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和我一起去圖拉利昂森林嗎?」露亞皺眉看著阿薩,像個小孩子一樣把失望和意外的表情寫在臉上。

阿薩拍拍她的頭,苦笑說:「我還有重要的急事趕回王都去。何況塞德洛斯城主你也見過的,他是你們精靈族的好朋友,格魯將軍一定能夠把你安全地送到那裡的。」

露亞哦了一聲,看了看身邊這個高瘦的似乎是人類的男子點了點頭。

「把世界樹之葉和她就這樣交到我手上,你放心嗎?」格魯將軍看著阿薩,淡淡地問。他那張雕塑般冷俊的臉隨時都有若有若無的威嚴。

阿薩一笑,說:「我實在想不出還有比你更安全的保鏢了。」

格魯淡淡說:「保鏢?你知道保鏢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是什麼?」

「是信任。」格魯將軍眼裡閃了閃光。「這可是人人都夢寐以求的神物。上次用在你身上也是不得已的事。而我們私人方面的交情似乎還好不到這個地步。我先說,我只是找矮人王路過這裡的時候順手幹掉兩個死靈法師而已。沒想過特意要幫你。你就這麼相信我?」

阿薩笑了笑,說:「如果你真想要,出手強搶,好象我們也沒什麼辦法。而且我感覺你一定不會的。」

「感覺?你不會用腦子判斷嗎?」格魯將軍依然是那樣冷冷地看著他。「即使我本人沒興趣,也許塞德洛斯會有興趣,他是個魔法師。即便我們兩人沒興趣,這樣神奇的魔法物品對歐福也許會有用。那我們兩人即使沒興趣,也不得不有興趣了。就算這樣,你還相信我嗎?」

阿薩皺眉想了想,嘆了口氣,看著格魯將軍那雙漆黑平靜的眸子一笑:「相信你。因為我除了相信你也沒其他辦法了。」

格魯將軍沒有再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阿薩。那漆黑的眸子中看不出絲毫的感情,好象一潭凝固了的墨汁。

半晌後,那張雕塑般的臉上終於有了點波動,雖然好象有點嘲笑的意思,但是細長的嘴角向上面拉出一點弧度,漆黑的眼睛也微微眯了起來。他從懷裡那出一本傳送捲軸遞給阿薩。「這是你們王都傳送陣的捲軸。原本是你們的皇帝送給我們歐福的使者讓我們方便我們去的。你趕時間的話就用這個吧。」

「這個東西真是來得太合適了。我正愁時間趕不上呢,這下時間就夠了。」阿薩欣喜之極地接過捲軸。

「喂,喂。」露亞站到了阿薩身後,拉了拉他的手。「你看連這個人自己都說不可相信,你為什麼還要相信他?」

「呵呵,信任嘛,純粹是感覺。因為我和他交過手,所以感覺得出,他不是那樣的人。」

「原來你這麼相信我就是因為我曾經差點殺了你嗎?」格魯將軍看著他,臉上那一絲絲笑容更深了一點。

「對。哈哈哈哈…」阿薩大笑。握著手裡的傳送捲軸,看了看盆地里那灰濛濛的天空。他的心情很久沒有這樣高興了。

笛雅谷的會議室中。兩個死靈法師扶著氣若遊絲的艾登大師,他是被發現躺在傳送魔法陣中的。整條右手臂和半個肩膀已經完全不見了,右邊肋骨下一道又粗又深的傷痕。

純正的白魔法的光芒在艾登大師的身上浮起。『浴火重生』和『神恩術』兩個高級的治療白魔法的雙重作用下,他灰白的臉色終於有了點生意。

「這不是魔法能造成的傷害,也看不出是什麼武器。如果這條傷痕再往左移一丁點。他就絕對回不來了。」一個死靈法師仔細地看著艾登大師身上的傷口。現在血已經完全止住了,甚至新的肉芽在傷口上開始癒合。能夠享受到兩個幾乎頂級的白魔法的治療,除了教皇身邊,也就只有笛雅谷了。

「只有他一個人回來了嗎?」一個死靈法師咳著嗽問。因為難得的一次聚會,會議完畢後死靈法師們大都還沒有離開笛雅谷。如果那兩位精善治療魔法的會員離開了的話,艾登大師也只有死路一條。

「只有他一個人。不知道艾斯瑞那邊怎麼樣了……」

「艾斯瑞已經死了。」艾登大師吃力地睜開眼睛,奄奄一息地說。「我們一起在卡倫多截住了那小子,結果他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一個幫手,在背後偷襲殺了艾斯瑞……」

「什麼?」「是什麼樣的人?」死靈法師們驚奇無比。

「…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我沒看見。」艾登大師費了很大的勁才說得出這幾個字。兩個當世最頂尖的魔法師,死靈公會的成員一個被殺一個剩了半條命逃回來,居然卻連對手都沒看見,這簡直就是笑話。

但是死靈法師們都沒有笑。他們互相都很清楚彼此間的實力。會議廳中的氣氛前所未有地沉重。這是群自認站在世界頂峰的一群人,但是他們發現了居然有人能夠像捏死蟲子一樣對付他們。

「因哈姆那傢伙呢?」艾登大師掃視著在座的同僚。「只有他了解那小子。那個幫手和那小子配合默契,絕對是互相認識的人。為什麼從來沒聽他說過?這傢伙瞞我們的事情太多。」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艾登大師喘了幾口氣。

「他已經去殺羅尼斯了。」一個死靈法師淡淡地說。

「他一個人?」情緒的激動差點讓艾登大師昏了過去。羅尼斯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是白魔法和空氣魔法的大師,公認教會中魔法第一人,而還有前公會的代理會長山德魯,這兩人聯手,恐怕非得要這裡的人全部出手才有絕對的把握。

「當然我們也給他做了些教會和各方面的準備工作。」扶著艾登大師的死靈法師給他再加了一個暫時提升體質的法術。「雖然具體不知道他要怎麼去做,但是因哈姆想來也不會做沒把握的事吧。」

「唉,這段時間居然發生了這麼多的動盪和變故……」老死靈法師努力咳著嗽,吃力的樣子讓人以為他快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來。「真懷念山德魯和艾格瑞耐爾還在這裡的時候啊…」半晌過後,他調整了一下呼吸,慢慢地說。「也許我們應該推選一位代理會長了……」

艾登大師的臉色難看之極,不只是因為傷勢。他知道這個位置大概是論不到他了。

阿薩大步奔跑著,踐踏著那柔軟的黑土。大口呼吸著充滿了焦碳和鐵汁味的空氣。聽著敲打聲和矮人們在酒館裡的吆喝聲

他從來沒覺得這種空氣是那樣地美好過,從來沒感覺過頭頂那霧蒙蒙的天空是那樣地美麗過。這是他呼吸了二十年的空氣,生活了二十年的天空下。在這樣的天空下這樣的空氣中仿佛任何魔法波動都不可能發生,任何陰謀都不可能在人心裡滋長。這裡一切都那麼祥和。

從盆地外延足足跑了大半天,終於回到了那個貧窮破爛的小村,熟悉的景物終於呈現在了面前。

那家經常去光顧的饅頭店依然還夾在雜貨店和盔甲鋪中間,正買東西的兩個小孩好象是村後那礦工家的,現在已經長了不少個頭了。那個少了隻眼睛的鐵匠老婆正在打井水,井邊上依然缺著兩塊磚頭,記得其中一塊是自己在十歲時和別人打架摳下來當武器,在敲破那個流氓的頭的同時磚也爛了。老看自己不順眼的木匠的門口還放著那塊大石頭,甚至自己小時候常在上面撒尿而留下的痕跡好象都依稀可見。老請自己吃東西的那女孩子的家門緊閉著,門上還是缺著塊木板……

「我回來了。」阿薩大喊一聲。聲音在霧沉沉的天空下迴蕩。村人都驚奇地看著這個人,已經有人把他認了出來。「嘿,是那個鐵匠的混蛋兒子,居然回來了。」

懷中那十幾個金幣在沉甸甸地晃動著。這是他特意給格魯將軍要的。腦海里浮現出父親的那張老實木納的臉,平凡無奇。似乎把老實人和鐵匠這兩個概念表達清楚了後就再沒有能給人留下印象的東西。但是在外面波濤洶湧地闖了這麼久,才發現這平凡之極的面容才是最親切的。

不知道父親看到自己帶回來的這足夠買下他鋪子裡所有東西的錢會是什麼表情?會不會激動?不過記憶中的父親好象從來就沒有這些情緒。大概他還是會像以前一樣,淡淡地問自己吃飯沒有,然後拿出似乎永遠都準備得有的冷粥或者麵包。

終於來到了村尾,那座熟悉的房屋就已經在眼前了。阿薩卻是愕然無比。

現在這個意想中應該親切的地方看起來卻是如此陌生。無論颳風下雨都擺放在外面草棚下的父親的工具並沒有看見,草棚已經塌了一大半,火爐上也由於盆地中的潮濕霧氣而生滿了青苔,說明很久都沒有用過了。屋門緊閉,屋頂已經殘破了,到處的塵土說明這裡已經有段時間沒有人居住了。

阿薩在門前楞了好一會,才伸手去推。門『呀』的一聲呻吟,晃晃悠悠地開了。

屋裡的擺設依然沒有變,擺放武器的架子還在那裡,只是上面空蕩蕩的。吃飯的桌子還在牆角,那把被自己摔破後父親修好的凳子依然是放在桌子下面,熟悉而簡陋的家具上全是灰塵。

村後,一座孤零零的小屋靠在山坡下,一個老婦人正坐在屋前看書。她一頭棕色的長髮,清瘦的面容。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難得的美女,但是她全身上下又散發出一種和其他女性截然不同的氣質。正看書間她忽然抬頭,看到了跑過來的阿薩。

「你回來了嗎?」老婦人合上書站了起來。「我知道你有話一定要問我,進屋來吧。」

小屋裡還和阿薩小時候記憶中的一樣,依然是那麼整潔,書和各地冒險旅遊的紀念物也都井然有序地擺放著。阿薩焦急地問:「艾爾婆婆,我父親他去哪兒了……」

「他死了。」艾爾婆婆坐到了椅子上,輕輕回答。

這三個字立刻把頭腦中所有的東西炸得一乾二淨。阿薩怔住了。

「你走後不久,礦山上來人了。他們說你偷了礦山裡的精鐵礦。你父親什麼都沒說,把家裡所有的貨物變賣了去賠,自己還要去冶煉廠做工。結果去的第三天,在倒鋼水的時候沒發現坩堝里有隻死耗子,那耗子被鋼水一燙立刻爆開了,飛濺出來的鋼水把他的眼睛燙瞎了。雖然命是保住了,但是生活卻無法自理,全靠村裡的人接濟,身體也一天比一天差,終於在兩個月前病死了。我去看過他了,那是長年的積勞成疾,沒辦法治。」

「怎麼會這樣……」阿薩原地蹲了下來,抱住了自己的頭。他只感覺裡面好象什麼都塞滿了,又什麼都沒有。

艾爾婆婆看著他,長嘆了一口氣。轉身從抽屜里拿出一枚戒指。「這是你父親留給你的。聽他說這是揀到你的時候放在你身上的東西。」

「你說什麼?」阿薩模模糊糊中還是可以聽出這幾個字驚天動地的分量。「揀的什麼?」

「你不是你父親親生的。他妻子早就過世了。你在一個晚上被人丟在村口。你父親就把你揀了回來。」艾爾婆婆的臉色和聲音都一樣的平靜,但每一個字都讓阿薩覺得天旋地轉。

父親的墳墓就在村外不遠處。如同他的人一樣,是一所平凡無奇,讓人看了就會忘的一塊土堆,連墓碑也只是毛毛糙糙地刻著父親的名字。因為村中的人都相信那個逃跑了的兒子絕不會再回來。

阿薩半蹲半跪在墓前,兩手摸在墓上,感覺著泥土冰涼的死寂,閉著眼沒有動彈。艾爾婆婆站在他身後看著他,也沒有說話。

良久,阿薩終於輕聲開口說:「從小我就嚮往外面,所有的一切時間和精力都用在了怎麼逃出這個鬼地方。最終我也逃出去了。但是外面的世界也讓我很迷茫,不知道該怎麼辦。現在回過頭來,才發現原來……我到底為了什麼要離開這裡呢…」他的聲音哽咽住,說不下去了。

艾爾婆婆輕聲說:「我問過你父親。為什麼要幫你離開這個地方,你父親說什麼也不為,只是讓你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你現在做的事已經是你想做了的吧?」

「很多事情我不想….但是沒辦法…面對現實我無能為力…」

「想想你父親吧。他一個平凡之極的人,給你鑄造一把刀讓你跑出去,他自己又能得到什麼呢?你真的出去又能夠怎麼樣呢?但是他依然那麼地去做了。」艾爾婆婆輕輕拍了拍阿薩的肩膀。「和你父親一樣,做好你自己想做的事吧。」

沉默片刻,阿薩發出一聲呻吟似的嘆息,說:「我知道了。我不會讓他失望,會好好做好我想做的事的。」他拿出那枚戒指帶上自己的左手。這戒指看起來好象只是很普通的玉,但是阿薩從上面散發的波動卻知道這應該是種極為罕見的魔法物品。

「你父親說你名字就是刻在那戒指上的。但是我看好象不是。」

阿薩仔細看了看。光滑的戒指上面刻著幾個淡淡的花紋,刻紋非常的淡。但是阿薩看出這其實並不是他的名字。他看見過這種符號,那不是帝國的通用文字,而是高級魔法師才精通的古代語。這種東西落在了本來就不大識字的父親眼裡,自然就認成了形狀上相近的其他字符了。

他名字的來歷,居然就是這樣一個誤會。

「你仔細看看,也許可以從這裡去找出你真正的父母和你真正的名字。」

「不用了。」阿薩反轉手指,把戒指那光潔的表面在墓碑上一划。上面那淡淡的刻痕立刻在和石頭的摩擦下被抹平了。「我的父親就在這裡。我就叫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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