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內群臣哭祭弘治帝,朱厚照像木偶一般被人來回擺弄時,禮部的官員還在忙著另一件事,一件看起來跟弘治帝的喪儀氣氛完全相悖的事。

朱厚照要大婚了。

先帝新逝,按規矩必須臣民守孝三年,三年內舉國掛喪,民間禁酒禁樂禁婚嫁,總之一切娛樂喜慶之事必須禁止,否則便是對大行皇帝極大的不尊重,被人告舉之後官府可以依法治罪。

民間不准嫁娶,但天家不一樣,特別是朱厚照,老朱家千頃地里一棵獨苗,新君登基了,國有君主,奈何無後,所謂天家無小事,天家無私事,喜歡操心的大臣們開始嚴重關注朱厚照的繁殖問題。

禮部的官員早已拿出了說法,皇帝大行後按制新君可以大婚,只不過要在百日之內,百日之後的三年是守孝期,這個所謂的「百日」,便是一種變通的法子了,新君在先帝逝去之後百日內大婚,這叫「借孝」,官員在父母逝去之後不回鄉丁憂,由皇帝下旨命其繼續輔佐帝王,這叫「奪情」。

儒家的禮制像一棵搖擺不定的牆頭草,一切說法皆為統治者服務,統治者的一切行為都是合理合法的,原本禮制上不准乾的事情,而統治者卻偏偏乾了,沒關係,儒家學術系統還有完美的售後服務,咱們把這條再加上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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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的妻子即未來的大明皇后出身於尋常官宦人家,這又是一道專屬明朝的獨特風景。

歷朝後黨外戚弄權亂政的前車之鑑太多。於是明朝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皇帝娶妻必須娶尋常小官吏甚至平民百姓家的女兒,那些權傾朝野的大臣例如內閣大學士之類的官員,是絕對不允許與皇帝結親的,誰敢這麼干,言官御史們會在金殿上當著皇帝的面撞柱子,而且一死一大批。

比如弘治帝的皇后張氏。她的父親張巒只不過是秀才出身,其女張氏在成化二十三年被選為皇太子妃時,張巒只是一個以鄉貢入國子監的小小貢生。弘治帝登基後,立張氏為後,老丈人張巒僅僅只被封了個壽寧伯。因為這個小小的封爵事件,弘治帝還跟大臣們鬧得面紅耳赤,君臣之間的關係那一陣子空前的緊張僵冷。

朱厚照未來的妻子自然也不是什麼顯赫官宦,他的老丈人姓夏名儒,是中軍都督府的同知,掛了個錦衣衛指揮的空銜,平凡得不能再平凡,這樣的官員京師一抓一大把。

朱厚照的親事是弘治帝大行之前便已定下的,容不得任何人反對,而且必須在先帝大行後的百日內馬上完婚。

秦堪想到朱厚照要大婚不由有些不適應。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整天腦子裡關心的是斗狗斗蛐蛐兒,想著怎樣的玩法才好玩,變著花樣玩,他的生命里目前只有一個「玩」字。他只是個半大不大的孩子,可這孩子眼看就要成親當別人的丈夫了。

對一個孩子來說,為人君,為人夫,他懂得責任二字的含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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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能從奉天殿偷偷溜出來,秦堪自然也能從皇宮偷偷溜回家。

從弘治帝病危。接到調令入宮值衛開始,秦堪便一直在宮裡守著,用一種超然的如同觀眾般的眼光看著一幕幕前世只存在於史書中的歷史事件上演。

朱厚照不懂責任二字,秦堪懂。

責任除了背負起一個家庭的收入,還要懂得照顧長輩妻子兒女,至少時常讓家人看到他,從遠古時代起,人類便是穴居動物,穴居動物晚上一般要回洞的。對大部分人來說,家不是驛站,不是旅館,而是最終的歸宿。

丁順和李二護侍在秦堪的馬車旁邊,一路悠悠地往城外趕去。

馬車的軲轆吱呀作響,聽著有點倒牙,秦堪的錦袍外披了一層白色的孝服,面無表情地坐在車裡,丁順騎著馬,正隔著馬車的車簾向他低聲稟報。

「寧王入京已大半個月了,卻遲遲沒有離京的跡象,前些日子已有幾位御史向內閣上疏,說藩王按制必須待在自己的封地,而不是打著給天子朝賀的幌子進京卻賴著不走,寧王這是壞了規矩,請內閣三位大學士代陛下出面,將寧王攆回封地南昌去,否則任由他在京師里上竄下跳,也不知會鬧出什麼亂子。」

秦堪淡淡問道:「寧王這些日子在京師做過些什麼事情?」

丁順帶著幾分嘲諷般的笑意,道:「寧王倒是很本分,而且御史們上了請遣寧王回封地的奏疏後,寧王恰到時機的又病倒,這一病自然啟不了程,如今先帝甫逝,治喪,登基,甚至日後陛下大婚等等,諸多事宜纏身,內閣大學士們一時半會兒也顧不上寧王。」

秦堪冷冷一笑,道:「這便給了寧王可乘之機了,他在驛館很本分,他帶來的手下恐怕本分不到哪裡去吧?」

丁順笑道:「大人說得不錯,寧王府幕僚李士實這幾日在京師活動頻繁,而且皆是星夜上門拜訪,一車車的金銀和美婢往大臣家裡送,京師很多官員這回可賺得盆滿缽滿。」

「都有哪些人?」

「六部侍郎,大理寺卿,光祿寺卿,宮中御馬監,內官監等等,甚至還有春坊大學士楊廷和……李士實做得很隱秘,不過他大約沒想到大人早就開始注意他,布下了嚴密的眼線監視,他的一舉一動逃不過屬下的眼睛。」

秦堪點點頭:「把他接觸過的大臣名字都記下來,最好弄清楚他給那些大臣具體送了些什麼禮品。這些東西很重要。」

「是。」

秦堪注視著丁順,笑道:「你跟隨我一年多了,辦事盡力,人也伶俐,如今我已升任指揮同知,內城千戶所不能空缺,千戶之職便由你領了吧。李二當個副千戶。」

丁順呆了一下,接著大喜過望,急忙叫停了馬車。他和李二翻身下馬,二話不說便朝秦堪跪下重重磕頭,眼含熱淚道:「屬下謝大人抬舉提攜。有生之年,願為大人效死!」

「起來吧,記住我的話,有生之年,富貴共之,患難共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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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門口掛了白布孝帶,門前高高掛著兩盞白紙燈籠,自順天府宣布國喪之日開始,闔城不論大臣還是百姓,家家戶戶皆披麻戴孝。家中各種物事皆系以孝帶,以示對先帝的緬懷,秦府自然也不例外。

進了家門,滿目素縞的沉痛氣氛里竟透出幾分格格不入的喜意,管家迎出門口。表情沉痛但目光里卻跳躍著欣喜,不知道的還以為弘治帝駕崩令他拍手稱快,這種目光若讓朱厚照瞧見了,至少是個斬立決的罪名。

「你渾家給你生了個很像隔壁王舉人的大胖小子?」秦堪皺著眉問道。

管家一呆,急忙搖頭:「老漢的兒子已十八歲了,而且與隔壁王老爺沒有半分相像……」

「那你現在高興個什麼勁兒?這是高興的時候嗎?」

管家長長作了個揖。欣然笑道:「恭喜老爺高升!老爺升了指揮同知,夫人也加了誥命,三品誥命呢,如今咱秦府可是正經八百的官宦門第,十里八鄉的富貴體面人家,老爺,這事兒必須慶祝一下啊……」

秦堪斜眼睨著他:「你打算如何慶祝?」

管家是個很有主意的人,聞言胸有成竹地笑道:「叫下人放兩串炮仗,對外就說咱秦府受先帝恩眷太深,先帝駕崩,秦府不勝哀痛,咱們自己呢,便……」

「便關上門擺酒席,國喪之期本老爺與你們舉杯同慶,對嗎?」

管家兩眼大亮:「老爺原來也有這心思,這事兒就好辦了,老朽去安排……」

秦堪沉著臉道:「把你那十八歲的兒子叫過來。」

「老爺叫我家小子作甚?」

「因為本老爺想踹他幾腳。」

「為何?」

「誰叫他有個滿嘴胡言的老爹呢。」

…………

…………

進了內院臥房,推門後看到的情景更令秦堪仰天長嘆。

杜嫣穿著宮裡剛送來的三品誥命夫人朝服,頭上戴滿了各種琳琅珠玉,手上死死握著一份宦官代天子頒下冊封誥書,正四平八穩地坐在炕頭上,努力擺出端莊聖潔的模樣,紅色的誥服明顯被熨燙了一次,平整得連正中繡的那隻孔雀仿佛食物中毒似的毫無生氣。

憐月憐星眼中冒著羨慕的光芒,正朝著杜嫣恭恭敬敬地磕頭,如同廟裡拜神似的,中間只差擺個煙霧裊繞的香爐了。

「婢子拜見三品誥命秦夫人……呀呀,不行,聲音小了點,主母您坐穩了,婢子再拜一次。」

杜嫣不苟言笑地點點頭,嚴肅道:「好好拜,知道我身上這身衣裳代表什麼嗎?朝廷!懂嗎?代表著朝廷!多拜幾次,讓你們沾沾朝廷的光……」

「嗯嗯!」憐月憐星重重點頭,興奮得臉頰紅如晚霞,一齊退開兩步,整了整臉上的表情便待再拜一次。

秦堪沉沉一嘆,這婆娘不能要了……

聽到門口的嘆氣聲,三女一齊扭頭,見秦堪站在門口,三女嚇得同時一聲驚叫,憐月憐星二話不說,匆忙朝秦堪福了一福,然後臉蛋紅紅的跑出了臥房。

杜嫣一反端莊之相,穿著誥服欣喜地迎上前,剛叫了聲相公,卻被秦堪抓住了手臂,將她轉了個身,然後……大巴掌不輕不重地在她那綿軟富有彈性的香臀抽了幾記。

嗯,代表朝廷的誥服用料很不錯,觸手柔軟順滑,非常有手感。

「呀!相公你,你幹什麼呀?」杜嫣又羞又氣,雙手捂著臀部恨恨地瞪著他。

「娘子難道沒看出來,相公在毆打朝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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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周末了,昨晚出去喝了幾杯,喝完腦袋有點暈乎,估計喝到假酒了,剛剛才起床,趕緊碼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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