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畫家才是幕後最大的黑手,雖然他深居龍德宮也就是從前他的端王府,從不出門過問外面的事情,但實際上無論那些文臣還是宗室,都在不斷跑去向他哭訴楊豐的罪惡行徑,事實上已經成為一個集團,只是這個集團比較隱秘而隱忍而已,現在他們不需要這樣了。

他們的機會來了。

大畫家的機會來了。

事實上大畫家可不昏庸。

一個在書畫造詣上完全可以躋身最頂級行列,哪怕和整個中國書畫史上古往今來所有最優秀書畫家並列都毫不遜色的人物,不可能沒有一顆聰慧的頭腦……

他可能沒用在正地方。

但他絕對不可能不夠聰明。

他若真得昏庸無能如何畫得出那些即便後世都得令絕大多數畫家仰望膜拜的畫作,寫出完全可以說開宗立派的書法,要知道他的瘦金體哪怕是楊豐也都拿來作為自己慣用字體。甚至哪怕作為一個帝王,他的政治頭腦和手腕也是合格的,終他一朝始終都牢牢掌握權力,以高俅,童貫分別控制內外軍隊,以蔡京管理朝政,以梁師成主內廷,整個國家就這樣控制在他手中,而且他高踞這些爪牙之上悠然地享受藝術人生,至於老百姓……

老百姓關他屁事!

他是一個封建帝王,整個帝國的主宰者,老百姓不過是羊群,他需要吃肉時候就吃肉,他需要喝血時候就喝血的羊群,他需要在意老百姓過得怎麼樣嗎?

要求一個封建帝王為老百姓謀幸福……

那也太天真了。

對於一個封建帝王來說,他的全部努力都只是保證自己的權力,或者說保證他的羊群不會被別人搶去,讓自己的子孫也可以世世代代過這種吃肉喝血的生活,保證他的那些牧羊人聽話,不要生出野心,最好像儒家宣揚的那樣忠心耿耿給自己牧羊,這樣他們也可以吃些肉喝些血。另外如果可能的話也儘量要讓自己的羊群吃飽一些,畢竟羊群長得好,繁衍的越來越多都是給他增加財富,反之也是他的損失,但這只是如果可以的話,如果不可以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只要餓不死……

呃,別餓死太多就行。

畢竟餓死太多也是麻煩,終究還是有不肯做安安餓殍的。

黃巾赤眉也是很危險。

但指望會有一個傳說中的什麼聖主明君那就完全可以呵呵了。

這世界上沒有聖主明君也不會有聖主明君,統治者都是一個樣子,都是要吃被統治者肉喝被統治者血的。

狼終究是狼不會吃草的。

區別只在於他們的個人愛好可能不太一樣,有追求開疆拓土劍鋒所向盡皆臣服,有追求青史留名被後人讚頌,有的追求美女環繞酒池肉林,有的喜歡畫個畫寫個字吟詠個詩詞歌賦,甚至還有的喜歡殺人取樂或者剝人臉皮跳舞。但無論他們喜歡的是什麼,他們的作為一個封建帝王終究還是要吃老百姓肉喝老百姓血的,他們不可能真正關心老百姓的幸福,不可能真正關心老百姓的權利……

哪怕略微關心一下也只是為了鞏固權力。

趙佶同樣如此。

這個國家對他的意義,只是為他提供所有需要的東西,滿足他的那琴棋書畫美女如雲的優雅生活,他掌握權力任命自己信任的官員,後者為他聚斂財富搜刮百姓,滿足他一切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

啊,還要儘量保證別出亂子。

方臘什麼的會讓他心情很不愉快的。

但僅此而已。

如果不是金國的突然崛起,他其實還可以繼續下去,說不定他能這樣一直到死,畢竟不肯做安安餓殍的還不是很多,還遠到不了撼動他地位的地步,或許有一天他的子孫會做崇禎,但他這個可能性並不大。

可惜他倒霉地遇上了這樣一個悲劇的時代,然後他的一切就蕩然無存了。

雖然他還是太上皇,但太上皇終究不是皇帝,他的權力已經不再,他已經無法繼續維持他過去的那種生活了,哪怕他依舊錦衣玉食,但終究只是一個孤處冷宮,在寂寞中等待老去的旁觀者,這樣的生活很顯然是正當壯年,而且習慣了大權在握的他所無法忍受,話說他今年才四十五歲,以他的身體至少還得活二三十年呢!

難道他就這樣一直寂寥地看著他兒子君臨天下?

他當然不會甘心。

他之所以傳位給兒子,不過是因為擔心死在汴梁,不敢在這座城市直面戰火,所以才讓他兒子代勞,準確說是讓他兒子當替死鬼。

從這一點說趙桓比他爹強。

儘管這對父子同樣堪稱是皇帝之恥,而且趙桓在第一次汴梁之戰中表現也很奇葩,但至少他還有點勇氣留在這座都城面對敵人,不像他爹一樣找個替死鬼甩鍋,至於才能不足那是另一回事。

另外他很大程度是被文官坑了。

比如屈膝求和是文官推著他,比如李綱和种師道的失敗是文官故意設局陷害,比如种師中戰死使大宋唯一的戰略機動力量喪失殆盡,同樣也是文官在後面瞎指揮。而趙桓本身的確也有責任,但讓一個剛剛繼位幾個月,而且本身就是平庸之輩的他,突然間力挽狂瀾,把大宋百年積敝一掃而光重新振作起來那也是不可能的。換他老祖宗都未必能成何況他,趙大能打還得靠著柴榮留下的數十萬精銳呢,那可是五代十國無日不戰的亂世里磨練出來的真正雄師,契丹人都望而生畏的,而趙桓只有一通鼓聲十二萬人齊崩潰的禁軍。

但他至少還能做到不跑。

還能在金軍攻城時候,親冒矢石在城牆上鼓舞士氣。

而他爹卻只會無恥地跑路。

還是拿自己親兒子當替死鬼的無恥跑路。

好在這一切都過去了,雖然趙桓藉口金軍可能重新攻城,但誰都知道金軍已經沒有這能力了。

粘罕整整燒了一萬具死屍。

全是病死的。

而夏天才剛剛開始,金軍已經沒有能力再進攻,他們接下來需要頭疼的是如何毫髮無損地撤回去,宗澤在河北可是已經集結了五萬義軍,就堵住李固渡,孫昭遠同樣以王彥,翟家兄弟等人為將領,在洛陽聚集起了數萬人馬,與河陽金軍不斷交戰,隨時有可能威脅河陽浮橋。

總之大宋終於撐過了這場危機。

然而危機解除,那麼火線提拔而且已經生出雄心的新皇帝,不甘心就這樣了此殘生的老皇帝,手腕兵權惦記君臨天下的親王,這就很有好戲了……

「爹爹這是欲何往?」

趙桓驚叫一聲。

緊接著他匆忙下馬走向最前面的一輛馬車。

兩旁那些宗室及看熱鬧的百姓紛紛行禮,不過萬民叩拜的場面是肯定沒有,能躬身做個揖就不錯了,實際上還有一大堆閒人連禮都不行在兩旁叉著手看熱鬧,大家看見皇帝全跪下那是咱大清的規矩,就是明朝也就做個揖拉倒,還有父皇什麼的在這個時候也是一種很詭異的稱呼,哪怕皇帝喊太上皇也是可以直接喊爹爹的。

「大郎,我思九郎,故欲往見之而已!」

大畫家由侍女攙扶走下馬車,雙手扶住作揖行禮的趙桓,滿臉慈愛地說道。

「爹爹欲見九哥,就召他過來便是了,何須要親自前往?城外金兵尚且窺伺,爹爹至尊豈宜犯險,兒這就下旨召九哥而來,爹爹還請速回,兒斷不能使爹爹犯險,若爹爹有事,兒今後何所依!」

趙桓抱著他爹的腿深情地說道。

話說這都是戲精啊!

「大郎多慮了,那金兵已然撤退又豈會再來,縱然些許游騎,護衛的軍卒自能驅逐,此去陳留不過幾十里路程而已,我已派人通知九郎,他的兵馬會前來保護。更何況我此去也並非只是見九郎,其部將士千里勤王,浴血奮戰方能解汴梁之圍,我與宗室諸王感念其忠義,正欲前去慰勞,這些都是給將士們準備的犒賞,我往日為奸臣蒙蔽,使國家至此也是慚愧,此時幸賴列祖列宗庇佑,將士奮勇才得以擊退金軍保住汴梁,能為勤王之忠義酙一杯薄酒也算我的心意了!」

趙佶不無唏噓地說。

「太上皇,那何不連康王所部將士一同召來這汴梁呢?」

他頭頂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好吧,楊豐實在看不下去他們父子這種父慈子孝的噁心表演了,既然這樣那就乾脆幫他們一把,話說讓他繼續看這種虛情假意無疑是一種煎熬。

趙桓愕然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趙佶同樣抬起頭。

「國師,國師終於肯見朕了!」

他似笑非笑地說道。

「呃,陛下,是臣失禮了,臣這些日子日夜都在這城牆上,唯恐金狗驚擾了陛下,故此未能及時去龍德宮拜見陛下,還請陛下恕罪!」

楊豐說道。

「無妨,國師也是勤勞國事,剛才國師說什麼?」

趙佶說道。

「臣說陛下欲犒賞三軍,那就把他們叫到這汴梁好了,這才多大點事情啊,何須勞動陛下呢?」

楊豐笑咪咪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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