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二章 詭異聖旨(上)

秦堪的主意通常很有用,極少失算,但通常也不怎麼善!

入朝堂多年仍不改本色,秦堪骨子裡並無太多的是非觀念,一切只為達到目的,他和朝堂千百大臣不同的地方在於,他絕不會像大臣那樣噁心巴拉的把仁義道德時刻掛在嘴邊上,於是他便成了大臣眼中的異類,終究不被容於朝堂。

秦堪不在乎,他有他的堅持,反過來說,就算他被所有大臣接受,他也不願意跟這些真正的偽君子同流合污,或許有點精神潔癖,總覺得會弄髒自己。

真正髒的人是不會發現自己髒的。

京師內城楊廷和府上今日聚集了不少大臣,新任內閣大學士梁儲,戶部尚書韓文和禮部尚書張升赫然亦在其中,可謂重臣會聚一堂,相當於一次小朝會了。

坐在主位的楊廷和面無表情,捋著長須一言不發,梁儲卻站在堂中慷慨激昂地說著話,伴隨著時刻揮舞著的手勢,顯得氣勢十足。

「絕不能任由陛下胡鬧下去了!」梁儲重重強調,這句話他已重複了無數遍。

梁儲和楊廷和一樣都出身於東宮,可謂是朱厚照東宮太子時期的老班底,曾任南京吏部尚書的梁儲原本為人處世小心而低調,然則一朝擢升為內閣大學士,有些事情他想低調都不行,在其位而謀其政,入京之後他才發覺,當年那個東宮小太子仍然毫無長進,胡鬧依舊。

「如今朝堂民間已風言四起,陛下那道糊塗的晉爵聖旨已成了我大明最大的笑話!諸位同僚,此乃我朝臣之恥辱!恥辱啊!」梁儲幾乎咆哮了。

禮部尚書張升嘆了口氣,苦笑道:「恕我直言,梁公從南京進京師不久,實不知陛下秉性,這樣的笑話和恥辱・咱們已經經歷過許多次了,奈何陛下就是這般頑童性子,性之所至絲毫不顧後果,我等有什麼辦法?」

梁儲陰沉著老臉道:「我大明自永樂以後封爵極吝・歷代先皇更是有意無意地削減爵位,以防勛貴權重自大,孝宗皇帝何等英明,尋了由頭甚至將皇后的弟弟壽寧侯的爵位降成了壽寧伯,諸公,勛貴太多對我大明並非好事,陛下卻將爵位當成不要錢的爛白菜・想給誰便給誰,長此下去,我大明國公國侯多如牛毛・置我等治世之臣於何地!」

戶部尚書韓文陰著臉道:「那個秦堪也是厚臉皮,明知陛下的聖旨未經內閣和通政司便屬無效,他還藏著聖旨不肯封還,妄想晉封國公,實不知羞恥為何物。」

梁儲重重道:「不能讓他們得逞!明日朝會,我等聚集朝中同僚,請陛下收回成命,逼秦堪交還聖旨,若陛下不答應・我等不惜以死諫之!」

梁儲環視眾人,冷笑道:「當今天下,是君臣共治之天下・絕不是陛下一人想怎樣就怎樣,我等這些朝臣以死脅之,不信陛下會為區區一個秦堪而得罪天下人。」

在座諸人紛紛點頭響應・唯楊廷和沒有插言。

韓文好奇看了他一眼,道:「介夫兄為何不言不語?」

楊廷和回神,強自一笑:「諸公所言極是,我無異議。」

此刻楊廷和的心思已不在晉封國公這件事上了。

他是內閣大學士,雖說對廠衛的舉動無權過問,但昨日還是聽到了風聲。

京師錦衣衛不知何故派了無數探子喬裝奔赴江西南昌,這個消息令楊廷和忍不住心驚肉跳・南昌有什麼?除了當地官府,還有一位身份非常敏感的王爺・――寧王。

按說錦衣衛就算衝著寧王去也不關楊廷和什麼事,然而楊廷和卻非常心虛。因為這些年來他私下收授寧王兩敬常例賄賂不下十數萬兩銀子,去年冬天的炭敬,他除了收下寧王的銀子和各色珠寶外,還收下了來自南昌的一對絕色雙胞胎姐妹,這對姐妹天生媚骨,可喜卻還是未開苞的處子,半年來將楊廷和服侍得周周到到,令楊廷和幾乎神魂顛倒。

然則昨日錦衣衛探子奔赴南昌,卻仿佛給楊廷和當頭淋了一盆涼水,令他徹底從紙醉金迷中清醒過來。

寧王……有問題!

這是楊廷和當即冒出來的想法,隨後便感到一陣極度的羞惱和憂慮。

寧王送他重禮的同時,也在信中一遍又一遍地強調對皇帝和朝廷的忠誠不二,並且指天發誓一定謹守藩王本分,老實待在南昌城裡,絕不做半點逾制亂法之事。

花言巧語說多了,連楊廷和這樣的忠直老臣也禁不住相信了,這才放心收下了寧王的重禮,以後但凡朝中有些不利於寧王的言論,楊廷和皆幫寧王不動聲色地壓了下去。

然而錦衣衛密探奔赴南昌,卻令楊廷和敏感地察覺到寧王有問題,寧王若有問題,那麼這些年他收授寧王如此多的賄賂,將來怎麼摘得清?

這件事如同千斤巨石,沉沉地壓在楊廷和的心頭,以至於他現在對任何事物都提不起興趣。

有了這件事壓在心裡,楊廷和哪有心思關心秦堪晉不晉爵的事?他甚至對秦堪有了一種深深的忌憚,畢竟他和寧王的事若被查出來,秦堪肯定是第一個知道的。

看著激烈議論的眾人,楊廷子了捋長須,忍不住道:「諸位同僚,如今京師市井傳知各位可曾聽說?」

提起這事,堂內眾人皆沉默,臉色非常難看。

大家不是足不出戶的宅男,自然對京師中的傳言知之甚詳。

傳言有一種特性,那就是毫無立場,今天往東,明天往西,東西各有讓人信服的理由。

前幾日的傳言說秦堪戀棧爵位,慫恿蠱惑當今皇上,為自己求爵,如今傳言不知怎的卻變了風向,轉過頭來說朝中大臣不容賢良,對即將晉升國公爵位的秦侯爺各種嫉妒各種阻撓,反正人嘴上下兩張皮,眨眼間輿論的矛頭便徹底轉了方向。

這是令滿朝大臣無可奈何的事,文官們最善用的武器便是輿論然而他們的輿論卻只限於士子書生這一類人群,再由士子書生們將輿論散播到市井百姓中去,從此占據道德的制高點毫無顧忌地譴責別人。

但秦堪卻不一樣,他手握錦衣衛錦衣衛裡面有無數的幫閒和校尉,這些校尉和幫閒整日混跡於市井坊間,只要他想製造輿論,聲勢不會比文官們小到哪裡去。

「秦堪這豎子!」梁儲怒吼出聲:「國朝百年,奸佞不知凡幾,唯以此子最甚!這樣下去,他秦堪遲早是第二個劉瑾!」

梁儲不能不憤怒國朝百年,奸佞太多了,但和文官們一樣懂得利用輿論的唯秦堪一人,這些輿論很可怕,幾句反覆之間便將文官們的高大形象徹底敗壞了,比劉瑾用刀子殺文官更令人無法接受。

楊廷和眉宇間一片憂慮:「朝堂市井傳言不善,我等處境堪憂,雖是一片丹心,卻有口難辯,如今關頭若仍要發動同僚請皇上收回聖旨,我等的名聲怕是愈發敗壞了諸位同僚,咱們是否三思而行?」

梁儲重重一揮手:「不必三思了,忠直之臣怎能眼見奸佞擢升顯爵?此非為臣之道也至於名聲,但能壓下奸佞的風頭,我們何惜名聲!」

幾位重臣的效率終究慢了一步。

眾人醞釀逼迫朱厚照收回聖旨時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楊廷和的老管家滿面紅光喘著粗氣朝堂內眾人作了一揖,道:「梁閣老,宮裡有聖旨下來,此刻正等在貴府門前呢,您的家僕在門口等您回去接旨……」

眾人大吃一驚,梁儲的臉色有些難看:「又有聖旨?陛下發什麼……」

說到一半生生頓住梁儲理智地掐斷了衝口而出的一句謗君之言。

楊廷和目光一閃:「梁府家僕有沒有說聖旨上什麼內容?」

老管家恭敬道:「梁府家僕沒說,只催梁閣老回府接旨。」

「這又是一道未經內閣和通政司的聖旨老夫不接!」梁儲脾氣甚是火爆。

禮部尚書張升緩緩道:「梁公勿惱,不妨先回府聽聽聖旨上說些什麼,再做計較不遲。」

堂內眾人紛紛點頭,他們對聖旨的內容也非常好奇。

梁儲思量半晌,終於狠狠一拂袍袖,怒氣沖沖地向眾人告辭回府了。

堂內眾人彼此對視一眼,不知怎地,一種莫名的不祥預感從心頭油然而生。

「雖不知聖旨內容,但老夫感覺這道聖旨來者不善啊,多半跟秦堪晉爵之事有關・・・・・・」張升捋著鬍鬚神情凝重道。

眾人紛紛點頭,他們早就察覺到朱厚照滿滿的惡意,只是忍在心裡沒說罷了。

只過了盞茶時分,楊府的老管家又急匆匆地奔進了前堂,額頭冒著汗稟道:「禮部張尚書,您府上的家僕也在門口等您,說是・・・・・・說是宮裡也來了聖旨,等您回府接旨呢。」

張升吃了一驚:「我也有份?」

「……對。」

「這,這簡直是胡鬧!陛下究竟想幹什麼!他把聖旨當成安民告示到處亂貼麼?」張升勃然大怒。

楊廷和頹然道:「張公還是趕緊回府吧,瞧瞧陛下到底想做什麼吧,陛下年歲漸長,他想做的事情咱們越來越難捉摸了・・・・・・」

張升氣得鬍鬚一翹,急匆匆地回府了。

堂內氣氛越來越詭異,楊廷和與韓文面面相覷,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深。

沒過多久,楊府老管家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堂前。

韓文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這次輪到老夫接旨了,對吧?」

老管家尷尬地一笑:「……對。」

「昏君!」韓文沒管那麼多,咆哮般怒吼了一句,然後匆匆告辭回府。

ps:昨日人逢喜事,呼朋喚友大醉一場,實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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