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蘇施君為鄭清請的一整天假期並無多餘。

當年輕公費生完成各項報告與檢測,離開二維進化實驗室的時候,天空已經塗抹了一層亮晶晶的月色。

波塞冬像只小狗一般,在男生前進的腳步間鑽來鑽去。

走了很遠,鄭清還能感到身後那針刺般的目光――蘇芽一直扁著嘴,目送一人一狐離開的身影。自從她在『開門事件』中背叛小狐狸之後,差不多一整天,波塞冬都不搭理她。

蘇芽不敢對蘇施君發脾氣,只好生著悶氣,全部怪罪給鄭清。下午鄭清填寫報告的時候,她要麼遞給鄭清一杯冷茶,要麼塞給他一顆長了蟲子的果子。

這種事情沒法去講道理。

「下次大人說話的時候,小孩子別亂偷聽!」男巫看著腳邊鑽來鑽去的小狐狸,認真叮囑道:「否則耳朵會變成豬耳朵!」

「吱吱吱!」

「這是真的!你今天沒長豬耳朵,是因為我替你承擔了詛咒……等一下我變成貓後你就看到了。」鄭清一本正經的胡扯著――他不懂怎麼教育小孩兒,但印象中大人對小孩兒說的話他還是可以複述一下的。

「吱吱…」

在波塞冬懷疑的叫聲中,一人一狐路過教學樓。天色已晚,下午課已經結束很久了,除了自習室外,教學樓里幾乎沒有多餘的身影。

鄭清讓小狐狸先在教學樓外的花池間玩耍,他自己則鑽進一間空著的魔咒練習室里,摸出一支變形藥劑,沒有添加任何輔助材料,直接灌進嘴裡。

缺乏中和劑讓這支魔藥充滿了刺激性,但卻會讓魔藥的藥效最快速度發作。

很快,男生便陷入昏昏沉沉的狀態中。

當他清醒過來的時候,視野已經變成一隻貓,抬頭看了看掛著牆上的壁鍾,時間僅僅過去不到一刻鐘。隨著他對變形術掌握越來越熟練,變形需要的時間也越來越短。

「就是味道不太好。」

黑貓咂咂嘴,感受著舌尖殘留的苦澀,縱身一躍,跳到練習室一側的窗口處。

臨出窗前,他側著臉看了一眼教室里的大鏡子,看到了黑貓的倒影。黑貓抖了抖鬍鬚,盤著尾巴坐了下來,然後抬起前爪,揪了揪自己的耳朵。

大人對小孩子說的話,一定要言出必行,他在心底這樣對自己說。

……

……

波塞冬再次見到黑貓的時候,一時間沒有認出它――原本外表威嚴的黑貓,此刻拖著一雙巴掌大的豬耳朵,忽閃忽閃的,遠遠看去,就像一頭小黑豬――認出來之後,小狐狸笑岔了氣,直接從鋪滿鵝卵石的花壇上栽進中央的淺水池裡。

黑貓板著臉,瞪著小狐狸在水池中撲騰著水花,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實踐諾言』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

但這終究只是一件小事。

從池子裡撈出濕漉漉的小狐狸,給它身上掛了幾張烘乾符,黑貓便帶著它向貓果樹走去。一邊走,一邊繼續苦口婆心告誡它不要隨便偷聽大人說話。

小狐狸敷衍的吱吱著,目光追逐著懸鈴木下躥過的雙尾松鼠,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

「不准欺負松鼠……或者其他小動物!」黑貓嚴厲告誡著小狐狸,同時想到了自己的貓群。

許久沒有管理過自己的動物社團,不知道那些傢伙有沒有準備好貢品,或者欺負學府中其他的小動物。

遠處的樹冠上傳來夜鷹的叫聲。

第一聲與第三聲重,第二聲比較輕。

黑貓甩了甩巴掌大的耳朵――他意外發現耳朵大了對聽覺挺有好處,現在他可以聽到更遠與更清晰的聲音了――這給了他不少靈感。黑貓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皮。他覺得自己可以扯大的部件還有很多。

夜鷹又叫了幾下。

黑貓這次聽出來了,那是『三聲夜鷹』的叫聲。這種鳥的名字就是『三聲夜鷹』,蓋因它們叫的時候總以三聲為界,像極了打摩斯碼的話務員。

老派巫師們認為三聲夜鷹是亡魂的接引者,總在等候垂死者的靈魂。那嘶啞的叫聲,就是死者臨終前的喘息。

這不是個好兆頭。

鄭清寧願看見烏鴉在自己腦袋上飛來飛去。

呱,呱,呱。

似乎為了襯托他的這個想法,一隻白鴉撲棱著翅膀,從一棵樹躥進另一棵樹的樹冠中,空氣中殘留著它嘲笑般的聲音。

黑貓停下了腳步。

巫師會魔法,所以他們比任何群體都更堅信神秘主義的力量。古老的傳說總有這樣或那樣的根據,絕大部分巫師可能並不完全相信它們,但沒有巫師會無視那些神秘警告。

之所以今天變貓,一方面是李教授的安排,鄭清每個月至少需要變形一次,這樣可以遏制頭疼發作;另一方面,各種各樣煩心事紛至沓來――黑山羊、外神、無面魔、學院衝突、期末考試、留校察看等等――所有一切都令年輕公費生不勝其煩。

他需要一個隱秘的角落,讓自己換換心情。

貓果樹就是最好的選擇。

但現在。

三聲夜鷹與白鴉,像兩個不詳的徵兆,重重壓在黑貓的頭頂。讓他連耳朵都支不起來。鄭清有點猶豫自己的選擇是不是正確。

小狐狸沒有注意到黑貓停下腳步,向前跑了十幾米才意識到黑貓不見了。

「吱吱吱?!」

它歪著腦袋,沖身後不遠處的黑貓叫了兩聲。

黑貓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終歸是在學校,情況不可能變得更糟糕了。對他而言,貓果樹仍舊是唯一清凈的選擇。

「等會兒在貓果樹下的時候機靈一點兒,」黑貓叮囑了小狐狸一下:「我讓你跑你就跑……一定要撒腿就跑。嗯,直接去青丘公館……知道怎麼走吧?」

小狐狸不耐煩的甩了甩尾巴,把身後一小叢灌木抽的嘩嘩作響。

自從來到這座學府,有青丘公館主人照拂,它還不知道什麼叫害怕。

遠遠的,貓果樹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黑貓與小狐狸的視線中。

黃白夾雜的毛糰子們,一顆顆綴在不同的枝頭,壓的整棵樹都彎了腰。黑貓正準備嗷一嗓子,忽然瞥見自己的王座上臥著一道小小的白色影子。

他立刻把自己的嗷聲憋了回去。

她怎麼來了?

黑貓納罕著,抬起爪子揉了揉耳朵。撲閃著的『豬耳朵』很快便在他的揉捏下恢復了原狀,變得挺立而有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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