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穀和劉燁把另外八本原典放回它們原本的位置,確認了一下不會掉出來之後,走到了背對他們的史密斯身邊。

「確定了?」

「嗯。」歐陽穀眯著眼低頭看了看手裡的《雪之歌》,輕聲應道。

「走吧,我領你們去休息的地方。」史密斯帶著他們走出了藏書庫,那兩位名喚威廉、卡爾的兩位魔法師再次啟動了牆上的機關,那扇氣勢恢宏的青銅門緩緩地在劉燁身後合上了。他回頭望了一眼,心中莫名地生出一種弔詭的情緒。

也許有一天,我會再回到這裡。

「不,應該沒那個可能了。」劉燁搖了搖頭,原典何等珍貴,這種東西,可遇不可求。

「史密斯,那個天堂之花,究竟是什麼東西,為什麼理事長願意用原典來交換?」回到先前那條走廊的入口時,趁著史密斯收回融入牆上的令牌的空檔,劉燁問出了心底的疑惑,「不是說原典是最強大的魔器嗎?」

「最強大,不代表就是最珍貴的。」史密斯把那枚漆黑的令牌收回,淡淡地說道,「天堂之花並沒有令人垂涎的力量,相反,它更多時候只是一種象徵物,一種類似圖騰的存在。」

「圖騰?」

「對,圖騰。天堂之花一件用以召喚術式的魔器,其誕生時間甚至要早於聖經誕生的時代,那種術式早就已經失傳了,所以它就變成了一件純粹的象徵物,證明曾經召喚術確實存在過,對其他魔法師,說實話,沒有什麼價值。但是對於理事長,和一些專門研究召喚術的魔法師而言,它就是最珍貴的寶物,因此,用來交換一本原典,也還說得過去。」史密斯說得時候,眼睛不自覺地向左瞟了瞟,雖然嘴上沒有明說,他還是覺得這麼做太奢侈了。

「召喚術式……」劉燁摸了摸鼻尖,「那,它是用來召喚什麼的?」

「召喚什麼的?」史密斯皺了皺眉,「不知道,也許理事長會有這方面的資料,但協會裡應該沒其他人知道了,只有一點捕風捉影的傳言。」

「傳言?」歐陽穀眉頭一挑,也燃起了興趣,他把目光從書上抬了起來,笑道,「你們這麼陰森的地方,也會有閒人傳謠?」

「你看到的只是最高層,協會的底層魔法師很多,這裡也不陰森,像你們那樣的組織在魔法界才是不正常的存在。」史密斯有些不滿地瞥了他一眼,「傳說天堂之花是一場盛大的祭祀儀式的主器具,而那場儀式的召喚對象,是天使。」

「天使?」這已經不是劉燁第一次聽到關於「神」的話題了。

「嗯,天使。然而那種東西即使是魔法師,如今也很少有人相信了。」史密斯嘆了一口氣,「偌大的協會裡居然沒有幾個人有真正的信仰,這要是發生在一千年前,怕是那時候的前輩都會氣得把典籍撕光吧。」

「這種事,全世界都一樣。」歐陽穀一聲輕笑,「北美南美,東亞西亞,其實都差不多,魔法師們信奉的是自己,不是神。和普通人一樣,他們崇拜的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不是無所不能的英雄,他們崇拜的,只是力量而已。」

「言多必失,歐陽穀,你要小心。」史密斯冷冷地說道,「到了,你們沿著這條迴廊上去,就是客房了。」

劉燁向四周望了望,這裡似乎是一間會客室,他們站在入口處,右邊牆上的壁爐里燃著仿佛永遠不會減少的木柴,兩套鋪著絨錦的沙發一橫一斜地擺在壁爐邊,地上鋪著一張很大的羊毛地毯,地毯上用紅黃兩種顏色畫著幾何圖案。左邊是窗戶,窗外的另一邊是寂靜的花園,由於是冬天,很多樹都掉光了葉子,草地也是枯枯的黃色。另一頭是很窄的樓梯,大概只能容納兩個人通過,迴旋著向上,上去應該就是客房。

「多謝。」他向史密斯輕輕鞠了一躬。

「不用客氣,這是應有的禮節。」史密斯轉身準備離開,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不要隨便亂跑,這裡有些人的脾氣不是很好。」

歐陽穀一聳肩,轉身上了樓,劉燁見狀也跟了上去。

樓上的房間並不大,兩張床,中間隔了一扇屏風,從床邊的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花園中心有一個池子,現在結滿了冰。

屏風上是一幅風景油畫,畫得是秋天的農場,地里是金色的麥海。

劉燁坐在床上,一歪頭,朝歐陽穀的方向看去,只見他專心致志地捧著書,原典在他手中閃著淡藍色的光,右手的食指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一頁一頁地翻得很快,他似乎正在書里找什麼東西。

半晌,歐陽穀隨手一拋,把那本原典直接丟給了劉燁。

「嗯?」

「我看完了,你拿去用吧。」

「這麼快?」劉燁掂量了一下手裡的書,這本東西少說也有兩百頁,歐陽穀不到半個小時就看完了。

「嗯——」歐陽穀輕嘆一聲,躺了下去,他好像有一些失落。

稍稍猶豫了一下,劉燁翻開那本《雪之歌》。

剛看到扉頁上的第一行字,劉燁的目光就陷了進去。

他來到了一片被冰雪覆蓋的荒原,遠處是綿延的群山,山上是白雪皚皚的樹林。陽光照在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白,而劉燁前面十米開外的地方,一個披著獸皮的人背對著他坐在那兒,面前有一堆燃燒著的柴,他正在烤火。

這次劉燁倒是沒有驚慌,這樣的事情已經說不清是第幾次了,他走到那人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說:「這是哪兒?你又是誰?」

那人回過頭看著他,滿臉鬍渣,但看模樣倒挺清秀,自然卷的褐發從棉布帽里垂下來,盪在下巴兩邊,嘴裡還叼著一根雞骨頭,原來他正在烤一隻野雞,他瞪大了眼睛,問:「你又是誰?」

「我?這裡不是你的地盤嗎?」劉燁揉了揉自己的左臉,「別裝傻了,有話快說。」

「我的地盤?我都在這裡走了八天了,一個人都沒看見,你是我碰到的第一個活人。」那人轉過頭去,撕下一隻雞腿丟給劉燁,「看你穿得那麼少,給你吃一塊吧,不然你很快就凍死了。」

劉燁眯著眼看了看手裡的烤得有些焦黑的雞肉,聞著那撲鼻的肉香,雖然明知是幻境,但還是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不吃?不吃還給我。」那人一把把雞腿搶了回去。

劉燁又有些疑惑了,這裡必定是幻境沒錯,可眼前這個傢伙一副野蠻的樣子,看上去也不是很聰明,似乎也沒法告訴自己什麼有用的東西,但方圓百里極目遠眺,連個活物的影子都看不到。

更關鍵的是,他覺得這裡越來越冷了。

劉燁撫了撫自己的手臂,腿腳有點發抖,這裡的溫度比剛剛的地下藏書庫還低。

他低頭看了看那人,只見他自顧自地吃烤雞吃得正香,舔了舔嘴唇,劉燁蹲在了他身邊,把手貼近了火堆。

「哼,剛剛不吃,現在可沒了。」那人一邊砸吧嘴一邊說著。

「不,不吃,我就暖暖身子。」劉燁賠笑道,「這是哪啊?」

「你連這是哪都不知道,又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這裡是大高加索山脈。」那人驚訝地瞥了他一眼,「你別告訴我你是瞎走走進來的,這裡離最近的村莊也有好幾天的路,而且路上很多叢林,普通人可沒法活著走到這裡。」

大高加索山脈?亞歐大陸的分界線?劉燁暗自咂舌。

「哈哈哈,我餓了兩天了,有點迷糊了。」劉燁笑了笑,說。

「這麼說,你也是來找卡恩莫迪的?」那人眉毛一揚,「哪個教派的,修行幾年了?」

卡恩莫迪?劉燁皺了皺眉,那不是他正在看的這本原典的作者嗎?

「不是,我不是來找卡恩莫迪的。」劉燁搖了搖頭,「我是世紀晨曦的,修行了三年。」

「世紀晨曦?沒聽說過啊,是東亞的教派嗎?」那人歪著頭想了想,然後撕了兩塊雞肉給劉燁,「行了,別跟我裝蒜了,跑到這裡來的魔法師,除了瘋子,就只能是卡恩莫迪的。那個人又不是只收一個徒弟,只要能找到他,誰都能做,沒必要互相提防。」

徒弟?劉燁眨了眨眼,難道說這個傢伙是來拜師的?

「你怎麼不吃啊,不吃哪有力氣趕路?魔法師也是人,還是要吃東西的,我聽說你們東亞那邊有人餓肚子修行,別信他們,都是扯淡。」

劉燁舔了舔嘴唇,大口把那兩塊雞肉吃了下去,身子立馬暖和了起來。

「這就對了嘛,哈哈。」那人笑了笑,又撕給他兩塊,「來,拿著。每年都有人在一月份跑到這裡來找那個以詩人自居的瘋子想要拜師,可不僅沒人能找到他,也罕有人能活著回去,吃飽了就準備趕路,兩個人一起也能結個伴,互相照應,免得我們兩個也死在這冰天雪地里。」

劉燁接過他遞來的雞肉,心裡卻是打起了鼓,這片冰原越來越真實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去,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狀態。

這個看上去十分直爽熱情的傢伙,到底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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