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昂的腦袋猛的一甩,向邊上躲去,好懸沒有躲過一個趙軍高大士兵的橫刀一掃。

雖然頭躲過去了,那刀鋒還是擦到了他束起的髮髻上。呼啦一下,一半的頭髮披散下來,粘到他滿臉滿脖子的血水和汗水,糊得人難受。

喊殺聲、馬蹄聲、無數兵刃的撞擊聲、盔甲的摩擦聲,以及踐踏和倒地的泥水聲都交織在一起,季昂覺得自己的腦子嗡嗡的,耳朵幾乎聾了。

但幸好他聽到了剛才這一刀橫掃來的勁風。

季昂揮起左手的青銅戰刀擋開一個趙兵高舉起又砸下來的長矛,同時右手把挽在手裡的長槍,藉助猛向前弓步的左腿的力量,狠狠一戳,朝著那剛才使長矛的趙兵還未離去的戰馬腹部扎去。

長矛「噗」地扎在馬腹上,軍馬劇痛嘶鳴,全身前蹄騰起,向斜刺里躍開。

那馬上的趙兵狠勒馬韁用趙軍彎刀猛拍馬的屁股,穩住戰馬,仍然提馬繼續搏殺前突。

季昂是秦國大軍的一名百夫長。他跟隨王科左軍從桃河上游向中軍大營救援去的路上,遇到了伏擊。

季昂抹了把眼睛,甩了甩頭,甩開已經被四處濺來的鮮血糊住了的頭髮。

他用上臂肩頭,猛的一撞衝過來的一個趙兵,揮起手中戰刀就砍。

對面趙字大旗下的帥旗上一個大大的「樂」字。

季昂聽說過趙國的樂乘。但是,那些跟他又有什麼關係?他現在要守護的是身後這一桿高高飛揚的「秦」字大旗。

「黎勝,你給我往前沖啊!」季昂吼叫著他下面一個什長的名字。

那什長不知是哪裡受傷,雙手拄地,幾乎失去了戰力。

季昂的大叫讓那個被叫黎勝的猛的一抖,從地上彈起,抄起剛才幾乎已經握不住的戰刀,繼續沖向趙軍砍殺。

但是在下一瞬,黎勝在肩頭中了一刀,向後倒去,而他後面衝上來的趙國騎兵將一桿長長的矛狠狠剁進了他的前胸。

季昂又猛一甩頭。他看著他的人在不斷的死去,已經麻木了。

這場仗已經打了很久,讓他覺得天昏地暗,仿佛這一天沒有盡頭。

他拚命的廝殺著,讓他的刀不能停下,雖然他已經精疲力竭。

但是王科將軍仍然在馬上和敵人的騎兵戰在一處。

季昂往後退了兩步,靠近秦國大軍。

另一個什長倒下了。旁邊的伍長從他手中奪過戰刀,用雙刀開始向敵軍狂砍。

季昂用餘光,突然看到一支趙軍的箭矢射中了不遠處的王科將軍。

渾身浴血的王將軍在馬上猛的一振,一手捂住腹部噴出的血,一手仍然掄起手中的長槍,繼續再戰。

王科將軍身邊的親兵數量也越來越少。季昂想著,是衝上去保護王將軍,還是繼續守在戰旗的旁邊。

他沒有更多的時間思考。兩個趙軍騎兵向他猛攻過來,一人長矛,一人長槍。

季昂見勢不妙,一邊用刀劈砍阻擋扎過來的槍矛,一邊向後猛跳三步,大喊一聲,扛起千鈞大旗,朝秦兵人數最多的王將軍那處奔跑。

他感覺自己就快跑不動了,因為像這樣扛著旗奔跑,在這一天裡已經很多次了。

可是他不能讓這巨大的「秦」字大旗倒下,甚至不能讓大旗有一絲歪斜。

正在此時,一騎秦兵探馬突入血肉橫飛的戰場,衝到王科面前,大叫到:

「報,鹿泉方向發現敵軍。約有一萬多人。「

王科臉色大變。他在桃河邊遭遇樂乘的五萬人,已經是兵力不敵,苦戰至今。

本以為儘快能夠和中軍大營合兵一處,還能支持一段時間。沒想到破營的消息已經傳來,他只得且戰且退,準備退回土門關入井陘,為秦軍守住退路。

可還有幾十里地,卻得到土門關方向有趙軍前來堵截的軍情。腹背受敵。

王科覺得再這樣鏖戰下去,他必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可他這一隻部隊在大將軍的安排里是一支奇兵,是包抄李牧的奇兵。他不能沒有完成大將軍的任務,就被圍殲。

王科決定收縮陣線,向南撤退。他知道大將軍的主力在南邊肥累方向。如果向南撤退,他有機會遇到主力大軍馳援的先鋒部隊。如果那樣,兩下合一,還有一戰之力。

王科聚攏部下,發現他的四萬人馬已折損一半,只剩下兩萬左右精疲力盡的秦國兵士。

他用重騎兵殿後,阻擋不斷衝鋒的趙軍,迅速率領殘餘的兩萬人馬撤出戰陣。

但向南行進,不過三里,卻見右前方目所能及的地方,一隊整齊的趙軍嚴陣以待,旌旗招展。趙字大旗下的將旗上書一個「劉」字。

王科並不知道這是哪一支部隊,但是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遇到左右夾擊,如何才能逃出生天?

季昂扛著「秦」字大旗,追在王科將軍的護衛親兵後面,遙遙地也看見了趙軍的兵陣,心中暗道不好。

他下意識地用騰出來的一隻手,輕輕按了按腰間。

本來那裡是掛了幾顆人頭的,可是在近戰中太過負擔沉重,已經甩丟了。

現在在甲冑裡面,他按到了一個硬硬的小包。

那是他全部的家當,五個金幣。他不放心的帶在了身上。

他所有的軍餉和戰利所得都在這裡,如果換成銀子,可是好大好沉的一包。他想著有機會把這五個金幣,帶給他家鄉的妻子和一對兒女。

可是,他抬頭看了看,前方近萬人的趙軍方陣,和後方塵土飛揚的趙軍追兵。

他感到一陣疲憊襲來。

他又看了看天色,依然太陽高照。這一天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樂乘老將軍已經從探馬那裡得知前方列陣阻擊的是劉榮的大軍,老懷大悅。

不久又看到十幾騎趙軍騎兵繞過秦軍大軍飛奔而來,得知是李牧之女李落棠時,又高興又驚訝,大聲說:「小李校尉,聽說你們已經占了井陘,收了鹿泉。真是給了我們天大的助力!」

風洛棠簡單明了地說道:「樂老將軍,恐怕父帥馬上就要迎戰桓齮的主力大軍。而您這一部是左翼不可或缺的圍剿力量。前方的潰敗秦兵交給劉榮所部,我們還有一萬多人馬,會把秦軍趕進井陘全殲。」

樂乘老將軍聽到大喜。他實則早就接到李牧調遣,立即說道:「正好,我可速速趕去圍殲桓齮主力大軍。剩下的留給劉榮替扈輒報仇吧!」

說罷,樂乘鳴金收兵,清點戰場,集結隊伍,朝李牧已經占領的秦軍主力大營出發了。

風洛棠得了樂乘首肯,便帥劉榮大軍開始了對王科所部的圍追堵截。

按照既定方針,劉榮大軍只圍不殺,而風洛棠和邵易,一馬當先沖在最前面,要求和秦軍王科將軍對陣。

王科在護衛簇擁下到得陣前,一手按住腹部箭傷,高聲問道:「有什麼話講?」

風洛棠胯下神駿極地,人馬都盔甲鮮明。她嚴肅冷峻地大聲喊話道:「王科將軍,你們已經被包圍,速速放下武器,率軍投降。」

王珂大笑道:「哪兒來個小女娃兒?也敢跟我喊話。來,射箭!」

風洛棠見好好說行不通,也來了火氣,頓時振發龍氣,一片金光氣焰從身後騰起。

她大叫一聲:「少爺,放狗!」

她覺得喊「放狗」比「放虎豹」更有惡少橫行的爽利,反正邵易聽得懂。

邵易擋在風洛棠身前,把戰刀舞得密不透風,護住二人不被羽箭傷到,同時口中的口笛輕輕鳴叫。

只消片刻,原野上傳來數十聲震天的虎嘯豹吼。

風洛棠見虎豹戰團已到,向秦軍中軍王科方向拋出鏌鋣劍。

一條巨大白蟒在空中畫出一道銀色的光芒,直撲王科而去。

王科見那蟒蛇張開血盆大口,渾身的銀白蛇鱗發出耀眼的光芒,頓時嚇得面如土色,埋頭撥馬便逃。

周圍的親兵將領也都跟隨其後,慌不擇路的亂成一團。季昂扛著大旗,追著他們玩命奔跑。

可那白蟒倏忽便到了近前,用它巨大的蛇尾一卷,那「秦」字大旗便如一片落葉飄飛在空中,不知所蹤。

季昂拔出腰裡的戰刀,邊奔跑,邊回頭亂砍,卻發現那大白蟒蛇並無傷他之意。

鏌鋣氣勢如虹地直奔王科。它巨大的蟒頭用力一撞王科坐騎,萬科胯下戰馬便如天馬行空般飛了出去。

王科忽失了坐騎,直接一個後空翻摔在地上。左右親兵的戰馬不急躲避,竟多有踩踏在他的身上。頓時,王科重傷昏迷。

秦兵軍士們趕緊將王科救起,亂戰之中尋路撤退。

可是沒成想,就在此時,秦國大軍的邊緣開始混亂。士兵們四散奔逃,狂呼亂叫。原來是虎豹兵團殺入了秦軍。

秦軍再悍勇也是凡人,哪見過比人間虎豹大上三倍且刀槍不入的猛虎烈豹,直嚇得倉皇失措。很多士兵,已經當時就癱倒在地。

秦軍的戰力瞬間降到低谷。幾乎無人能再做抵抗。除了拚命往前跑,他們再無戀戰之心。

風洛棠一催超光,打個唿哨,遠處騎著駿馬極地的邵易,用口笛叫來了風洛棠的赤金大豹和自己的大白虎。

風洛棠一個飛躍,跳上豹身,幾乎躍地騰空,幾下飛奔便到了王科親軍隊伍面前,大聲喊道:「要想活命,跟我來!跟隨我者不殺!」

赤豹從秦軍上面飛過,順便還將幾個企圖抵抗的騎兵踏得人仰馬翻。

風洛棠馭豹飛躍,如腳下生風,肋插雙翅,帶領虎豹兵團不斷驅逐秦軍,急轉向西北方向。

邵易也躍上巨大白虎的後背,借神虎的飛天之能,迅速掠過秦軍大陣,向井陘奔去,提前準備結界。

王科的將領親兵幾番猶豫,不知所措。他們擔心這是趙軍要將他們引入埋伏,報長平之戰坑降的舊仇。可又轉念一想,如此這般也是被人全殲於此,恐怕屍骨再難回秦國。

進退維谷之間,將領們竟無從選擇。

但是秦國的兵士們已經在絕望和虎豹的驅使下做出了選擇。

密密麻麻的大隊秦兵前擠後擁地直接轉了一個急彎,朝著西北方向紛紛奔跑。

那些剛嚇軟在地的兵士也勉強掙扎地爬起,跟著大部隊,裹挾著王科親兵軍團,竟大勢已去一般,也朝西北逃去。

等到離土門關外十里路程,很多秦兵已經認出了井陘的入口道路,便自行帶領殘餘大軍往土門關方向撤退。

邵易按計劃在井陘內早早做好了布置。秦兵到時,關門大開,並無趙軍守衛阻擋。

大量秦國軍士湧入關城內,雖然有將領加雜其間的大喊「小心有埋伏」,可人潮一樣的兵士們擁擠的聲音蓋過了這些喊叫。

大多數秦兵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穿過井陘,穿過井陘就可以回到秦國,就可以活命。

兩萬人衝進狹窄的關隘,整整用了三個時辰。

中間秦兵們為擠入關門,擠傷碰傷無數,丟盔卸甲,拋了數不清的兵器在土門關外延綿數里的曠野上,才陸續通過了關口。

季昂衝進關口的時候抹開額前亂髮,最後回了一下頭。

他看見血色黃昏中,遠處連綿都是趙軍的身影和旗幟。然後他用手護住腰間內里硬硬小小的囊袋,頭也不回,拖著兩條幾乎已經跑殘的傷腿,跟著大部隊進了井陘。

邵易因為功力不足,做的結界幾乎維持不了那麼久的時間。所以他辛辛苦苦,每隔一個時辰就向峽谷以西更深處退後一里,重新製造結界,這才把前赴後繼的兩萬人送進了瀚海洲。

邯山院後山的「聽松軒」里,成一子用肩頭輕輕碰了一下胖胖的院祝成惠子說道:「看什麼呢?還沒有看夠?」

成惠子收了眼前波動著井陘關亂糟糟畫面的結界,放下一直手搭的涼棚,嘿嘿咧嘴笑道:「看我徒弟忙活的,把個結界的法術現學現賣,給搞成了『生門』啦。我是不是應該上去幫把手?」

陸明法師在旁邊故作冷臉道:「就你徒弟行。你怎麼還沒有給他那光禿禿劍鞘裝上把劍?」

騰格武師也笑嘻嘻地說:「要說劍法高明啊,還得是我徒弟。」

成一子揚著皺巴巴的老臉「哼」了一聲,說道:「我就瞧那小女娃行,比你們哪個徒弟都厲害。沒有她,我看那些個傻兵有『生門』也不知道進呢。」

他的發言被三位師弟一起哂笑了。

樊於期騎在馬上,距離桓齮和他的親兵將領約有二十步之遙。

他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馬上的桓齮,看著他震驚焦急,怒不可遏,一副急火攻心的樣子。

樊於期默默地想:「真是不知死。看樣子這一場戰役就快要到頭了。」

截至目前行軍至此,有兩件事令樊於期很不放心。

一個是那個騎在白馬上的大劍師蓋聶不知從哪天起開始不見了。既不知他的任務,也不知他的行蹤;

其二是桓齮這本是「打援」的戰略,卻將自己化身為「急援」,急吼吼領著近十萬兵馬,匆忙回撲。

在樊於期看來實在不算明智之舉。上十萬人的大型戰役,難道不該沉下心來慢慢打嗎?

樊於期決定等待一下時機再開始行動。

不過,召喚風火雷電水土等要素全齊的五行大法術,是需要提前準備準備的。

他從自己馬鞍橋的皮囊中掏出那個碎花小陶盆。這看似平常的物什卻是件了不得的法器。

他把小陶盆放在自己兩腿之間的馬鞍上,雙手附在其上,一邊隨著馬背的顛簸,跟著大軍快速的移動,一邊靜靜的聚集精氣。

遠看上去,樊於期就像是在打坐和養精蓄銳。偶爾瞥了一眼他的桓齮不耐煩的收回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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