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六十八章 男兒帶吳鉤

馬克勤回到家的時候,東方已經蒙蒙亮,幾近破曉,很不可思議,但事實就是如此。

從出體育場到梅爾伍德,他們接二連三的面對了很多撥球迷,尤其是到了梅爾伍德之外的時候,簡直燈光如晝。

那是球迷的手機、電筒、以及各種奇異的發光照明物引發的幻象,哪怕是聖誕節,利物浦都不曾這麼熱鬧過。

「Liverpool,Liverpool……」,整齊劃一的吶喊連帶著密密麻麻揮向天空的手臂,沒有見識過的人,一定會被這樣的景象深深的震撼。

05年伊斯坦堡之夜,馬克勤曾經遠遠的看過球隊的慶祝遊行,熱鬧是熱鬧,但沒有這麼齊心合力。

已經進入了二十一世紀,哪怕是政治傾向,都已經不能讓被網際網路開智的群眾如此心愿相和的為一件事一個人去狂熱。

可是在梅爾伍德之外,真真實實的發生了,足球在今天,做到了。

原因無他:他們把曼聯踩在了腳下,有這一場比賽,哪怕拿球隊降級來換,估計很多球迷也會心甘情願。

西北雙紅會,地地道道的英倫國家德比!

馬克勤回到家以後,仍然在耳鳴,他走出大巴的那一刻,尖叫聲四起,無數人呼喚著他的名字,甚至有人失聲痛哭。

說實話,他嚇到了……

即便他已經很來到這裡快五年,大大小小比賽看的踢的也不少,但也無法體會那種紮根於他們心裡與祖輩與生活息息相關的恩怨。

歷史描述著這樣一副畫面:

就在三百多年前,利物浦作為英格蘭最重要的港口城市,每日帆檣林立,舳艫相接,旌旗蔽空,來往交織的貨運工人和馬車川流不息,一派繁華景象。

他們掌握著大半的原物料進口渠道,是英國當時重要的輸血命脈通道,也給這個城市帶來了無邊的財富,讓其成為顯赫的貴族。

而不遠處的曼徹斯特,那時是貧民,藍領工人的代名詞,他們依賴著利物浦的貨物通道。

直到工業革命時期,曼徹斯特為了避免進口原物料繁重的港口稅收,自己開鑿了運河,至此矛盾徹底激化。

這是兩個城市財富命脈之間的矛盾,夾雜著信仰之爭,利物浦是傳統貴族的代表,城市的大多數愛爾蘭移民忠誠的信奉著天主教,而曼徹斯特代表著工業革命的新興勢力,他們大多數人信奉新教。

在曼徹斯特人看起來,像利物浦這種老古董就應該被掃進垃圾桶,而利物浦人憎恨他們搶了自己的財富、地位、甚至工作機會。

欲語還休……

「他們壓抑的太久了」,卡拉格在他們終於進了梅爾伍德之後說道。

為了不被傑拉德聽到,他把馬克勤拉到了一邊,「你不是利物浦土生土長的,不明白球迷這種感情,這個城市的人天生憎恨曼徹斯特」

「我們十八年被他們壓著,負多勝少,本來球迷就很壓抑,然後89年的希爾斯堡慘案」,他說著看了一下傑拉德有沒有聽到。

「那次慘案現在還被定義為是利物浦球迷製造的,96名死者每天都在冤屈,其中就包括傑拉德的表哥,慘案最小的遇害者」

「他們失去榮耀,心含冤屈,還要被那幫該死的曼徹斯特人嘲笑,如果說這十幾年最苦的俱樂部球迷,利物浦人絕對榜上有名」,卡拉格自嘲的說道。

是啊,自從85年海瑟爾讓他們成為了全英公敵,輝煌過後,他們面臨的就是無盡的黑暗和冤屈,就像被詛咒之地一樣,災難不斷。

南約克郡的警察至今還在指責利物浦球迷,所有關於希爾斯堡的檔案全都被秘密塵封!

如今這種揚眉吐氣,怎能不讓他們失聲痛哭,激動落淚?

當初他們有多痛苦,如今就有多欣慰!

全英格蘭都欠他們一份公正!

利物浦球迷不是足球流氓,不是酗酒的酒徒,不是逃票的混混,不是…劊子手!

他們曾經是貴族,還在追緬先輩的榮光!

馬克勤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滿腦子都在回放著昨晚和凌晨這段奇妙的旅程。

儘管他已經很疲憊,甚至比賽最後差點抽筋兒,又是一夜未眠。

他感覺他觸摸到了這個俱樂部最核心的那份情感,如此的交織與複雜。

榮耀,驕傲,沒落與唏噓,指責與嘲笑,背負與含恨,熱血與堅韌,永不獨行!

……

「托尼的老爸就是海瑟爾的遇難者,而我89年那次就在現場旁邊的看台」,山姆難得嚴肅的在馬克勤家的廚房揉著麵糰說道。

托尼沉默的坐在餐桌上喝著威士忌,而馬克勤靜靜的聽他訴說著。

臨近中午,他實在睡不著,就把這兩個人薅了過來,順便給他做飯,畢竟他現在不適合出門,到哪裡都會製造騷亂。

「啊?抱歉托尼,我不是有意的」,他歉意的說道。

托尼搖了搖頭,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當時」,山姆繼續說道,「我還是個小伙子,我嚇壞了,那個看台的人就像……」

說著他死勁的攥著手裡的麵糰,擠壓變形,從他的手縫隙里一條條的冒出來。

恍如昨日,觸目驚心!

「最可惡的是南約克那幫婊子養的警察,居然說我們是酗酒鬧事才造成的」,山姆「啪」的一聲把麵糰砸在了面板上。

「狗屎,他們就是一幫偽君子,滿嘴謊話」

「還有那天殺的太陽報,居然說我們毆打執法的警察,翻死者的錢包,還他麼的猥褻女性死者的屍體!F**K,我艹他媽的」,托尼憤恨的呸了一口。

馬克勤點點頭,「我記得這事兒,我剛到U16的時候太陽報刊登過道歉聲明」

「我呸」,托尼罵道,「道歉有用,要警察幹什麼,警察也不是他麼的好東西,15年以後的道歉,15年里我們承受了多少?」

「我曾經暴揍過一個曼聯球迷」,托尼接著說道,「就是因為他當時嘲諷我們是劊子手,是小偷,是……」,他說不下去了。

「所以你知道昨晚你特麼的干進了曼聯四個球,一腳把他們踹下冠軍寶座」,托尼豎起四個手指,「意味著什麼了?」

「對於我們這個年紀經歷過太多的球迷來說,你就是幫踹開我們命運大門的那個人,然後還有我們的孩子……」

「沒錯」,山姆揉著面,「托尼昨晚在看台都哭了,不用說沒進場那些球迷」

「滾蛋,你哪隻眼看到我哭了?」

「哈哈,難道是尿?」

馬克勤失笑的瞅著托尼,這貨居然臉紅了。

「我們的隊歌就是那時候改的」,山姆一邊揉面一邊接著說道。

「我們要告訴所有人,我們團結一致,絕不妥協,也不會被擊垮,我們每天與那96名亡靈同在,榮辱與共,他們永遠不會獨行!」

那是如何的一種悲痛,繼而面對不公的悲戚,演化為一種血性的悲壯!

出現在馬克勤眼前的,是一副哀兵的影像,是的,就是哀!

他們失去了榮耀,失去了驕傲,失去了親人,最後失去了公正,被人恣意抹黑!

他們只是想挺直脊樑,昂頭挺胸的生活在這片土地上,這種無奈的哀,讓他們演繹了一出血色的浪漫。

「聽說現在他們的家屬還在自發的上訴是吧?」,馬克勤問道。

「是」,山姆停下動作,「所以你知道這個聯賽冠軍對利物浦意味著什麼」

「那不僅僅是一份榮耀而已,它代表著整個利物浦過去二十多年對命運的抗爭」

托尼悠悠的說道:「只有站在英格蘭之巔,利物浦人才能真正的挺起胸膛,那幫婊子養的警察和政客,還有媒體,才不敢繼續踐踏我們」

馬克勤突然覺得自己回來,不是一個參與者,而是一個見證者。

上帝要借他之手揭開這段塵封的往事與歷史,還他們一個公道。

天總會亮,黃河水,也總有清的那一天~

與其說他回到現在給利物浦帶來了命運的轉折,不如說是利物浦現在的人們讓他看到了他們是如何面對生活,面對命運。

面對沒落,面對挫折,面對不公,

不要畏縮,不要心灰,不要氣餒,

灑下心頭三尺血,

男兒何不帶吳鉤!

「等我們拿到了冠軍,你們聯繫本地球迷,我聯繫球員和外界力量,萬人聯名,要求政府重啟此案的調查吧」,馬克勤突然說道。

他知道將來此案會平反,但那是十年之後了,他等不及了,他不想看到這些人忍受這樣的痛苦再達十年之久。

山姆和托尼的眼睛亮了,他們怎麼沒想到!以利物浦那時在世界範圍內的熱度,加上眾多球星和球迷,攜冠軍之勢,很可能逼政府就範!

「我知道希爾斯堡正義運動組織的聯繫人,他們肯定會不顧一切的支持你的想法」,山姆興奮的說道。

馬克勤點了點頭,「我們有全隊的隊友,每個人都認識不少人,肯定有願意為我們張目的志願人士」

「聚沙成塔,萬川成海,我相信只要我們的力量足夠大,哪怕是來自民間,英國政府和首相也不敢輕易無視的」

「對,沒錯,就這麼干」,他倆興奮的說道。

於是他們開始興奮的商量,該先聯繫誰,怎麼組織,以什麼形式,什麼時候比較合適……

……

「呼…呼…呼…」

吃著吃著飯,馬克勤就這麼睡著了,當那股興奮勁兒徹底過去,疲勞感如潮水般襲來,他就再也撐不住了。

山姆和托尼相視而笑,把他抬到了臥室床上,這個小傢伙終於知道累了,

算上昨天,他已經30多個小時沒有合過眼,踢了一場高強度的比賽,再加上一宿折騰,鐵打的也扛不住。

「啊……」,他們倆從馬克勤家裡出來,托尼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說道,「回去補覺,我也沒睡醒呢」

山姆看了看正午的陽光,只覺得今天的天光格外的明亮……

馬克勤舒服的進入了夢鄉,在夢裡,他看到了一片金色麥田,一望無際,他站在邊上,太陽照在他身上暖烘烘的。

風吹麥浪,那是希望的味道……

嗚嗚嗚…嗚…嗚,嗯…嗯…嗯嗯嗯……

遠處蔚藍天空下,涌動著,金色的麥浪,

當微風帶著收穫的味道,吹向我臉龐,

我們曾在田野里歌唱,在冬季盼望,

卻沒能等到這陽光下,這秋天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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