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王氏一直知道沒看錯女婿,一個當初敢為女兒率眾硬闖知府衙門的男人,終究不會是薄情寡義之輩。

怔怔盯著秦堪那張堅毅的面孔,杜王氏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老爺但能活命,全托女婿搭救之恩,無論成與不成,杜家永記你恩德,秦堪,多餘的感激話我不說了,只求你搭救老爺時記住量力而為,凡事留個退路,莫行弄險之舉,老爺能救則救,不能救便斷然抽身而退,不要把秦家也搭進去。」

秦堪溫和一笑:「岳母放心便是,小婿做事謀定而後動,進退自有分寸,不會魯莽的。」

杜王氏點點頭,接著嘆了口氣:「我家老爺做事若有你這份計較,不那麼孟浪冒失,也不至於落到今日這般……」

秦堪只好昧著良心解釋道:「岳父不是沒有計較,而是太過公義,性子比較爽直,寧向直中取,不向屈中求,相比之下小婿的性子陰沉了許多,委實慚愧。」

杜王氏擦了把眼淚,使勁抽了抽鼻子,眸光朝他臉上一掃,沒吱聲兒。

秦堪也覺得這番開脫之言令自己都噁心,沉默片刻,又改口道:「好吧,岳父這事兒乾得太混帳了,此番若得出生天,還望岳母大人嚴加管教。」

杜王氏這才展顏一笑,笑容陰森可怖:「大善,正當如此。」

很好,圍觀岳父挨揍絕對是女婿喜聞樂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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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出了城門,不緊不慢行了小半個時辰,在京郊的秦府門前停下。

秦堪即命下人去內院通知杜嫣出迎,杜王氏下了馬車,剛跨進前院,杜嫣匆忙的身影已趕至,母女在心情同樣焦慮的情形下相見,四目甫一對視,頓時珠淚漣漣,未語淚千行。

面容憔悴的杜嫣悲呼一聲「娘」便迎面撲進杜王氏懷裡,母女二人抱頭痛哭,哭得梨花帶雨,肝腸寸斷,所有下人和丫鬟們靜靜肅立不動,前院瀰漫著一股壓抑的悲傷氣氛。

上前勸了許久,秦堪終於把母女二人勸得收住了眼淚。

杜嫣扶著杜王氏,二人往內院行去,行至月亮門前,卻見葉近泉如筆直的標槍般站在門外,內家拳三位同門終得相見,秦堪還沒開口,杜嫣便急忙向杜王氏介紹。

杜王氏聽得眼前這位秦家護院竟是她幼年時授業師父的親傳弟子,神情不由一凝,鳳目仔細掃視葉近泉幾眼,然後點點頭,道:「昔年張師授我招式法門後曾告誡於我,他只授我武功,但我並不算內家拳門下弟子,日後我騰達或惹禍皆於內家拳無任何關聯,這話我記了半輩子,從未以張師弟子自稱,此乃我終生憾事,你既是張師親傳弟子,敢問張師他老人家身在何方?此間事了,我當尋訪拜謁,以全當年張師授功之德。」

葉近泉神情微微有些激動,目光仔細打量著杜王氏,也絲毫不覺失禮,不知看了多久,才酷酷地道:「家師雲遊天下,行蹤不定,如神龍之見首不見尾……」

秦堪不耐煩地嘆了口氣:「這話簡直成了上下千年通用的萬金油了……痛快點,直接告訴我岳母你師父到底在哪裡吧,都是同門師姐弟,故弄玄虛未免有些可笑。」

葉近泉臉色有些難看了:「我是真不知道,師父授業十餘年,到我二十歲時,有一天睡醒發現師父杳無蹤影,只留字一張……」

秦堪好奇道:「給你留了什麼話?」

葉近泉為難地瞧了秦堪一眼,臉頰抽搐幾下後,板著臉酷酷地道:「……他說我飯量太大,再也無力養我,還說幸好當初只收了我一個徒弟,否則非被逼得自掛東南枝不可,要我下山自尋生路,以後等我有錢了再聯繫……」

秦堪三人抿緊了嘴唇,面容古怪地扭曲起來。

窮文富武,這話果然沒錯。沒點家當便開門收徒絕對會以慘澹收場,這與功夫好壞無關,張松溪想必在葉近泉身上學到了有生以來最慘痛的人生教訓,那就是,欲收徒,先有錢,就算沒錢,也應該收一個家財萬貫吃喝不愁的富二代,收窮徒弟對他絕無好處。

從現實角度來說,這個人生教訓比武學奧義更珍貴。

領會貫通了這個人生道理,張松溪撇下徒弟落跑的選擇是正確的,明智的,而且絕對可以理解的,如果不是秦堪的家財尚豐,也許會做出跟張宗師同樣的選擇……

葉近泉也不尷尬,飯量大本不是什麼尷尬的事,唯一讓他不自在的是師父把他扔下跑路的行為,委實有點喪失節操。

杜王氏與葉近泉互相打量許久,杜王氏淡淡一笑,儘管丈夫身陷囹圄,可她在外人面前笑起來仍是那麼的雍容,官夫人的華貴之氣絲毫不見衰弱。

「我是張師的未記名弟子,你是他的親傳弟子,說來系出同門,淵源頗深,不知能否切磋幾招?」

此話出口,葉近泉面無表情,杜嫣興奮不已,秦堪卻暗暗嘆氣。

一個半瓶子水晃蕩的杜嫣已然將葉近泉揍得滿地找牙,再來一個比杜嫣身手不知高明多少倍的杜王氏……

一代宗師親傳弟子若被活活揍死在秦家大院裡,長使英雄淚滿襟,不知會令多少江湖豪傑扼腕嘆息。

葉近泉仍舊板著一張死人臉,一派高手風範地點點頭:「切磋幾招未嘗不可,不過拳腳無眼……」

杜王氏退開一步,忽然暴起身形騰空而起,口中叱道:「打便打,哪兒那麼多廢話,看招!」

說著單手化掌,一招力劈華山狠狠朝葉近泉頭頂劈去,出招姿勢與杜嫣一模一樣,只是招式比杜嫣凌厲許多,甚至能聽到單掌落下時的破空聲。

啪!

這回葉近泉連一句「來得好」的場面話都來不及交代,便像一隻遇到蒼蠅拍的蒼蠅似的,被狠狠拍趴在地上,魁梧的身軀轟然倒地,周圍激起一陣令人心酸的塵土,漫天飛揚,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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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王氏安頓好了以後,秦府無波無浪地過了半個月,這半個月里,秦堪在京師廠衛和東宮之間奔走,很少送禮的他也託了門路,給京師的幾位言官御史們送上了頗為可觀的賄賂。

秦堪深知如今言官的威力,雖只是小小七品官,可合起伙來連內閣大學士都不得不敬讓三分,所有朝堂的大臣們都很清楚,讓這些御史們捧起一個人的名聲不容易,但讓他們抹黑一個人的名聲卻太簡單,幾道異口同聲的奏本便能辦到,這群低品階的官員執掌著整個大明的輿論導向,令人不得不敬畏。

幸好言官們並不像他們在朝堂上表現出來那樣正直清廉,也幸好世上能拒絕銀子這個好東西的官兒不太多,言官也是官,也有私心貪慾,蛋一旦有了縫,秦堪聞著臭味兒便叮了上去。

月黑殺人夜,風高送禮天。

趁夜摸黑上門,抬著一箱箱的銀子,秦堪強忍心頭滴血的痛楚,強笑著將銀子送進了幾位言官們的府邸內,幾位官員如同半掩門的娼婦似的,欲迎還拒撩人心魂地推脫半晌,最後半推半就地收下了銀子,捋著青須一臉正氣凜然地告訴秦堪,他們是御史,是英雄與俠義的化身,若杜宏一案果真有冤情,他們必不會袖手旁觀。

倒不是言官們不曉利害,只因為秦堪把杜宏的案子說得輕描淡寫,似乎毫無內幕,銀子擺在他們府里的前堂上,誰會捨得再把它們原樣送出去?

走出幾位言官的府邸,秦堪仰望月色,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剛逛完窯子的怪異感覺。

其實官員與娼婦也差不了多少,千里做官和千里做雞的本意是一樣的,都只為求財,有了財,他們可以順從地為你擺好任何你想看到的姿勢,滴蠟抽鞭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

…………

能做的安排都做了,在秦堪和杜嫣以及岳母每日焦慮的期盼目光里,終於等到了押解杜宏的東廠番子進城。

日落西山,黃昏的餘暉灑在京師朝陽門外的吊橋上,一隊二十餘人的東廠番子魂不守舍地押解著身穿囚衣的杜宏緩緩而來。

番子們的神情很憔悴,甚至比杜宏更憔悴,一路行來,引無數路人百姓奇異地駐足側目。

這年頭很少看到押解囚犯的官差比囚犯還落魄憂慮的了,更奇異的是,這群番子的後面亦步亦趨跟著上百號身穿飛魚錦袍的錦衣校尉,這些人一個個目露凶光,手按著刀柄,分散在番子們周圍,乍一看是東廠番子押解犯人,細細端詳之後,卻分明是錦衣衛把這群番子綁了票似的。

進了京師城門,情勢便有所變化,數百名東廠番子如臨大敵,將杜宏團團圍著押進了錦衣衛詔獄,卻找了間單獨的牢房把杜宏關了進去,幾百名番子在牢房外把守,包括錦衣衛在內,任何人不得探視接觸杜宏。

一路監視保護杜宏的李二也不計較,京師番子們接手之後,他便立馬帶人趕赴京郊秦府,向秦堪面稟報信。

隨著杜宏被押解進京,平靜的京師城瞬間變得暗流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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