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宦官拜在地上。

聽了蕭敬問起:「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太子和齊國公,領著一群大夫,烏泱泱的來,說是有什麼藥……」

他的話,倒是令弘治皇帝和蕭敬對視了一眼。

蕭敬心疼的看了一眼已是氣若遊絲的弘治皇帝。

他咬咬牙:「快請他們進來,不過……卻是要小心了,不可讓他們靠近。」

……

一群大夫們,一個個感慨著皇宮的宏偉。

這是新皇宮,是咱們的祖師爺建的,了不起啊,從前遠遠眺望,還不覺得什麼,現在置身其中,竟是別樣的感受。

大家都顯得緊張,此番被太子殿下和方繼藩帶入宮中來,他們本是激動不已。

新藥已經制出來了,將近一個月功夫,無數人不知疲倦,日日夜夜的進行反覆的研究。

有了培育黴菌的方法,有了一個大致的方向,在經過了數百次的試錯之後。

當有人小心翼翼的將肺癆的病毒里注入這新的黴菌之後,病菌開始漸漸的從組織里脫落。

當時整個研究所,都沸騰了。

朱厚照尋了人來臨床,研究了一番,已經來不及等那病人是否好轉,在確認對身體無害之後,便拉著方繼藩,入宮覲見。

至於這些醫學生,既是帶來打下手,也是帶來臨床的。

醫學生們對於治任何『疑難雜症』,都有濃厚的興趣。

這主要得益於求索期刊。

誰第一次見證了治療肺癆,那麼……在此基礎上,論文通過的幾率就極大。

一群人,至奉天殿。

奉天殿顯得蕭索,因為陛下不希望將此病,在宮中傳播開來,這些日子,他都在奉天殿里養病,尋常人等,不得靠近皇帝五十步。

當值的宦官,銳減了不少。

朱厚照急匆匆的入殿,抬頭看了弘治皇帝一眼,鼻頭有點發酸。

這已一個多月不見了,心思都撲在新藥上頭,可若是說不急,卻是假的。

朱厚照拜下:「兒臣見過父皇。」

弘治皇帝只看了朱厚照一眼,他已極虛弱了,胸口像堵了棉花,只微微頷首。

接著,朱厚照起身,大手一揮:「準備。」

一聲令下。

醫學生們頓時開始忙碌了起來,有人出去床榻,有人準備了架子。

有人打開了藥箱,有人取出了針,用鑷子放入了消毒的藥液里。

每一個人,激動的臉微微發紅,卻又有些害怕。

方繼藩道:「請陛下下殿,來……躺在這裡。」方繼藩頓了頓,見弘治皇帝沒什麼動靜,便又道:「陛下只和蕭公公在此,太子殿下的性子,陛下豈會不知,陛下,三思啊。」

這是威脅。

赤裸裸的威脅。

什麼三思。

不就是說,以太子的蠻勁,說不準親自把弘治皇帝拽下來。

是自己下來,還是太子動手,陛下看著辦吧,我方繼藩,是無能為力了。

弘治皇帝頓時有一種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感覺。

他和蕭敬對視一眼,蕭敬跪下:「陛下,事到如今,試一試,又何妨呢,奴婢……扶陛下下殿。」

說著,他起身,小心翼翼將弘治皇帝攙扶起來。

弘治皇帝既是無奈,卻也知道,太子定是為了這一場醫治,花費了無數的心思。

別人家的兒子,所謂的孝心是哭的死去活來,到病榻之前,盡心服侍。

自己的兒子,卻是連續一個多月,沒有丁點的蹤影。

弘治皇帝嘆了口氣,十分配合的起身:「朕只擔心,此病染給了厚照和繼藩。」

朱厚照笑嘻嘻的從袖裡取了一個口罩:「陛下,有這個就成了。」

所有人都戴上口罩。

蕭敬有點發懵。

戴口罩可以免感染……為何不早說?

他硬著頭皮,將弘治皇帝攙扶下殿。

而後,睡下。

朱厚照便道:「平時三更半夜也不睡覺,清早又起得這麼早,還不愛吃牛肉,你看看,這百病就滋生了。」

弘治皇帝居然擺出了和王勇一樣,生無可戀的表情。

「先來看看病情到了何等的地步,張嘴。」

還來?

弘治皇帝眼睛落在方繼藩身上。

方繼藩在一旁,笑嘻嘻的道:「陛下,配合太子殿下便是。」

弘治皇帝輕車熟路,張嘴,而後啊的一聲。

朱厚照便翻白眼:「沒叫你『啊』,你偏要『啊、啊、啊』,自作聰明,和一個孩子一樣。」

弘治皇帝:「……」

方繼藩在一旁,取了一根繩子,綁住了弘治皇帝的胳膊。

而後,另一邊,已有醫學生取了針來了。

見著這針……

弘治皇帝心裡想,還好,這一次不是刀子,朕這一次……是幸運的……

可朱厚照已是一針,扎入了弘治皇帝胳膊上。

這猝不及防的一針下來……疼痛感竟比動刀子要疼的多,弘治皇帝驟然渾身像是炸了一般,發出了啊的聲音。

一針下去之後,世界清凈了。

幾十個大夫個個既是激動,又有幾分膽怯的探頭探腦,看著弘治皇帝。

「這……這……咳咳……這是什麼藥,竟要扎入身體里。」

「這是兒臣歷經了千辛萬苦,和繼藩一道研究出來的新藥,此藥,叫啥?」朱厚照看向方繼藩。

方繼藩道:「還沒想好名字。」

「管他叫什麼呢,反正……能有效果便好了。」朱厚照手裡拿著棉團,塞住了弘治皇帝針口的位置,似乎是因為針口太粗了,以至於這鮮血有點止不住。

弘治皇帝臉色蒼白,尤其是平躺,這平躺著,更覺得自己的呼吸困難,總想咳嗽,可又咳不出。

他迷迷糊糊的看著朱厚照。

這傢伙……卻還像一個沒心沒肺的少年郎一般。

再加上方繼藩在旁賊頭賊腦的樣子……

「哎……」

弘治皇帝居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無論如何……

自己的兒子和女婿,為了治病,花費了這麼多功夫,看看他們憔悴的模樣,想來……已經許多日子,不曾睡過好覺了。

憑著這個,此病能不能治好,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是不治之症,弘治皇帝不曾巴望太多。

只要臨走之時,盡力少一點遺憾便好。

他咳嗽之後,氣順了少許,而後看向朱厚照:「朕詔你入宮,你竟不來。」

「父皇不是早知道了嗎?我在製藥啊。」

「可……」弘治皇帝覺得自己心又跳的厲害,朱厚照總能讓他情緒激動,他甚至懷疑,這肺癆,是被朱厚照氣的:「此等千鈞一髮之時,倘若朕不治,你不在榻前,若是有失,當如何?」

朱厚照道:「我還有皇兄弟嗎?父皇,你還私下裡生了兒子呀,不然,你只有我一個兒子,倘若有失,擔心什麼?我還巴不得有人敢來搶奪天子位呢,到時我立即跑去山東,不,我要跑去大漠去,振臂一呼,教幸福集團數十萬兵馬,還有天津衛水師聽我號令,我殺入京師,將這些亂臣賊子,殺個片甲不留,誅戮他們九族。」

這樣一說,朱厚照居然覺得這個主意很不錯。

他做夢都希望有人能夠叛亂,好讓他這英雄有了用武之地,別人是投筆從戎,朱厚照是投手術刀撿起大刀來從戎。

弘治皇帝擺出了王勇一般,生無可戀的樣子,頓時覺得這個世界,索然無味。

蕭敬見了,忙道:「哎呀,陛下這是怎麼了,陛下這是怎麼了?」

「正常的,正常的。」邊上一個醫學生認真的道:「用了這藥,都會引發抑鬱之症,過一段時間,也就緩解了。」

蕭敬萬萬想不到,一個小大夫,敢在這裡插嘴,拉著臉:「你是何人,有什麼資格敢說這樣的話。」

醫學生很認真的道:「在下吳燁,在西山醫學院,非正常人類研究所公幹,齊國公,乃學生師祖。」

蕭敬:「……」

吳燁繼續道:「陛下現在的症狀,和當初臨床的一個患者,相似極了,因此,請公公放心,這是此類藥物的正常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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