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辰末剛過,姜彥明的信就被急急的遞進來,李丹若嚇了一跳,急忙拆開,厚厚四五張紙卻寫的都是庭院寂然,人孤影獨的傷感和思念,李丹若擔心的大事一件也沒有,李丹若鬆了口氣,笑著搖著頭,又氣又是笑,心裡卻暖暖的仿佛灑滿了冬日暖陽。

李丹若猶豫了好一會兒,走到桌前,慢慢研了墨,提筆回了封信,壓了漆封打發人送回去。

離宮仿若隱居的日子在姜彥明一天一封長信和兩個孩子的玩耍中緩慢而安靜的流淌,吏部的案子如姜彥明所料,果然沒有大開殺戒,不過撤了許多官員,查抄了許多座府邸,皇上賞了姜彥明一處,李丹若接了信,想想那府里過去也是自己常去之處,那曾有過的別家的安逸與歡樂留在一草一木間,自己若是住進去,這心裡只怕難以安寧,姜彥明接了信,隔天就跟官家辭了這處賞賜,一番說辭竟說的皇上讚賞不已,嘆他有情有義,收了這處宅院,另外賞了處荒廢已久的前朝公主府,又賞了一萬銀子,讓姜彥明自行修繕改建。

得了彩頭的,除了姜彥明,還有刑部尚書孫先忠,孫先忠調任吏部尚書,刑部尚書由郎中盧萬慶接任,新任刑部郎中黃源深卻是魏相公的私人,這一趟中,得益最大的自然是劉賢妃,新的吏部尚書和吏部空出來的眾多要緊位子,在兩位相公的默契中,由著劉賢妃調度安插人手,整個吏部順順噹噹落在了劉賢妃手中。

三月里,沈五娘子風光無限的嫁進了皇家,隨嬤嬤每天的準點八卦及時而祥實:「……新聖人樣樣事情、件件東西都講究的不得了,官家那麼隨和的人,聖人這麼講究……這麼風光熱鬧的一場大禮操辦下來,可真是不容易,虧得劉貴人能幹,可再能幹也是人身肉體,這場大事一畢,劉貴人這一口氣松下來,人就病倒了,這人哪,就是這樣,若是心事未了,屏著口氣一直忙一直忙,那倒還好,最怕忙好了,這口氣一松下來,那病就找上來了,好在如今宮裡有了聖人,那就是有了主心骨,這萬事有皇后打點掌管,自然萬事妥當,也不能不妥當不是……」

「……聖人這規矩、這脾氣比先頭鄒皇后可厲害多了,聽說魏德妃頭一天去給聖人請安,就生了齷齪,這事……也說不上,說起來聖人進宮也有小半個月了,魏德妃這才是頭一回過去給聖人請安呢,可翻過來一想,魏貴人懷著身子,懷著龍種呢,又害喜的厲害,這女人懷孩子的時候,就是得多體諒些個,可再換一頭說吧,聖人到底是新婦,足足過了小半個月才去請安,又是個懷上身子的……唉,咱不說這個,說不好,魏貴人頭一回拜見聖人,自然要磕頭,聖人也沒免了她的禮,她就得磕頭不是,磕了頭,也得聖人吩咐了,魏貴人才能起來道謝呢,可巧,聽說那會兒聖人正好跟站在旁的魏昭容說話,一時就沒顧上叫她起來,魏貴人懷了身子,害喜又害得厲害不是,就自己個兒站起來,誰也不理,顧自轉身甩帕子走了,您看看,這叫什麼事兒!聖人氣壞了,聽說抄起只杯子就砸中了魏貴人,幸虧是只杯子,砸身上最多也就是青一塊,也傷不著哪裡,可魏貴人從懷了身子就嬌嫩得很,平日裡,就是沒事都得幾個太醫隨時等著聽傳喚,這挨了一杯子,沒砸著可嚇著了,這事鬧得啊,連官家都發了大脾氣。」

「……如今宮裡就沒個消停時候,這事不是一件一件的出,都是幾件迭一起出,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波跟著一波,前兒魏貴人挨了一杯子,這會兒還一個勁兒的病著呢,昨兒一天又出了兩件事,一件出在早上,聖人當廷杖責了孫美人,說是僭越,也真是……這事咱們說不好,說是孫美人穿了件深桃紅衫子去請安,就挨了廷杖,聖人還說了,往後宮裡除了她,別人不許著紅,粉紅、桃紅也不行,孫美人委屈的什麼似的,她穿這桃紅衫子時,聖人還沒吩咐過不許著桃紅不是,這是一件,還一件,午後李美人陪聖人逛園子,正看到魏昭容帶人折桃枝,聖人訓斥魏昭容不知愛惜花木,魏昭容說是官家愛看折枝桃花,想著晚上官家要過去,特意折幾枝插瓶,這一來一往,也不知道哪一處沒說對,聖人就打了魏昭容好幾巴掌,聽說一張臉打的紅腫紫漲,魏昭容幾乎哭死過去,官家差點氣病了,您看看,這一個月不到,七七八八、大大小小生了幾十件事,官家今兒早上只好發了話,劉賢妃病著不好理事,就讓魏昭容和李美人幫著聖人協管宮務,不管什麼事,得三個人都點了頭才行,唉!看吧,這往後就更沒個頭了。」

……

李丹若細細品著隨嬤嬤那些看似隨意卻從不多餘的閒話,一點點梳理分析著宮裡的情形,看隨嬤嬤說的如此氣定神閒,也看這一個月間生出的無數事,宮內眾人諸事,都按著劉賢妃的指揮在走,劉賢妃的病只讓她沒法處置後宮,卻半分也沒影響她代官家處理朝政……

如今的宮裡,沈皇后只怕是獨自一派,不對……李凌波陪她逛園子,這些件事中,她從來沒發作過李凌波,李丹若苦笑不已,果然,李凌波又在玩弄她的聰明了,在一群站在台上的傀儡中玩合縱連橫,亮在台下看戲者的眼中,不過是個笑話。

沈皇后是個慣壞了的壞脾氣小娘子,嬌縱中長這麼大,或許她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算計,若是嫁個好脾氣的本份世家子,這一輩子也能福氣美滿,可她一步登天了,風光無限的嫁給了后妃無數的皇帝,偏偏她嫁入前,宮裡已經先進了幾個妃嬪美人,那些妃嬪美人,都是往常和她常來常往、或處得來或根本處不來的熟人,她從來不屑於、也想不起來花心思去了解別人,可人家卻有足夠的時間和機會去了解她,她和她的後位,如同一個三歲稚童抱著夜明珠蹣跚行於信奉弱肉強食的叢林中……

魏德妃和魏昭容同出魏家,如今一個懷孕一個得寵,卻看不到同心協力之處,唉,同心協力又怎樣?魏德妃自負才華美貌,原本就沒把沈娘子看在眼裡,如今雖說她為後已為妃,可她畢竟先入宮又懷了身孕,……

那個美麗的昭容,如今寵冠後宮。

還有兩個美人兒,不聲不響卻絕不是毫無動靜……

李丹若長長嘆了口氣,宮裡這份混亂不知道要亂多長時候,也不知道要搭多少條人命進去,也不知道凌波……凌波兩個字如同冰塊般堵在李丹若胸口,她安份便能安穩,可她伸了手,她難道不知道,這一伸手後頭的血雨腥風……

隔沒兩天,外頭的婆子來報,李凌波的母親、三太太嚴氏過來看望李丹若,已經到離宮門口了。

李丹若片刻驚訝之後,不禁苦笑,她來,要幹什麼?

離宮外院花廳里,嚴氏端著氣勢坐在榻上,微微抬著下巴,春風滿面、居高臨下的轉頭欣賞著花廳窗外盛開的花草,李丹若上了台階,垂手侍立在花廳門口的使女曲了曲膝,嚴氏忙轉頭看向花廳門口,見李丹若進來,伸直雙腿就要下榻:「你看看你,怎麼自己來了,叫個嬤嬤引我進去就是了,大哥兒好些沒有?這孩子身子一直弱,真是讓人掛心,我早想來看他了,聽說墨哥兒也跟過來了?有個孩子陪著大哥兒好是好,可就是得看好了,孩子不懂事,萬一吵吵鬧鬧的傷了大哥兒,那可就是大事了!」

「勞三伯娘惦念,三伯娘的教導我都記下了,三伯娘也知道,大哥兒年紀小,身子弱,這會兒正忌著災星,來這離宮前官家和貴人都吩咐過,不許見外人,咱們就在這花廳說話吧。」李丹若恭敬的曲膝見了禮,笑著解釋道,嚴氏已經下了榻,聞言皺了皺眉頭不快道:「怎麼著?我倒成了外人了?照你這麼說,我想看看大哥兒,還得領了旨意才行了?」

李丹若微笑垂手立著,並不理會嚴氏的斥責,嚴氏悻悻然重又坐回榻上,李丹若從女使托盤裡捧起茶放到嚴氏面前几上,又吩咐送幾樣點心過來,嚴氏斜著李丹若道:「算了,這也不能怪你,我帶了幾匣子點心給大哥兒,你讓人送進去吧。」

「不敢瞞三伯娘,大哥兒從不吃外頭的東西,也不穿不用外頭送進去的衣物,三伯娘這份心意等會兒我和大哥兒說一聲,再打發人跟貴人說一聲,三伯娘看可好?」李丹若溫和卻無餘地的笑道,嚴氏臉色變了變道:「也是,官家子嗣少,二哥兒正病著,這一個也病的時候比好的時候多,自然要多當心,回頭官家子嗣多了,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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