?」

雖然有一萬個問題想要問,但格溫還是先問了這個。

他關心卡辛姆。

倒不是說是那種朋友之間的,而像是路上遇到一個貓燈在哪裡死勁咳毛線球的時候,關心一下的那種關心。

「剛剛好。」

卡辛姆的聲音有點沙啞,似乎是進食造成的?她喘息了兩聲:

「食物的樂趣與痛苦都應當如此,讓我時刻清醒。」

「你有病。」「嗯?」

「沒病的人才不會這樣折磨自己呢。」格溫沒好氣的站起來,幫著把碗碟帶到廚房。

卡辛姆站起來,慢慢跟著,她淺聲說道:「我一個人就…」「有個人聊聊天不好嗎?」

格溫抓住對方的軟肋:「你應該很想要和一個同類聊聊天的吧?那就現在來吧,我們一起洗,在這種情況下聊一聊吧。」

「呵呵呵…」卡辛姆淺笑了兩聲。

這個女人八成是有心理問題,逃不了了。格溫想。

烏托邦之中的醫學其實還算是齊備,生了病去看病也很輕鬆與正常。但是心理醫生的數量嚴重不足,心理醫生的教材也也嚴重不足、同時認知也有點像是格溫穿越前所待的那個國家。

年紀比較大的古板的人奉行著一條原則。那就是·我不去看病我就沒有病「。同樣的『去看心理醫生就是有病,。

烏托邦人的認知同樣是這樣的古板與守舊,所有烏托邦人都認為自己如果不是真的瘋了,就沒有必要看心理醫生。還貴呢!

卡辛姆應該也是其中之一。格溫決定先從愛好起手。或者說。

是那個讓她自以為自己很喜歡的愛好,以及她認為的彼此是同類的喜好,的東西開始著手。轉變了想法,進行了重新的規劃。格溫試著了解她。

「你第一次殺人是在什麼時候?」格溫問道。「不太記得了。」

「說一下嘛,我不會因為你第一次殺人是在類似於戰場上面隨手一槍做掉一個人而嘲笑你的,第一次總是很寶貴嘛。」

「」

卡辛姆露出回憶的神色:

「我記得是在一輛貨運列車上面,有個人剋扣了我的土豆。我餓的要死了,所以我在他睡覺的時候,給了他一槍,然後從列車上跳了下來。摔斷了腿,一個人在荒野流浪,但運氣很不錯。在天黑之前,有一隊遊騎兵找到了我,我還記得,三個藍毛榮恩,兩個灰毛威爾吉,她們騎著巨鼠,把我帶回了老鄉人號。「

卡辛姆面露回味的神情:「然後,我就在老鄉人號住了下來。這裡雖然混亂,壞人也不少,並且濟貧院裡面也有虐待事件,但總言而之,沒有比這更好的生存環境了。我活了下來,還活的有滋有味,長大後成為了密偵…」

「長大後?」

格溫的表情像是被人大了一拳。「當年我大概是八歲吧。」「八歲!?」

格溫吸了一口氣,眼神有點呆滯。

「嗯。大概八歲。」卡辛姆輕輕伸手拉下了領口,對格溫露出了鎖骨。

在白皙的肌膚上面,有一道淡的,依稀能夠看出來是烏托邦數字『八,的符號在上面。

卡辛姆重新拉起衣服。

「他們會在預定售出的商品上面,寫下年齡、身高…這些訊息。不過由於我當時已經是個美人胚子,過多的傷痕會影響到商品價值,所以只有年齡數字了,連編號都沒有給我刻上去。身體上也沒有產出地和培訓基地…哈哈哈…」她算是得意?或者說表現出來有點得意的笑了下,「長的漂亮還是有點好處,我當時可是最高級的商品呢。」

「」由於過於沉重。

格溫已經開始後悔挑起這個話題了。

「你呢?你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時候?」卡辛姆低著頭洗碗。

「我的話。」

格溫的回憶被拉進到了一個特殊的年代。他想要糊弄過去。但是又沒有。

「說起來,我和你確實有著一絲緣分的存在。你第一次殺人是有目的的,而我第一次動殺手,也是有目的的、似乎衝動性的犯罪不存在於你我二人之間,我的故事則比較簡單。我曾經是一個崇尚著俠義精神的人,行俠仗義,遊走於江湖,這是我的夢想。」

「江湖是什麼?」卡辛姆問,她將熱水開到最大,熱氣騰騰、高溫再加上洗碗液,一下子就可以將碗盤弄得閃閃發亮。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格溫給出經典回答。

卡辛姆挑挑眉,似懂非懂:「所以,你小時候有著做個好人這樣奢侈的想法?不得不說,你我雖然有些許緣分,但家庭也有些許差距。」

是的。

一個地球人,只要生的不算太糟,沒有去和非洲暴君與南美獨裁者們打招呼的話,那基本和烏托邦人的家庭差距可以達到羅馬貴族與騾馬跪族的差距了。

「因此,我去習武與學習了,我希望做一個有武藝傍身的醫生,行走在那片土地,為需要的人提供醫療幫助。類似於無國界醫生一類的東西。「

「很好的想法。」卡辛姆評價,「我也有類似的想法過,然後?」

「然後就是漫長的學習與人生觀的構造,我的師傅教會了我仁心與俠義、我的師兄教會了我家國與天下、我那半途而廢的師弟教會了我相信公正。一切都很美好。對了,我師兄常對當時有些瞧不起師弟的我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音用異白己不喜歡的事物也說口所不欲辦此了人,總忍是日心下喜從的爭協,也不要強加給對方,因為我天賦較好,其實也不願意訓練,但我對我屍體要求還挺高的。」

回憶起那段時光,格溫不由得有點笑意。雖然自己確實看不起那些老頑固,但老頑固們卻都是還可以的人。

格溫觸及到了自己最深層次的秘密與核心。他對著一個沒有認識太久,交情沒有那麼深的女人傾述。因為對方也傾述了自己的傷痛與故事,那麼他也回報自己的。

「我們師兄結婚,婚禮很好,妻子也很美。但悲慘的命運從這一個時刻就盯上了他,他的妻子懷上了雙胞胎。在出生後,被淹死了一個;另外一個則被另外一伙人淹死了。他妻子經受不住打擊自殺,而他也在痛苦中報復。」

格溫露出一個淺笑:「他太弱了,幸福與安心感將他的武藝磨平,對未來與自我的自豪令他從未有過預案,自然,他死了,挺悽慘的。在我面前,他說『別做蠢事,,我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在苦笑中離世,我在他們哭聲中離開,然後,我做到了我人生中唯一做的好的事情,暴力。」

「你用暴力,為他取回了公道嗎?」「是。」

「我聽說,復仇不會讓心靈平靜,復仇只會讓人痛苦。」

「不是。」

格溫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復仇,是一種會上癮的蜜藥。甜蜜,香甜,你絕對不會在復仇後感覺到空虛與茫然,只有那種叫做『回味,的感覺在心中,還有一絲絲後悔,後悔自己當時沒有想到的殘忍點子。」

做了那種事情就回不去了。

格溫相信,自己墮入這條瘋狂的深淵是從當時開始的,從當時墮入了這條魔道,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很棒的經驗。」

卡辛姆評價道,「以第一次來說,做的很好。」如果是一般人這樣評價的話,格溫一定會生氣。TAMA的!

老子的苦難,憑什麼你這鳥人在這裡指指點點?點點指指的!是不是油餅?但卡辛姆評價…雖然不願意承認。

但是卡辛姆是可以評價格溫這段故事的,兩人不是朋友,也沒有什麼交情。

但卡辛姆在8歲的時候就作為一手貨頂級杏奴被買賣,這個含金量不用多說,甚至讓看守者因望而草不到而惱羞成怒不肯喂食————格溫覺得卡辛姆絕對是有點點隱瞞,就跟自己說故事也有所隱瞞一樣。

卡辛姆肯定不是像她說的那樣『被動跑路,的,她一定是很主動的做了點什麼,比如說早早就準備好跑路時機,知道遊騎兵的巡邏路線。她才八歲!

八歲的烏托邦小女孩都是這個水平麼?格溫心想。

兩人洗完碗。

就開始看電視,看體育比賽的錄播。

格溫很高興看見有棒球節目,烏托邦的棒球和地球上的規則差不多,有著同樣的規則,也讓格溫能夠完全看得懂。

還能夠和卡辛姆聊

一下。雖然這麼說有點古怪。

但是在分享了故事之後,兩人之間有了一絲微妙的友情感。

就像是共犯一樣。

在許多作品裡面都說過一個道理,那就是世界上最親密的關係是共犯。

格溫相信,自己與卡辛姆現在應該處在一種共犯的領域。

看著電視,心裏面想著這種與那種搞笑的故事。格溫忽然記起來工作。「對了卡辛姆,我拍回來的照片?」

「在你洗澡的時候我已經看完了,非常非常有趣。不過太過於明顯了,並且太過於濫殺了,真遺憾,本來我們可以有一個挺有趣的小老弟的。」

卡辛姆放開了不少,言語中時不時夾帶著陰陽怪氣。

「還是免了吧。」

「為什麼?」

格溫拿出了自己的那一套能把珊瑚給搞暈的邏輯,頂級的邏輯思維:

「犯罪者好看嗎?」

「不好看,估計挺丑。」

「犯罪者有我可愛嗎?」

「肯定沒有。」

「那他憑什麼做我們的小老弟?」

邏輯完了。

卡辛姆直接愣住,手動了動,抓了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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