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和與馬四在城外農莊鬥法之時,天津的錦衣衛開始大索全城。

四個城門已被勇士營封死,唯一的深海港口大小船舶一律只准進港不准出港,天津城內原來的一個錦衣衛千戶所,再加上秦堪從京師帶來的千名校尉,兩千多人在李二和常鳳的帶領下,如兩千多隻下山的猛虎,殺氣騰騰地全城搜捕唐子禾的下落。

城內的甲保和城外的鄉紳再次被召集起來,唐子禾的畫像被分發到眾人手中,李二陰沉著臉,加重了語氣告訴所有人,隱瞞不報或藏匿朝廷欽犯等同於謀反,是誅九族的大罪。

眾人見昔日萬家生佛的女菩薩竟是隱藏身份多年的白蓮教中人,不由萬分震驚,腦子裡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便是不敢置信。

有那心思不純的鄉紳立時互相交換了一個不純的眼神。

據說唐神醫前些日子被欽差秦侯爺以非常蠻橫的姿態接進官衙住了幾日,以唐神醫那絕色的容貌來說,沒有哪個男人不對她動心,秦侯爺自然不能免俗,恐怕是侯爺對唐大夫動了色心,但唐大夫是神仙般的人物,怎肯委身於凡夫俗子?二人同處一個屋檐下,侯爺求之而不得,怕是惱羞成怒,於是索性撕破了臉,不然無緣無故的,唐大夫也不可能從天津城的女菩薩突然變成了朝廷欽犯。

說她是白蓮教妖女,打死各位鄉紳里保也絕計不會信的。

不信歸不信,鄉紳和里保們也沒膽子敢公然質疑朝廷欽差,接了畫像後唯唯諾諾地應承下來,眼神交流之時,目光卻分明帶著幾許戲謔曖昧之色,顯然,通緝唐子禾一事在他們心裡已定性為大人物的桃色事件,所謂白蓮教頭腦云云,終是大人物拿得出手的藉口,看不出秦侯爺斯斯文文的讀書人模樣,求歡不成卻生殺心,倒真狠得下心辣手摧花,真真是紅顏薄命,郎心似鐵呀……

秦侯爺無緣無故躺著中槍……

秦堪脾氣好,並不代表他的手下脾氣好,見各位鄉紳和里保一臉曖昧的噁心樣子,雖沒說一句話,但表情和眼神分明已訴說了一切,李二忍了半晌終於忍不住了,一記耳光將笑得最曖昧最難看的某位里保扇得滿嘴血。

「都把你們的齷齪心思收起來!唐子禾確實是白蓮教的妖女,今日官衙內欲行刺侯爺,被智謀無雙英明無比的侯爺當場識破,唐子禾畏罪潛逃!此乃千真萬確……」李二繼續給秦堪臉上貼金,冷笑道:「咱們侯爺官高爵顯,不但年輕且生得俊俏倜儻,是京師里多少官宦人家大小姐夢中脫衣脫褲扳腿撅臀歡迎光臨的風流人物……」

一幫子校尉惡狠狠地補充:「不僅歡迎光臨,而且歡迎下次再光臨!」

李二怒道:「咱們侯爺什麼紅fen**陣仗沒見過?區區一個唐子禾,侯爺會看在眼裡麼?」

眾鄉紳里保頓時高山仰止一臉崇拜,秦侯爺的光輝形象被李二這幫傢伙無限拔高。

「總之,唐子禾是朝廷頭號欽犯,這是有真憑實據的!各位鄉紳里保嚴密注意各鄉各縣,若錦衣衛發現你們有隱瞞或藏匿欽犯的舉動,……老子要你們全家集體過個熱熱鬧鬧的清明節!」

唐子禾領著葛老五等人離開了城郊農莊。

馬四已逃,農莊自然不再安全了,再說唐子禾已沒打算繼續逗留天津,這個建了多年的白蓮教聚集點算是正式作廢。

至於天津的白蓮教將來如何發展,會不會被朝廷剿滅等等問題,唐子禾已不再關心。

既已決定叛教,白蓮教的一切便與她無關,哪怕天津的白蓮教是她和一眾老弟兄辛苦多年打下來的基業,哪怕白蓮教在她的經營下漸成氣候,教徒甚至滲進了天津三衛,離起事就差那麼一點點火候,她也沒有一絲心疼和惋惜。

該舍便舍,絕不遲疑,這才是梟雄人物應該具有的心襟和氣度,唐子禾雖是巾幗,卻從不輸鬚眉昂藏。

…………

…………

一行人步行上了官道,朝北而去,剛走了不到數里,葛老五停下來凝神聽了聽身後的動靜,神情一變,打了個示警的手勢,眾人急忙鑽進了官道旁的小樹林裡。

只見天津城門方向遠遠跑來幾隊錦衣校尉,出城上了官道後,幾隊互相打了個招呼,各自向城外鄉間散開而去,校尉們人人執刀,殺氣騰騰的樣子。

唐子禾等人躲在林里靜靜看著校尉們散入鄉間各個村落,葛老五忽然嗤笑道:「都說這姓秦的欽差多麼算無遺策,多麼智勇雙絕,我看不過如此,離事發都多久了,官兵才慢吞吞的出城嚴查我們,有這麼一會兒的工夫,黃花菜都涼了,朝廷的官兵都是廢物……」

唐子禾沒說話,卻無比冷森地瞧了葛老五一眼。

葛老五摸了摸鼻子,尷尬道:「呃,唐姑娘,我說錯了嗎?」

唐子禾美眸注視著林子外官道上的動靜,口中冷冷道:「我從城裡官衙出來,走時只封住了秦堪的經脈,卻沒封住他的嘴,此時離事發已三個多時辰,官兵才姍姍出城追查我等,葛老五,用你那智勇雙絕的腦袋想想,這是為什麼?」

葛老五的腦袋顯然不如唐子禾所說的那般「智勇雙絕」,起碼有八成新,使用率低得嚇人,唐子禾很明顯對他太過盛讚了。

使勁撓了撓頭,葛老五訕笑道:「這事我可想不通……」

唐子禾幽幽嘆了口氣,目光變得迷離難測。

「我對秦堪手下留情,秦堪也對我手下留情,所以官兵拖了許久之後才姍姍出城,這一回合我和他互相拖欠,最後不拖不欠……」

還有半句話唐子禾忍著沒說。

今日此時,二人不拖不欠,來日重逢,是否不死不休?

一絲煩躁和傷感在她心中反覆縈繞,唐子禾潔白的貝齒死死咬住了嘴唇,眼眶紅了紅,使勁眨了幾下,又恢復如常。

葛老五一直默默盯著唐子禾的面孔,見她俏臉時紅時白,時喜時悲,葛老五心裡不由咯噔一下,忍不住訥訥勸道:「唐姑娘,朝廷無好人呀,朝廷的官兒……坑害的就是咱們窮百姓,長得再俊俏,手上也沾過血,這種人可萬萬不能對他動了心,別的且不說,這人官高爵顯,家裡不知多少房妻妾侍婢,唐姑娘你畢竟干過殺官造反的營生,朝廷容不下你,秦家恐怕也容不下你……」

唐子禾俏臉一紅,然後又是一白,羞澀之後心中暗暗氣苦,也不知這莫名的羞意和悲苦從何而來。

葛老五正滔滔不絕地說著她和秦堪之間的種種不現實,忽然間一顆淡紅色的藥丸閃電般飛進葛老五的嘴裡,葛老五的話戛然而止,漲紅了臉捂著喉嚨大聲嗆咳起來。

神色恢復如常的唐子禾冷冷瞟他一眼,道:「這是我自己配製的啞藥,啞你五個時辰,這張臭嘴再亂說話,我還有一種可以讓人爛舌頭的藥,一直未曾試過藥效……」

葛老五漲紅了臉,神情驚慌地朝唐子禾連連擺手,一眾老弟兄紛紛幸災樂禍大笑起來。

扭頭注視著遠處的天津城,唐子禾眼中終於浮上一絲不舍,眼眶一紅,唐子禾輕啟朱唇喃喃念道:「我花殺後百花殺,滿城盡帶黃金甲……」

苦苦一笑,滿城盡帶黃金甲的恢弘場面,怕是永遠看不到了。

詩是反詩,然而人呢?以後她是繼續另起爐灶,再舉反旗,還是從此隱姓埋名,平凡過此一生?

這一刻,唐子禾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迷茫。

…………

…………

林外的錦衣校尉散去,官道已安全無虞,唐子禾揚了揚手,眾人起身便待繼續朝京師方向走去。

意外來得很突然,殺機在悄然無聲間就這樣徒然降臨。

唐子禾和老弟兄剛站起身,林中靜謐的黑暗處,一支散發著森然殺氣的利箭從林中深處射了出來,噗地一聲悶響,唐子禾身邊一名老弟兄捂住喉頭,兩眼徒然睜大,隨著鮮血迸現,身軀一軟便栽倒在地。

沒等眾人回神,嗖嗖嗖一連串的弓弦顫動的聲音,無數支利箭從陰暗處朝唐子禾等人射來。

「唐姑娘速退!有埋伏!」一名老弟兄將手中鋼刀舞得密不透風,回過頭朝唐子禾瞋目大吼,分神的瞬間,四五支利箭同時射中了他的前胸。

唐子禾臉色蒼白,眼睜睜看著朝夕相處的老弟兄一個兩個地倒在箭雨中,她的神情已然呆滯,任由葛老五等人拉著她往林子外面退去。

「是誰?是誰設的埋伏?是馬四,還是……秦堪?」

混亂里,無神渙散的目光投向遠處的天津城牆,唐子禾下唇被自己咬出了血,殷紅的鮮血順著光潔雪白的下巴緩緩流下。

秦堪,是你設的埋伏嗎?難道……我看錯了你?

ps:還有一更……(未完待續。請搜索飄天文學,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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