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娜還是隨著秦堪上路了。

一路上塔娜表情不愉快,秦堪也不愉快,彼此都討厭被人強扭成瓜的感覺。

塞北的冬天很冷,秦堪大病未愈,行軍的速度卻很快,他的心情很焦急,京師與關外雖說不遠,但這年頭的通訊條件實在太落後了,哪怕用八百里加急軍驛日夜不停的跑,最快也得十來天才能得到消息,十來天的時間有太多的變化不可掌握。

不知金柳得知自己戰死的消息會哭成什麼樣子,杜嫣大概不會哭的,長久的夫妻,彼此都有了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杜嫣恐怕不會輕易相信自己已戰死。

北風凜冽,呼嘯而過,夾雜著少許的沙粒,颳得臉頰生疼。

秦堪捂嘴咳嗽了兩聲,緊了緊脖子上柔軟暖和的紫貂皮,蒼白的臉龐泛起幾分潮紅。

騎著高頭駿馬的塔娜隨行在側,見秦堪虛弱的樣子,不由重重一哼,一道黑影閃過,秦堪接在手裡,卻原來是一張上好的硝制過的黑熊皮。

遼東除了一望無際的草原,也有許多茂密蔥翠的大森林,正是黑熊棲居之地,這張黑熊皮說不定便是朵顏部哪個勇士打來送給塔娜用以討其歡心的。

秦堪楞了一下,然後朝她展顏一笑:「多謝塔娜姑娘。」

塔娜小嘴兒一撇,道:「你們漢人真虛弱,風一吹就倒,一點都不像我們草原上的漢子……」

秦堪嘆道:「塔娜姑娘,你要搞清楚,我不僅是漢人,也是病人。」

「病人了不起嗎?」塔娜狠狠白他一眼。

秦堪喃喃道:「蒙古女人難道都這麼不講道理嗎?難怪花當死活要把她推給我,我有這樣的女兒,肯定也毫不猶豫推給別人……」

「喂。狗官,遼河一戰的經過你的手下跟我說了,儘管你不夠強壯,但我不得不說,你在那一戰里表現得像個勇士,比我想像中的好。」

難得聽到這女人說一句好話,雖然**的,至少也是**的好話。

秦堪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又有點不知足地嘆道:「既然我像個勇士。你就不應該再叫我『狗官』了……」

「除了那一戰,平時的時候你仍是個壞透了的狗官。」塔娜皺著鼻子笑道。

…………

…………

這次行軍再沒碰到任何敵情,別說韃子的騎兵,就連不長眼的蟊賊響馬都沒碰到。

五百少年兵經遼河一役後僅剩了一百餘名,而且大部分帶傷。然而他們昂首挺胸走在隊伍中,儘管滿身傷痕,但葉近泉訓練的軍姿儀容仍舊執行得一絲不苟,走在隊伍里的他們高舉著欽差旗幟,像一隻只高傲的天鵝,成為大軍中一道亮麗的風景。

秦堪滿懷疼惜地看著他們,神情若有所思。

「丁順……」

「大人。」

「回京後你要辦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流民營選人,湊齊五百少年兵,一個也不能少。」

「是……」丁順猶豫了一下,道:「大人。遼河一戰雖然這些少年們奮不顧身,但論體力和與韃子搏鬥的技巧,還是與普通的軍士相差甚大,再招少年兵有必要麼?」

秦堪點頭:「很有必要。此戰過後,不是還活下來一百多個少年嗎?想必有一種叫『軍魂』的東西。已深深印入了這一百多人的心裡,將來這支軍隊不論是擴編還是減員,只要有一個老兵活著,這種精神就不會滅,對一支軍隊來說,這種精神是最重要的。這支少年兵,可堪造就。丁順,你要好好待他們,我還是那句話,未來不遠,這些少年將在我大明的國土上大放異彩。」

這番話有點深,丁順神情似懂非懂。

看著面前這群經歷了大戰後仍然精神抖擻的少年們,迎著呼嘯的北風努力挺直了身板高舉龍旗的模樣,秦堪深深道:「鳳凰涅槃,破而後立,挫折是人生最好的老師,對他們猶是,對我亦猶是。」

丁順呵呵笑道:「大人,你說的我老丁勉強懂一點,不管怎樣,你怎麼說我便怎麼做,總歸是沒錯的。回了京我便去流民營選人,跟當初選人一樣,專挑家世清白乾凈,沒什麼壞心眼兒的。」

頓了頓,丁順朝後面瞧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大人,這塔娜難道真把她領回家填作三夫人?您的正室夫人恐怕……」

秦堪煩躁地撓撓頭:「人家花當買一贈一搞促銷,非要把她塞給我,我能怎麼辦?」

「大人,想個法子把她趕回草原為妥,否則你家夫人那裡興風作浪起來,怕是家宅不寧啊。」

「有道理……」秦堪若有所思:「這樣吧,今晚安營紮寨時等她睡著了,你朝她帳篷里扔兩個毒氣彈,把她熏得七葷八素再派人將她送回朵顏營地,就說她水土不服害了病……」

丁順臉頰直抽抽:「大人,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呀……」

秦堪怔了怔,然後嘆道:「對啊,確實有點不講究……容我再想想別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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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馬北來,疾馳入京。

司禮監內,劉瑾穿著金絲蟒袍,眼睛微微眯著,神態很悠閒,自從得知秦堪死後,劉瑾這幾日一直保持著這樣的表情,那種心頭肉刺突然被拔掉後的愉悅感令他從內而外感到輕鬆。

秦堪死了,放眼天下,放眼朝堂,除了當今皇上,誰還有資格成為他劉瑾的一合之敵?

劉瑾面前不遠處,正恭謹地坐著一位中年瘦削男子,男子身穿緋袍,面目方正,一表人才,簡直可以稱得上英俊風流了。

大明做官有個很變態的規定。那便是所選官員一定要帥,要英俊,要讓上司瞧你時順心順眼,賞心悅目,很多面貌醜陋卻有才學的寒門士子,其前途往往便在這個關口上被堵死了,所以每每朝會之上,觸目所見者全都是中年帥哥,老年帥哥。一個個長得眉目清正,相貌堂堂,造成這種帥哥雲集的情形絕非巧合,因為不帥的人基本不可能出現在朝堂金殿上。

據說這個規定是大明開國太祖朱元璋定下的,但朱元璋本人生得前額突出下巴高翹但鼻塌目陷。看上去就像一個漏了氣的皮球,面貌醜陋的太祖高皇帝定下如此變態的規定,大概除了給自己勵志外,順帶也考驗一下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很可惜,考驗心理承受能力大抵應該是失敗了的,洪武年後期朱元璋終於受不了了,於是將朝堂上的大臣們割韭菜似的殺了一批又一批。史書所記是為了給後代朱氏子孫掃清障礙,可誰能擔保他沒有別的原因?

一個丑鬼每天看著滿朝帥哥意氣風發地暢談國事,他會是什麼心情?

坐在劉瑾面前的帥哥名叫張彩,是弘治三年的二甲進士。金榜題名後只當了一個不起眼的吏部主事,一直鬱郁而不得志,吏部主事一當便是十五年,直到今年劉瑾得勢。張彩在送禮的同時也給劉瑾上了一篇關於革舊推新的新政主張,劉瑾文化不高。再加上徒然得勢底蘊不足,身邊缺少人才,張彩的一篇錦繡文章頓時打動了他,於是驚為天人,引為生平知己,而張彩很快也升到了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私下裡常以劉瑾幕僚而自居。

瞧著劉瑾得意的樣子,張彩輕輕嘆息。

秦堪死了,並不代表劉瑾可以高枕無憂了,朝堂里的大臣們絕不是任他宰割的雞,可惜劉瑾卻只拿秦堪當生平僅有的勁敵,其餘的大臣在他眼裡不過是土雞瓦狗,這樣的心態如何成得了大事,如何舒展張彩心中抱負?

「明公……」張彩朝劉瑾拱了拱手,欲言又止。

劉瑾睜開眼,尖著嗓子笑道:「尚質,你那考評官員的法子委實不錯,不查不知道,原來朝廷里竟有如此多的尸位素餐之輩,朝廷太倉金庫已然告竭,下面的地方官員們搜刮民脂以肥己,遞給京師的奏疏卻個個都在哭窮,昨日雜家又狠狠辦了福建和四川的布政使,哼,每年每銀礦二萬兩銀子的額稅都拿不出,還說什麼礦脈早已枯竭,當雜家是傻子麼?」

「不知明公怎麼辦這兩位布政使的?」

劉瑾得意笑道:「當然是先行罷免,然後再罰他們銀子,狠狠的罰,最後令西廠番子將其鎖拿進京,尚質有所不知,雜家近日琢磨出一種新刑具,名叫重枷,重達一百五十斤,給那些不長眼的犯官們戴上後,不出兩個時辰便能將他們活活壓死……」

頓了頓,劉瑾露出傲然之色:「如今大明域內,我劉瑾的話令出皇門,聲傳天下,誰敢不從?」

這般傲然雄視天下的神態,秦堪活著的時候劉瑾是絕沒有底氣擺出來的。

顯然,張彩並沒有被劉瑾這句話散發出來的王霸之氣熏得納頭便拜,反而憂心忡忡嘆了口氣。

男人下面少了一根東西,散王霸也散得很沒有說服力,至少張彩並不買帳。

腦子裡小心措詞之後,張彩打算跟劉瑾好好談談人生,聊聊理想,除了勉勵身殘志堅的劉公公繼續為大明社稷發光發熱外,同時還得委婉地建議他做人最好不要那麼狂。

話到嘴邊還沒張口,一名小宦官匆忙跑進了司禮監。

「老祖宗,不好了!」

劉瑾擰緊了眉:「何事慌張?」

「西廠有探子剛從關外回京……」

「那又怎樣?」

「探子帶來了消息,秦堪沒死!」

砰!

剛剛一副志得意滿,雄視天下模樣的劉瑾半個屁股沒坐穩,直接從椅子摔落地上。

張彩趕忙扶起來,卻見劉瑾目光呆滯,一張老臉迅速失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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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天過節,喝多了,凌晨起床碼字頭昏腦脹,今天一更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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