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燁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太陽高高地掛在天空,十二月的陽光斜斜地透過淡藍色的窗簾,照在乳白色的被子上,他扶著額頭慢慢從床上坐起來,太陽穴跳動著一陣陣地疼,對於昨晚發生的事他的記憶只到強行使用魔法昏倒為止,至於怎麼逃出生天怎麼回到安全屋的,他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十點……」劉燁有些迷糊地看向牆上的掛鐘。

「你醒啦。」唐茵拿著一個裝著粉色粉末的小瓶和一卷壓力繃帶走了進來,提了個板凳坐在床邊,對他輕輕一笑,說,「來,該換藥了。」

陽光灑在唐茵烏黑的披肩長發上,就像金色的沙粒一樣閃閃發光,紫色的長裙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著,她的眼睛眯成了兩條彎彎的月牙,嘴角微揚,笑容宛如一股暖流,迅速將屋內冬日的寒意捲走了,左眼下的淚痣,仿佛張僧繇的點睛之筆,將此刻她的笑點成了一幅完美的畫。

劉燁一時間失了神,他從來沒見過唐茵笑。

「嗯?怎麼了?」唐茵睜大眼睛看著他,眼中一汪清水,清澈得沒有一點雜質。

「沒,啊,我,我自己來!」劉燁一把奪過繃帶和藥瓶,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臉上熱氣升騰,慌亂之下手指用力過猛,藥瓶直接磕破了手心剛剛癒合的傷口,鮮血又滲了出來。

「乖乖坐好!」唐茵狠狠瞪了他一眼,用食指重重地戳了戳劉燁的額頭,「不要亂動。」

劉燁停下了一切動作,乖巧地一動不動,這才是熟悉的大姐頭,可憐剛剛那一瞬間的心動,就此一去不復返了,

「昨天晚上……後來發生了什麼?」幾分鐘之後,劉燁舉起自己被繃帶綁成豬蹄的右手晃了晃,「我只記得到了地下試驗場的大廣場,看見歐陽穀渾身是血地趴在地上,我強行想用魔法帶大家離開,然後就暈了過去,再之後,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你還好意思說。」歐陽穀用手刀敲了一下劉燁的腦門。

「嘶——你什麼時候進來的?」劉燁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氣,眼角不停抽搐,「哇——好痛啊」

「要不是我救你們救得自己魔力耗盡,怎麼會虛脫昏倒?如果這次是我一個人去,那個醜陋的爬行動物肯定一出場就被我幹掉了,哪還會有後面這麼多事。幸虧大姐頭和史密斯先生及時趕到,不然我們三個現在已經在地府和閻王爺喝茶了。」

昨夜的生死一線,在歐陽穀的嘴裡說出來仿佛就像喝茶度假一般輕鬆。即使是十二月這麼冷的天,他仍舊只穿著花花綠綠的短袖襯衫,露出胳膊上練得恰到好處的肌肉。他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傷痕,兩手插在褲兜里,咧著嘴在那兒笑。

「一出場就被幹掉?你在說誰?昨天差點被那個怪叫的蠍子秒殺的人是誰?」雖然嘴上在反駁,但看著生龍活虎的歐陽穀,劉燁心裏面突然暖洋洋的,他沒事真是太好了,沒有歐陽穀在的話,昨天他已經死了不止一回了。

「額……那是意外,意外!當時我走神了,哈哈,哈哈。」歐陽穀摸了摸後腦勺,尷尬地笑著。

「喂,話說回來,你怎麼好得這麼快?」劉燁用纏滿了繃帶的右手戳了戳歐陽穀的肚子上鐵一般硬的腹肌,「昨天你的傷得比我和詩嵐都重吧,我現在還這樣呢,你怎麼連傷疤都沒了?」

「我嗎?我體質特殊,偷偷告訴你,」歐陽穀湊到劉燁耳邊,低聲說,「我這副身體,可是聖人開過光的哦~」

劉燁左手食指一拉眼角,一撇嘴,擺出一副看鹹魚的表情,這種鬼話他是不信的。

「切,不信就算了。」歐陽穀瀟洒地一撩頭髮,「優秀的人總是孤獨的,我也總是不被人相信,不被人理解,唉,是我太優秀了,都是我的錯。」

劉燁聽得渾身雞皮疙瘩,彆扭得五官都擠在一起了,不知道該怎麼吐槽。

唐茵看著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扯個不停,輕輕一笑,轉頭望向窗外,天空碧藍地像一塊寶石,幾綹白色的雲自由地在空中飄來飄去,路上車水馬龍,昨夜某些人的生離死別一覺醒來就已經被這座充滿活力的城市遺忘。一座高聳入雲的白塔屹立在城市中心,俯瞰著全城的各個角落,市中心高樓林立,那些都是橫跨全球的龍頭企業的總部,黑色玻璃反射著陽光,讓整座大樓看上去熠熠生輝,和它們相比,『眼淚』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跟班,即使拋棄也不值得可惜多久。

「唉,愚蠢的人果然無法理解我這樣的天才。」歐陽穀拉起劉燁纏滿繃帶的右手和他重重擊了個掌,「我去看詩嵐了,回見。」

「呀呼——」劉燁痛得一個激靈,剛想說什麼,但歐陽穀已經走出了房間。

「唐茵姐,詩嵐她,怎麼樣了?」劉燁擔心地問道,昨夜詩嵐又是中彈又是吐血,傷得也很重。

「她傷得比你重,到現在都還沒醒。」看著窗外的景色入了謎的唐茵被他一叫,回過神來,眼瞼低垂,輕輕揉搓著手裡的藥瓶,「她的頭部有很明顯的淤青,如果詩嵐不是魔法師,那一下衝撞,她會死。」

劉燁腦海中浮現出當時的情景:詩嵐施法替歐陽穀擋住了尖刺,但自己被巨大的反衝力擊飛,重重地磕在了欄杆上。

唐茵將藥瓶捏得吱吱響,低著頭說:「要是我們能早來一點,她就不會……」

劉燁害怕地咽了一口口水,看著唐茵手裡已經出現裂紋的小藥瓶,悄悄把身子向旁邊挪了挪。

「你幹什麼?」唐茵的語氣就像發現了孩子在做壞事的媽媽。

「呃……」劉燁眼珠轉了轉,急中生智將話題一轉,「唐茵姐對詩嵐真是特別的好啊,有什麼理由嗎?」

「倒是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唐茵身子一軟,在床邊趴了下來,修長的玉指不停轉動著所剩無幾的壓力繃帶,嘴巴捂在被子裡,聲音含混地回答,「那孩子太可憐了。」

「唐茵姐,出事了!」曾晨捧著電腦急急忙忙地沖了進來,他穿著一件白色的羽絨夾克,腦袋上戴著的紅色耳罩式耳機在門框上一碰,連帶著他的眼鏡一起掉在了地上。

「你慢點,怎麼了?」唐茵埋怨地說。

劉燁眨了眨眼,大姐頭真是越看越像這幾個人的媽媽。

「這個,你看這個!」曾晨連眼鏡都顧不上撿,一個滑跪來到床邊,把電腦螢幕轉向唐茵。

螢幕上是『眼淚』公司里的監控錄像,畫面上人來人往,員工們有的在聊天,有的在休息室喝咖啡,有的在專心工作,地下試驗場的入口那兒,也有人進進出出,一切都在正常運轉,就像過去的每一個日常。

唐茵的目光越來越凝重,臉色陰沉地仿佛要滴出水來。

劉燁靠在床板上,看不見螢幕,只能看到唐茵越來越嚴肅的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他只好舉起被繃帶綁成豬蹄般的右手,怯生生地說:「我能問一句,到底怎麼了嗎?」

唐茵把螢幕轉過來對著劉燁,劉燁睜大眼睛湊近了仔細看了看,但什麼都沒看出來,對著唐茵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唉,我忘了,你不知道這件事。」唐茵嘆了一口氣說,「凌晨我和史密斯把你們救出來的時候,一內一外,清除了所有在場的人關於我們的記憶,但也只是清除了記憶。」

「呃……」劉燁還是沒有明白問題出在哪。

「你看他們,是不是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唐茵指著螢幕說。

劉燁點了點頭。

「這是不可能的。」唐茵轉過身背靠在床沿上,望向窗外,風雲突變,剛剛還萬里無雲的晴空此時被一片烏雲籠罩,電閃雷鳴,眼看著就要下暴雨了。

「我們只清除了他們關於我們的記憶。」唐茵的聲音像山泉流過鵝卵石一樣清澈悅耳,但語氣卻很嚴肅,「地下試驗場的設施幾乎完全被摧毀,那麼多的警衛和研究人員死亡,這些都是無法掩蓋的事實,但監控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地下試驗場仍有人在不斷進出,說明那裡還在正常運行著。其他員工們也沒有任何緊張不安的表現,說明他們對昨晚的事毫不知情。」

唐茵仰起頭看著天空,深藍色的雙眸中寫滿了憂慮:「數百個人生命的消逝隨手就被掩蓋,耗資巨大的地下工程一夜之間復原。昨天的事件對『眼淚』來說本是毀滅性的打擊,是足以覆滅的災難。可短短几個小時之後,那一晚的記憶卻只留在了我們幾個人心裡,只有你,小谷,詩嵐,知道在黑暗的地下試驗場裡的真相。在別人眼裡,這一切仿佛未曾發生過一般,事件的痕跡被抹去了,被一隻無形的手抹去了。」

一道閃電劃破天空,擊中了隔壁公寓樓天台上的避雷針,下一刻,暴雨!傾盆大雨!豆大的雨點落了下來,打在窗玻璃上激起熱烈的鼓點,氣壓很低,劉燁突然覺得有點喘不過氣、

「未曾發生的覆滅。」唐茵慢慢站起來走到窗邊,凝視著烏雲密布的天空,一頭青絲被嗚咽的風吹亂,零落地搭在臉上,「劉燁,這座城市背後,有著足以隻手遮天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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