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李丹若準備喬遷新居,劉賢妃在一場隆重的皇后冊封禮後,也遷入了皇后居住的蘊秀宮。

姜彥明和李丹若喬遷新居原本是一件小事,卻因為劉皇后的冊封而變得引人注目,新任相公孫先忠一年間從刑部郎中直升至翠文閣大學士、門下平章事,做了百官之首,這一番意氣風發到簡直無以言表,那濃烈的喜悅偏又不好大張旗鼓的表達,旗鼓一張就落了下乘,孫先忠是聰明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那壓抑的喜悅趕在姜彥明喬遷新居這件事上,仿佛沸騰的火山找到了一個再合適沒有的出口,以一種讓人驚詫的熱情,根本無視姜彥明的反對,無論如何也要替他好好張羅出一場盛宴,來賀這喬遷之喜。

原本根本不打算驚動任何人的李丹若和姜彥明只好隨著孫先忠的熾熱,忙了好幾天,去張羅那一場熱鬧到讓兩人鬱悶的喬遷之喜慶。

偏偏皇上又寫了新府正堂匾額,趕在喬遷吉日一大早遣內侍送來,劉皇后更是照京城世家旺族的規矩,遣人送了份厚禮,以示榮寵之餘,又用這種方式,向眾人昭示她和這一對夫妻之間明顯不尋常、卻又讓人無從猜測的情份。

這兩份賞賜讓原本就驚動甚眾的喬遷之喜更是火上澆油,滿京城和姜彥明、李丹若有過哪怕半面之交的自然都備了厚禮,那沒有交情的也想方設法硬是攀出了許多曲里拐彎、說不清道不明的交情,就算人進不去,那份禮單無論如何也得遞進去。

這一場喬遷之喜熱鬧到不堪、也風光到無限,在往後的幾十年里,京城再沒有哪家的喬遷之喜能比這一場更熱鬧、更風光的了。

送走滿堂賓客,已經夜深,李丹若累的扶著腰,看著姚黃吩咐道:「吩咐下去,都先回去歇著,明天再收拾吧。」

姚黃笑應道:「就等奶奶這句話呢,多少年沒這麼熱鬧,這麼累過了,我這腿都跑的不是自己的了,也虧的這宅子大,要不是這麼大宅子,哪容得下這麼多人?東西能明天收拾,那些賀禮得過去看著收起來,堆滿了好幾間屋子,虧得大太太遣了好些人來幫忙,不然直得亂了套了。」

「姚黃姐姐當初還嫌這宅子太大,抱怨得多添多少人手,多花多少銀子,你看看,現在不嫌大了吧?」脂紅上前給李丹若輕輕捶著背,看著姚黃笑道:「我就喜歡大宅子,這宅子多好,那樹都那麼粗,還有那藤,好幾架都粗得嚇人,還有那些花花草草,還有房子,房子更好,咱們爺親自看著修的,就是不一樣,還有後面那片湖也好,那麼彎過來再彎過去,照奶奶說的,是自然的味兒……」

「行了,你倒說出精神頭了,你要是還有力氣,就留下來看著人收拾東西好了。」李丹若回身拍了下脂紅笑道,脂紅忙擺手道:「看人收拾東西是姚黃姐姐的差使,我還是趕緊侍候奶奶回去歇下吧,奶奶都累了半個多月了,咱們趕緊回去歇著,這一堆亂七八糟的,都讓姚黃姐姐操心去!」

李丹若笑著交待了姚黃幾句,就扶著脂紅回去歇息了。

歇了一天,李丹若和姜彥明將程老太太和姜家諸人接到府里盤恆了一天,程老太太說什麼也不肯搬過來居住,姜大老爺等人還發配在外,姜家上下能指望的只有姜彥明,姜彥明如今姓的是姚,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給他添了麻煩和把柄。

姜艷豐卻不肯走,說枝姐兒沒人帶,非要留下來陪枝姐兒,程老太太氣的臉青,吩咐俞嬤嬤和蘇二姐姐拖出姜艷豐,回到家裡吩咐趙氏,不許姜艷豐出二門半步。

李雨菊和李金蕊過來的最晚,李金蕊如今住在城外娘家,到的卻比李雨菊還早了一刻來鍾,兩人接進李雨菊,李丹若上上下下細細打量著李雨菊,李雨菊被狄老爺接回狄府這一年,中間有大半年她陪大皇子住在離宮,回來又一直忙新宅子的事,這竟是頭一回見她。

李雨菊胖了不少,氣色極好,唇上點著淡淡的胭脂,帶著絲似有似無的笑意,披著件棗紅色織錦緞銀狐里斗篷,去了斗篷,露出裡面的大紅石榴裙,和石青底花開富貴緙絲小襖,李金蕊接過茶遞給李雨菊,看著她笑道:「不用問,看你這樣子,就知道日子過的不錯。」

「嗯,」李雨菊接過茶放到几上,臉色微酡的點了點,細細打量著李金蕊,關切的問道:「二嬸的病好利落了沒有?你還是那麼瘦。」

「好利落了,剛好了沒多長時候,我還沒養回來呢,沒事。」李金蕊坐到炕上,端起剛才吃了一半的酥酪又吃了一口應道,李丹若嚇了一跳,忙問道:「二伯娘病了?怎麼回事?我竟不知道。」

「也沒什麼大事,」李金蕊幾口吃了酥酪,放下碗,看著李丹若解釋道:「她是自己想不開,大伯父不是做了樞密副使麼,今年春天裡,兵部就來人說匠作監有個六品主事的缺,想讓父親補進去,父親在城外種菜種的不願意再回城裡,就和母親商量,想讓瑋哥兒去領這個缺,誰知道瑋哥兒說什麼也不肯,說現在這個差使還不想做呢,他就是不想當官,旁的做什麼都行。」

「這機會難得,瑋哥兒也真是。」李雨菊嘆了口氣,李金蕊看著李雨菊輕輕嘆了口氣,轉頭看著李丹若接著道:「我沒勸瑋哥兒,你也知道,瑋哥兒跟我父親一個樣,一來沒那個才,二來,那性子也不是個做官的料,就是出來做官,也不過靠著家裡,仰仗著大伯父他們罷了,父親臨老了才明白這個理兒,瑋哥兒現在就能明白,這是他的福份,不想做也沒什麼可惜的,就是母親想不開,氣的病倒了。」

李金蕊轉頭斜著李雨菊似笑非笑道:「雖說我母親這場病多虧狄老爺張羅幫忙,可該跟你說的話我一句也不能少說,他這份人情我記著,往後必定還,可他對你、還有我跟你,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不能因為他幫了我,我就說他的好話!」

沒等李雨菊說話,李金蕊轉頭看著李丹若解釋道:「母親的病起先也不重,就是說頭痛胸口悶,城外也沒什麼好大夫,拖了兩個來月,藥湯吃了無數,病沒見好,倒一點點重了,我急了,就和瑋哥兒進城去尋大伯娘,想求大伯娘看看能不能尋朱太醫出城看看,我們來得早,正好在大門口遇到大伯父,大伯父一聽就急了,把我和瑋哥兒好一頓說,正要讓人去請朱太醫,狄老爺卻出來應承了這事,讓我瑋哥兒先回去,他陪著朱太醫隨後就到,果然,我和瑋哥兒剛到家,狄老爺就陪著朱太醫到了,這往後,剛開始母親病的重,狄老爺就陪著朱太醫隔兩天去一趟,後來漸好,才慢慢隔的遠了,十來天半個月才過去一趟,一直調理到上個月,母親才算大好了。」

李丹若舒了口氣,李雨菊看著李金蕊突然感慨道:「你不用記他的情,他也不是為你,他是為他自己。」李丹若聽的抿嘴而笑,李金蕊高挑著眉梢,『嗤』了一聲道:「你也是個明白人,算了,你也別明白了,還是糊塗著好,你既然打算過糊塗日子,就不要再把事情想明白,也怪我,往後不跟你說這樣的話了。」

正說話間,春妍在門口稟報了,用極小的彩畫蓋盅託了丸藥送進來,李雨菊見李丹若和李金蕊驚訝的的看著自己,忙擺手道:「沒事沒事,等我吃了藥再跟你們細說。」

春妍彎眼抿嘴笑著,侍候李雨菊吃了丸藥,退了出去,李雨菊連喝了半杯蜜水,去了嘴裡的苦味,看著李丹若和李金蕊,臉色微紅的低聲道:「沒事,我好好兒的,這是調養的藥,你們也知道,我……」李雨菊臉上更紅了,輕輕咳了兩聲,努力顯得自然的接著道:「想要個孩子,我喜歡孩子,一直也沒有,老爺請人診了脈,說是宮寒,要吃點藥調理調理,不是病。」

李丹若輕輕呼了口氣,李金蕊高挑著眉梢叫道:「你還要孩子……」李丹若緊拉了李金蕊一把,將李金蕊後面的話拉了回去,李雨菊臉色微微泛白,李丹若笑道:「宮寒倒不難調理,除了吃藥,飲食上也要用心。」

「嗯,」李雨菊臉色泛回些紅意,忙點頭道:「老爺也這麼說,天天吃什麼,他都要親自看過。」

李丹若橫了李金蕊一眼,見她面色雖有些不忿,卻抿著嘴不再開口,心下微松笑問道:「還有件事,狄老爺那些個妾侍,過來給你請過安沒有?」

李雨菊眼睛裡閃過層光亮,點了點頭道:「先前是一個月過來兩趟,上上個月,老爺最後納的一個姨娘,和我頂了兩句,我倒也沒什麼,後來老爺也不知道怎麼知道了,生氣的很,上個月乾脆把那些姨娘都打發了,如今也沒有來給我請安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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