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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照虛空守歲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換了衣，隨長嫂戴氏四處賀了年，再回到府里，已經進了正午，飯後睡了一覺，起來趕緊梳洗衣，還和戴七娘子她們約了去逛寺東門大街，去看有沒有時合意冠帶珠花好買回來。\[小說網\]
幾個小娘子帶著眾丫頭婆子，沿著寺東門大街逛了一個多時辰，腳都走軟了，趕緊拐進間寬敞富麗茶坊，要了上好雅間，準備歇歇腳再逛。李丹若慢幾步落後面，招手叫過魏紫低聲道：「這裡離桑家瓦子近，你和沈嬤嬤說一聲，叫過婆子跟著你去趟桑家瓦子，問問紅雲姐姐什麼時候有空，我想去看看她。」魏紫答應了，忙轉身出來，尋到沈婆子，叫了兩個婆子跟著，上車往桑家瓦子去了。
李丹若進來，盧杏林等人已經要好了滿桌茶水點心，見李丹若進來，忙招手笑道：「一轉眼就不見你了，我給你要了碗油茶，還有一壺明前，看看，杏林姐姐疼你吧，你口味兒，姐姐全知道!」
「還好意思，明明你要是八寶擂茶，是戴七姐姐跟你說了你才改!好不羞!」李丹若姑表妹妹劉櫻划著臉，不客氣揭穿了盧杏林，盧杏林卻是面色不變，理直氣壯道：「你懂什麼，我那是看看你們知不知道咱們四娘子口味，戴七都說了明前，你還非說是普茶!虧你們還是姑表姐妹，你都錯哪兒去了!」劉櫻臉色微紅，帶著絲惱怒強辯道：「她從前是喜歡過普茶!」
李丹若坐下來，托腮看著又吵起來兩人，嘆了口氣，和戴七娘子道：「你看看這兩個，剛才說口乾不行，話也不能說了，這茶還沒喝呢，口就不幹了？對了，前兒戴姐姐給我送那包武夷茶，真是香，這個天喝好，也不知道這家茶坊武夷茶好不好，要不，咱們要一壺嘗嘗？」
「好啊，我就說，四姐姐喜歡茶太多了!你看看，她今天喜歡是武夷茶!」劉櫻從來吵不過牙尖嘴利盧杏林，一聽李丹若建議，急忙拍手附議道，盧杏林一邊笑一邊點頭。
幾個人喝著茶，吃著點心，說說笑笑，直歇了小半個時辰，才重又起身，準備繼續逛去。
出了雅間，魏紫已經轉回來候外面，尋了機會悄悄笑道：「見著紅雲姑娘了，說這兩天忙，初三那天她們班子要歇一天，她上午睡一覺好好歇歇，請姑娘午後過去，她說要請姑娘去八仙樓吃飯，說是晡時起，她就八仙樓等姑娘。」
「嗯。」李丹若笑應了，帶著魏紫等人跟上戴七娘子一行，繼續逛街亂買東西去了。
初三日午後，李丹若只帶著魏紫和脂紅兩個，並沈嬤嬤帶著兩三個跟出門婆子和幾個長隨綴後面，一逕往八仙樓過去。
茶飯量酒博士引著李丹若轉了幾個彎，到了一處清靜雅間前，紅雲聽到腳步聲，已經掀帘子探頭出來，見果然是李丹若，忙打著帘子示意李丹若進來。
李丹若進了屋，去了斗篷，左右打量著雅間笑道：「八仙樓我倒來過一回，那邊樓上，倒不如這邊清靜。」
「那邊樓上一個雅間便宜也要二十兩銀子，這裡二兩銀子就成了，就委屈姑娘了。」紅雲一邊讓著李丹若坐，一邊笑道，李丹若一臉驚訝高挑著眉梢道：「原來這麼貴啊，要不是有人請，我可去不起!這二兩銀子也夠貴了，我一個月才三兩銀子月錢，要不咱們換個地方吧，這裡太貴了。」
紅雲笑咯咯出聲：「你這小妮子，就是會說話!你一個荷包給我留了八兩多銀子，外加還有一個上好紅銅手爐，我請你這場，才花了二兩銀子，我還賺多著呢!」李丹若也笑起來：「上回冒失了些，知道姐姐不少銀子，就是看到姐姐病成那樣，急不知道怎麼才好，姐姐病去了根沒有？好好兒，肚子怎麼疼成那樣？」
紅雲正要說話，茶飯量酒博士雅間外清脆招呼了一聲，掀帘子進來，將手上端，胳膊上架七八隻碟子利落取下擺好，轉身又出去接了只微微滾著紅銅鍋子進來，擺到桌子正中，說了聲『慢用』，倒退出了雅間。
紅雲指著鍋子笑道：「我愛吃這個，從頭到尾都是熱呼呼，早吃是熱，遲些也能吃到熱，咱們兩個說著話，也不怕吃涼了。」
李丹若探頭看了一圈笑道：「都是我愛吃。」兩人燙著吃了一會兒，紅雲才擦了擦手，看著李丹若道：「你出來看我，這又跟我一處吃喝，你母親……嗯，你們家老夫人知道了，不得罰你？」
「不會，太婆知道，我是說，太婆知道我是個有分寸，不會亂結交人。」李丹若笑道，紅雲凝視了她半晌，才笑道：「你就知道我不是個壞人？」
「嗯，姐姐哪裡人？」李丹若笑著岔開話題，紅雲挑了幾塊羊肉片燙熟吃了，又挾了幾塊放到鍋子，瞄了李丹若一眼，邊燙邊道：「倒不好騙你亂說，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人，我只有個娘，沒有爹，從小就跟著我娘四處賣藝，後來娘病死益州，臨死前把我嫁了人，再後來益州大旱，討生不易，我們就到了京城，為了討生活，我搭到望京班跳胡旋。」
李丹若聽目瞪口呆，看著紅雲連眨著眼睛道：「姐姐多大了？就嫁了人？那，那個……人，他對你好不好？」紅雲放下筷子，看著李丹若苦笑道：「我們這樣人家，有什麼法子，娘死了，我們又沒個親人，不趕緊把我嫁了人，能怎麼樣？那年我十四，他待我，算好吧，不能算不好，這幾年我年紀青不懂事，流過幾個孩子，也沒意，冬至那場病……也是又流了，大夫說我再生不得孩子，他都四十人了，一心一意就是想要個兒子，這也不過份，可我生不出了，總不能耽誤他，前兒，我把所有銀子拿出來，又跟楊姐借了些，湊了二百兩銀子給他，讓他回鄉再娶了。」
紅雲沉默半晌才接著說道：「他是個老實人，沒本事，當年他願意娶我，讓我娘能安心閉眼，又幫我安葬了我娘，我感激他……總不能讓他絕了後。」李丹若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半晌才笑道：「這叫一別兩寬，各生歡愉，姐姐才多大，這樣也好，姐姐往後好好尋個合適人家嫁了，姐姐這樣人品，往後必是有大富貴。」紅雲『噗』笑起來：「那我可不敢想，反正現還跳得動，還有人看，等過些年跳不動了，要麼象楊姐這樣，組個班子，買幾個小妮子回來調教，要麼，運氣好，碰到個肯抬我回去，我就安安份份做個姨娘，也算有個養老地方。」
李丹若聽無語，紅雲打算，也確實只能這麼打算，她不能生孩子了，就是想嫁個普通人家辛苦操持，可又有誰肯因娶她而絕後？
「唉!」李丹若重重嘆了口氣，紅雲斜著她笑道：「你嘆什麼氣？我們這樣人，不都是這麼過來？我娘是，楊姐是，我也是，我比她們還強些，至少年青時候比她們能掙錢，老了能有點銀子傍身，就沒什麼好怕。」
「對對對，姐姐以後掙了銀子，也別白放著，我跟姐姐說說錢生錢法子……」李丹若總算找到了能說一說話題，紅雲一邊笑一邊擺手：「好了好了，你看看你，倒比我還急，要錢生錢，那也得先等我掙了錢，如今我還欠著楊姐一百兩銀子呢，先填上這個窟窿再說。」
「那姐姐還請我到這樣地方吃飯？二兩銀子雖少……也不少了，咱們倒不如去州橋夜市，邊逛邊玩邊吃，有個三五十個大錢，吃多少好!」李丹若嘟著嘴抱怨道，紅雲兩根眉毛抬高高，『噗』一聲笑得歡無比：「你這小妮子，這話也真對!不過今兒既來了，就吃好喝好，怎麼得也得把那二兩銀子吃回來!」
紅雲興致極好，乾脆又要了壺濁米酒，兩人喝得微微有些酒意，紅雲笑道：「八仙樓下去沒多遠就是汴河，你要是沒事，咱們到河邊逛逛去？我喜歡沿著汴河逛。」
「好!」李丹若痛答應了，穿上斗篷，和紅雲一起出了門，也不用車，兩人說笑著並肩往汴河去，魏紫和沈嬤嬤等人不遠不近綴後頭，也往汴河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