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公費生,或者說,作為一名總是有意外表現的公費生,鄭清並沒有感覺到學校其他同學們身上那種沉重的學分壓力。

因為他的學分非常充足。

開學初的社團邀請函獎勵、平日上課時教授們鼓勵性質的獎勵、獲得梅林勳章後學校學院以及教授的單獨獎勵、『配合』蘇議員進行魔法實驗的獎勵、獵月新生賽上奪得新人王的獎勵、將大黑貓上交『有關部門』的獎勵,等等等等,不勝枚舉。更不用說入校半年來,他在校園遭遇的數起事故,雖然每一次都害他去校醫院呆一陣子,但每一次他都能從校工委以及學院的相關部門獲得部分安慰性質的學分獎勵。

雜七雜八算下來,學年還沒有過去一半,年輕的公費生便已經攢夠了升入二年級需要交納的學分數目了,甚至還有許多富餘——倘若讓每天在圖書館埋頭苦讀,辛苦刷題的尼古拉斯知道他學分卡上的數字,定然會大叫幾聲『上天不公正,天道慢酬勤』。

也恰恰是因為對於他來說學分似乎來得異常容易,所以鄭清在入校後才漸漸淡了勤工儉學、畫符賣錢的心思;所以鄭清在收到兩支符槍作為禮物之後,才有底氣在獵隊訓練的時候練練槍法;所以鄭清才敢正面向吉普賽女巫發出逛街的邀請。

對於一個略帶大男子主義心思的男生來說,倘若與女伴逛街的時候沒有能力揮手讓她『買買買』,那麼他寧願宅在宿舍,畫畫符咒,練練書法。

對現在的他而言,缺錢只需兌幾個學分,便什麼麻煩都解決了——金錢來得如此容易,以至於年輕的公費生賣掉新生賽的獵獲之後,完全沒有將那些財物據為己有的想法,而是琢磨著在步行街賃家鋪子,充作獵隊對外的門面,就像學校那些老牌獵隊一樣。

鄭清兌換學分的地方選擇了流浪吧。

這間據稱與黑巫師有關的酒吧在第一大學非常有名氣,許多為了證明自己勇敢的年輕巫師都會在周末來酒吧喝杯小酒,聽吧檯後的多臂族酒侍胡吹亂侃,而後再添油加醋傳回校園裡——當然,流浪吧更有名氣的,是隱藏在酒吧里的地下黑市,許多在《巫師法典》中明令禁止買賣,但又不禁止使用的魔法材料,都能在這裡尋覓一二。

而學分兌換,也是流浪吧的一大業務。

因為一次小巧合,鄭清成為這間酒吧的金卡會員。往日,他僅僅在這間酒吧里掛牌兜售他的那些標準符籙,或者根據部分同學的需求,倒賣小筆的魔法材料。

兌換學分倒是第一次。

「今日掛牌價三點一四玉幣,普通會員費率百分之五,金卡客戶百分之二點五。」吧檯後,多臂族侍者向年輕的公費生丟出一塊木牌,熟稔的報著價:「金卡客戶如果在店裡消費一杯青蜂兒,可以免除手續費。」

木牌上,銀色的數字(3.14玉:1分)清晰可見。

隨著木牌一起丟在年輕巫師面前的,還有一張抹去姓名、照片等信息的學生卡——鄭清知道,這張卡就是傳說中的『黑卡』,也就是卡主不明的學生卡,專門用來進行學分中間交易使用。

「兌換一個學分。」鄭清拿出自己的學生卡,清了清嗓子,輕聲說道。

多臂族的侍者接過卡片,盯著上面鮮紅色的數字,眉頭微微挑起,露出幾分訝異的表情:「我記得你今年九月份才入校……現在還是大一吧。」

鄭清不知他說這句話的意思,只能默默的點點頭。

「真了不起。」酒侍嘆口氣,伸手從桌下摸出一個空酒杯,倒了半杯青蜂兒,擺到年輕巫師面前:「平日來吧里兌換學分的學生雖然不多,但有能力兌換的,自然學分都會比較寬裕……即便如此,我也從來沒有在大一學生卡上看見過這麼多學分。」

鄭清終於聽出來,這位多臂族侍者是在誇獎自己。

他尷尬的笑了笑,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面前那杯青蜂兒上面。

猶豫片刻,年輕的公費生還是開口了:「唔,謝謝……但是,我的意思是,我沒有點這杯酒吧……手續費我可以另外繳納。」

「這杯算我請你的,手續費另算。」酒吧侍者微微一笑,幾條胳膊仍舊在不緊不慢的擦拭著其他的酒杯、整理著酒架,而鄭清面前則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小堆硬幣。

「三枚玉幣零七十四個銅子……扣除了九十四個銅子的手續費。」侍者將一份確認函遞到年輕巫師面前:「如果確認無誤,就簽字吧。」

鄭清掂起面前那一小堆仍有餘溫的硬幣,摸了摸,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又細細讀了文件,覺得沒問題後,抓起旁邊的羽毛筆便在那份確認函上畫了圈。

「合作愉快!」他舉起那半杯青蜂兒,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歡迎光臨。」多臂族的侍者沒有舉杯,而是微微點著頭,笑容滿面。

……

……

鄭清是在步行街糖人店的門口見到吉普賽女巫的。

當時,她正彎著腰,隔著高大的玻璃櫥窗,津津有味的看著糖人店裡那些糖人們戲劇性的表演——與鄭清第一次見過的戰鬥場面不同,今天的糖人們演繹的是一場風花雪月的故事,與當下的天氣非常應景。那些飄飄落下的雪花,都是甜膩膩的糖霜;而懸掛在半空中的那輪明月,則是一塊圓圓的薑糖;遮掩月亮的雲氣,是甜絲絲的棉花糖。

但原本對這類魔法很感興趣的年輕男巫只是掃了幾眼,便強行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你不冷嗎?」鄭清擔憂的看向吉普賽女巫,語氣顯得有些不安:「現在還下著雪,你穿的也太單薄了吧……」

原本他以為伊蓮娜會穿著皮衣或者類似的厚實大衣出來,但現在,他不得不面對一個很讓人不安的情況——女巫穿在身上的,只是一件單薄的裙子。

雖然是長裙,雖然那條裙子沒有露胳膊、而且蓋住了腳脖子,但不論是衣領袖口處半透明的蕾絲花紋,還是裙子單薄的面料,都非常清晰的向男巫說明著一個事實。

這是一條在夏天穿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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