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要自己幫她什麼?她是宮裡的貴人,能幫官家理政的貴人,她有了兒子,李丹若目光凝重的看著紅雲,紅雲眼睛亮亮的看著她抿嘴笑道:「你明白就行,這事是長遠打算,從內到外,都得一步步走好。」

李丹若聽的驚心而亂,這新一輪的爭鬥又開始了麼?自己和姜彥明,真要牽在中間?她有兒子,自己也有兒子……還有姜家,風雨飄搖的姜家,還有李家……這一腳踏進去,可就是生死難料,鄒後精明強幹,占著天時地利,也許還有人和……可是,那天晚上,姜彥明和自己是怎麼說的?姜家既然不能退而守其田,那也只好放手搏一回……

「嗯,你這會兒叫我進來,是有打算了?」李丹若臉色微微有些發白,聲音卻極平穩,紅雲愉快的低聲笑起來:「我就說,你是個能謀大事的,」紅雲頓了頓,凝神聽了聽周圍的動靜,才接著說道:「聖人三十多歲才生孩子,雖說百般小心,可還是差點血崩死了。」

紅雲不知道想起什麼,眼睛輕輕眯起,嘴角露出絲譏笑來,李丹若恍然悟道:「怪不得殿里四處掛著實地紗帘子,我還以為是怕二皇子受了風。」

紅雲抿著嘴只管笑,李丹若看著她疑惑道:「皇后成親十幾年無所出,我還以為她不能生,怎麼等到現在才生孩子?女人過了三十,骨頭漸硬,再生頭胎太險了。」

「這是她精明處,」紅雲慢悠悠的聲音裡帶著絲譏諷:「若是早些年就生了,子大夫壯,豈不是禍端?這會兒生了兒子,到兒子成年,官家也五十開外了,皇家……能活過五十就是高壽了,官家身體又弱,她是要占這個好處,可惜忘了另一條,眼看著要把命搭進去。」

李丹若聽的皺著眉頭,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這樣的打算確實極有道理。

「她不生,也不讓別人生,倒便宜了我。」紅雲挑了挑眉梢,帶著絲得色低低的笑道:「雖說費了無數周折,可大哥兒到底平安生下來了。」

「對了,來的路上遇到郭都統了,聽他說大哥兒病了?」李丹若關切道,紅雲擺著手道:「沒事,這一兩年我一直讓他病著,病著才好呢。」李丹若立時明悟過來,看著紅雲露出絲明了的笑容,可不是,一個病病殃殃,幾乎不能長成人的孩子,也好讓那些眼睛盯著他的人,安心的等著他病死。

「這事多虧郭樹,嗯,就是郭都統,就是他。」紅雲看著李丹若,仿佛知道她的疑惑,接著解釋道:「他原是端王府小黃門,因為做事穩妥仔細,話極少,得了聖人歡心,聖人不喜歡話多之人,當年就是賴他援手,我才能平安出府,又尋到你要了那些銀子,後來再入府,也是他一力所成。」

李丹若擰著眉頭看著紅雲,紅雲攤手道:「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下死力的幫我,早先問過兩回,他一個字沒答。」李丹若眉頭展開,卻沒說話,紅雲接著道:「姜家的信兒,是郭樹透給我的,聖人性子猜忌霸道,是個臥榻旁不容人酣睡的,官家能容得下敬親王,她可容不下,那時候我還沒得她十分信任,這樣的事沾不上邊,姜家也牽在其中的事,因為關著你,郭樹就過來和我說了,那時候我也沒有旁的法子好想,好在你福大命大,總算逃出來了。」

「姜奉禮沒有調過攻城弩。」李丹若低聲道,紅雲並不怎麼在意的點了點頭:「嗯,敬親王也沒謀反,李玉靖丁憂回鄉了,要不然,只怕也得一窩子進去,聖人要把樞密院握在手裡,樞密使、副都承旨得是自己的人,容不得擋路之人。」李丹若輕輕打了個寒噤,紅雲看著她道:「李玉靖為人謹慎,長袖善舞,人緣極好,也算是個能用一用的,這一趟回來,我看還是讓他回樞密院好。」紅雲停了停,看著李丹若道:「你出城去接一接,探一探他的意思,若肯就這麼打算,若他覺得自己年紀大了……那也就算了。」

「嗯,」李丹若點了點頭,紅雲看著李丹若接著道:「姚彥明機敏通透,很有見地,有幾份書呈官家很欣賞,過不了幾天,官家許要召他見一見,朝廷如今也就那幾件大事,讓他好好想一想應對,記著,官家是個極寬厚溫和的性子。」見李丹若點頭應了,紅雲接著道:「這是一,還一件,如今聖人生了嫡子,立了太子才最好,讓他上密折吧。」

李丹若怔了下才點了點頭,紅雲站起來,雙手叉著腰回來急轉了幾圈,重又坐下來,看著李丹若道:「你如今那處宅院太小,換處宅子吧,最好離禁中近些。」李丹若苦笑著攤手正要說話,紅雲抬手止住她笑道:「我知道,姜家抄家,把你的嫁妝也抄去了不少,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我也缺銀子用,缺的都要咬人了,姚彥明上了立太子的密折,必能得了聖人的歡心,鄒家若示好,這也不用我多教,你們夫妻都是聰明人。」

紅雲往李丹若這邊探過身子笑道:「聖人倒不是小氣之人,咱們就把茶牌接下來。」

「那洪家?」

「嗯,洪家也驕橫張揚的太過了,這兩三年惡行累累,都在我手裡,這一趟,李玉靖若有雄心最好,若沒有,還得再挑個人出來,洪毅中這個樞密副使也做到頭了。」紅雲氣定神閒的說道,李丹若聽的眨了眨眼睛,紅雲側頭看著她笑道:「聖人今天連話都不肯說,怕人聽出來她氣息虛弱,到今天,這都一個月了,她那下紅還沒止住,若能立定太子名份,她必定歡喜,旁的,於她就都是小事了。」

「嗯,」李丹若呼了口氣應道,紅雲想著說著,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紅雲這才站起來道:「好了,不能再多說了,你這趟趁著觀禮進來,下一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見面了。」

「你小心……保重自己。」李丹若也跟著站起來低聲道,紅雲笑著拍了下李丹若的肩膀,轉身掀帘子出去了。

李丹若慢慢坐下,端起杯子喝了小半杯茶,引她過來的小內侍掀起帘子,引著她往前殿過去。

前殿宴席已經散了,李丹若尋到李綰,兩人一前一後出宮上了車,李綰將帘子掀起條縫,看著越來越遠的宮門,直到轉個彎看不見了,才放下帘子,轉頭看著李丹若道:「引你去哪兒用的飯?沒事吧?」

「沒事,能有什麼事?就在後殿抱廈間裡。」

「就你一個人?」

「嗯,」李丹若點了下頭,李綰皺了皺眉頭道:「我總覺得今天不怎麼對勁,聖人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宴席上,鄒府老夫人和夫人陪聖人進去就沒出來,往常陪侍進來的女眷也就是抽空進幾塊點心,今天倒都請到後殿用飯了。」

「聖人妝畫得濃,許是身子還沒太好,畢竟是三十多歲的人,又是頭胎,」李丹若斟酌著陪笑解釋道:「至於用飯,今天是二皇子滿月喜事,自然不好讓客人站著吃點心。」

「還客人呢,」李綰笑道:「你呀,進宮的哪有敢把自己當客人的?你這話說的是有幾分道理,不過可別外頭說去,聖人沒說自己身子不好,她身子好不好不知道,脾氣是真不好。」李丹若一邊笑一邊點頭應了,兩人只挑著誰家添的什麼禮之類的閒話說著,一路到了忠勇伯府,李丹若將李綰送進後院,才告辭出來回去。

晚上,李丹若屏退眾人,將遇到紅雲的事低低說了,姜彥明愕然了半晌才恍過神來:「這劉美人經歷竟曲折至此,明遠侯家老六的事,竟也是她的手筆!」姜彥明抬手連連拍著額頭感嘆道:「真是奇女子,後天我休沐,陪你去接大伯父他們,正好和他好好聊一聊。」

「嗯,」李丹若把頭埋在姜彥明懷裡,半晌才嘆了口氣道:「今天劉貴人讓我問問大伯父,我也沒多說,我知道大伯父……一心要做個使相,那是翁翁的心愿,你勸勸他,就算往後劉貴人得了勢,這個使相也不容他多想,大伯父雖長袖善舞,卻不夠精明強幹,擔不得這使相之責。」

「嗯,你放心。」姜彥明撫著李丹若的頭髮答應道:「昨天鄒府文會,也差人送了張帖子給我,看來,明天得去好好應酬應酬。」李丹若沒答話,只往姜彥明懷裡擠了擠,姜彥明伸手摟住她,低頭在她額頭親了下低聲道:「別多想,你不是常說因果天命,這也是因果天命,爭也罷,不爭也好,那禍事福事若在那裡,就在那裡。」

「我知道。」李丹若仰頭看著姜彥明苦笑道:「就算不爭,姜家不也遭了無妄之災?我就是覺得,人人都象是棋子,卻不知道執棋子的手在哪裡。」

「在天道,別多想了,睡吧,照你說的,盡人力,且聽天命。」姜彥明手指撫著李丹若的面頰,溫柔的低聲安慰道,李丹若『嗯』了一聲,挪了挪,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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