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義州奪兵(中)

同情的目光令錢憲頗為受傷,表情也驚疑起來。

秦堪的這番話里有真有假,劉瑾欲施新政是真,這事兒早已傳遍大明各地,義州的官員和武將們也略有耳聞,若說最關注京師朝堂動向的,莫過於各地官府,當初內外廷聯手對付秦堪劉瑾等人,秦堪深夜調兵屠殺東廠,後來秦堪掌錦衣衛,劉瑾掌司禮監等等,一系列的朝堂風波,各地方官府的官員們了解得甚至比京官還詳細,所以劉瑾欲施新政這句話他們倒是沒懷疑過。

不過新政拿軍隊衛所開刀,甚至首當其衝拿義州衛所開刀,這就純粹是秦堪的胡說八道了。

前世當過業務員,秦堪深知說什麼樣的瞎話能令客戶在最短的時間內動心。真中有假,假中有真,七分真話再摻三分假話,謊言便完美了。

錢憲和一眾義州衛的武將臉色果然變了。

他們是武夫,若論官場經驗自然也有,但顯然沒文官那麼爐火純青,秦堪話剛說完,錢憲和武將們表情頓時驚疑起來,也不理會周圍文官們若有若無的嘲諷笑容,面面相覷之後,錢憲忽然站起身朝秦堪一抱拳,沉聲道:「欽差大人所言可真?」

秦堪笑著搖搖頭:「風聞而已,做不得真的。」

配上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越是這樣說錢憲越驚疑不定。

秦堪的身份不同,他是天子近臣,而且當初內外廷欲誅奸佞時,他和劉瑾同列奸佞名單,按說這二人應該是患難交情,劉瑾欲裁義州衛若是毫無根據的「風聞」,欽差會隨便跟一群剛見面的地方官亂說嗎?

當下錢憲連禮數也不顧了,眼珠轉了轉,抱拳道:「欽差大人一路勞頓辛苦,進了義州便請大人好生歇息,末將這便去安排晚宴。請大人務必賞光。」

秦堪笑著答應了。

一眾武將也起身朝秦堪抱拳告辭,匆匆跟著錢憲而去。

錢憲一提請欽差大人歇息,其餘的文官自然也不便多留,於是紛紛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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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官員全部走後,秦堪坐在官驛內。笑容漸漸變冷。

丁順走進內堂。一臉疑惑問道:「秦帥,屬下實在不懂,為何你要製造裁撤義州衛的謠言?劉瑾欲施新政是不假,可是……似乎沒聽說他要拿衛所開刀呀。」

秦堪笑道:「欲令其亂。必先令其狂,義州的文武官場是個火藥桶子,就差一根導火線了……」

「可是秦帥為何非要義州亂起來不可?」

「我不要義州亂,我要的是義州衛所亂。」

丁順終於明白了幾分:「大人慾奪義州衛之兵權?」

秦堪點頭,嘆道:「遼東太亂了。李杲手裡的兵力越大,我們就越被動,只有慢慢的一口一口吃掉他的實力,此消彼長之下,我們才安全。」

丁順額角微微冒汗,跟著秦帥的日子實在太刺激了,奪整整一個衛所的兵權啊,鬧得不好便會生起軍士譁變,且不說自己這方兩千來人能不能與整個衛所相抗。便是奪權成功,消息傳回京師,朝中那些言官們會放過秦帥嗎?兵權自古以來最是敏感,除了大臣和言官們,最怕當今皇上知道後……

「丁順。你現在幫我做幾件事。」

「請大人吩咐。」

「我去寫一封奏疏,你馬上派人送往京師皇宮,記住,面呈陛下。不要通過司禮監,更不要讓劉瑾知道這封奏疏的存在。」

「是。」

「隨行來的勇士營一千餘人在城外義州衛駐地附近紮營,戌時一刻動手,另外……」

…………

…………

聽完秦堪膽大包天的計劃,丁順眼皮跳了跳,心臟仿佛都漏了兩拍,咬了咬牙道:「是!」

一番詳細的布置後,秦堪終於鬆了口氣,將頭靠在椅背上,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丁順囁嚅道:「秦帥,屬下聽您的謀劃,似乎想把義州的文官也順帶著一鍋端了?這個……有必要麼?」

秦堪冷笑道:「你還看不清情勢嗎?如今我們可是身處虎穴之中,李杲經營遼東多年,羽翼心腹不知凡幾,說實話,遼東地面上的文官和武將,不論他們是好是壞,是忠是奸,目前我一個都信不過,先端了再說吧,既然來都來了,我便把遼東的官場好好清洗一遍,是忠是奸,等我掌握了遼東再由錦衣衛一一查核。」

目注堂外灰濛濛的天空,秦堪一字一句緩緩道:「大明的邊鎮病了,我此行而來,就是為了給大明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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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州衛所離義州城不過十里,營盤扎在一片林子前,背靠松嶺山,前依大凌河,依山傍水,進退皆宜,營內戒備森嚴,軍帳柵欄拒馬樓哨井井有條,衛所麾下轄三個千戶所,三個千戶分別駐紮在不遠處,三個營盤以犄角之式安在大凌河東西兩側。

僅看營盤的布置便知,指揮使錢憲委實有幾分將才。

從義州城出來,三名千戶簇擁著錢憲回到營中,錢憲神情凝重,從出城到回營一直沉吟不語。

一名千戶急道:「錢帥,那欽差說的可是真的?司禮監劉瑾不會真的裁撤義州衛吧?」

另一名千戶附和道:「是啊,咱們是武夫,帶了一輩子兵,除了帶兵什麼都不會,若朝廷裁撤義州衛,咱們以後難道真的卸甲歸農,回老家侍弄田地嗎?打死我也不幹!」

錢憲冷冷掃他們一眼,道:「你們都是豬腦子?姓秦的說什麼你們就信了?沒看出來他在胡說八道嗎?」

「錢帥怎知他說的是假話?」三名千戶急忙問道。

「李總帥早已差人給我打過招呼,前段日子殺了朵顏衛的人後,他派人給京中送了重禮。朝中包括劉瑾在內,數位有分量的大臣皆受了他的禮,剛送完禮你覺得劉瑾便翻臉不認人嗎?據說數個邊鎮的總督總兵官里,就數李總帥送的禮最重,劉瑾就算要裁撤衛所。肯定也不會先拿遼東開刀。姓秦必然是在胡說八道!再說了,你們可別忘了欽差此行遼東是來幹什麼的,朵顏衛死了三百多人,他就是衝著李總帥去的。這回估計要對付李總帥。」

「可是……欽差為何無緣無故轉道義州,又為何無緣無故跟咱們說這麼一通假話?這沒道理呀,他有何企圖?」

錢憲怒道:「你問我,我問誰去?京師里出來的官兒一個個比泥鰍還奸滑,心眼兒多得跟馬蜂窩似的。他有什麼企圖我怎知道?快,派人緊急趕往遼陽,將欽差改道義州以及欽差說的那番胡話一字不漏地告訴李總帥,請他幫咱們拿個主意……」

「是!」

「欽差儀仗據說是京師精銳勇士營,他們紮營離咱們不過數里之遙,今晚你們小心戒備,以防有變,我總覺得會出事。」

「是!」

…………

…………

義州知府衙門。

知府劉平貴翹著腿,漫不經心地啜著茶水。

師爺捋著頜下幾縷稀疏的鼠須。面帶憂色道:「東翁,老朽琢磨了許久,總覺得這姓秦的欽差此番來者不善,東翁可要當心呀。」

劉平貴冷笑道:「當然來者不善,出了關不去遼陽府。無緣無故中途改道南下跑到我這義州來,若無所圖,他難道真是來看關外風景的麼?」

師爺苦笑道:「老朽愚鈍,卻怎麼也想不通這位欽差大人到底有何所圖……」

劉平貴嘆道:「官驛里。欽差大人說的那番話一聽便是假話,那番話一出口。本官便已知道,欽差此行義州,所圖者必然是義州衛所。」

師爺眼皮一跳,驚道:「他難道……想奪義州衛兵權?這……這膽子未免太大了吧?」

劉平貴哼了聲,道:「秦堪此人乃天子近臣,頗得陛下寵信,聖旨里說得明明白白,沿途官府軍政諸員皆受其調遣,授便宜臨斷之權,明白這道聖旨什麼意思嗎?」

劉平貴頓了頓,神情陰沉道:「意思就是,從他秦堪出關的那一刻開始,他便是合理合法的遼東督撫,總兵官李杲在他面前都必須恭敬聽調,此番奉旨出巡遼東,說是慰撫朵顏三衛,依本官看來,恐怕是衝著總兵官李杲而來,也不知是陛下的意思,還是秦堪自己的意思,遼東這塊地界恐怕要變天了……」

師爺急道:「東翁,那咱們如何應對?」

「咱們不必應對,該傷腦筋的是錢憲,秦堪首先要拿的是兵權,與咱們無關,那個錢憲仗著李杲袒護,義州城內無惡不作,甚至屢屢插手我義州政務,讓秦堪把他收拾了也好。」

…………

…………

在欽差,衛所,知府衙門,三方各懷鬼胎之下,夜幕漸漸降臨義州城。

醞釀著巨變的義州城內,一場華麗豪奢的接風夜宴開始了,這一夜,註定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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