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太陽升起的時候」這一句已然出現,那下一句對應的「搖晃的吊橋」想必也就近在眼前了!

唐茵心念微動,幽藍色的眼瞳上覆蓋起一層半透明的光罩,接著便抬頭望向天空中那顆光芒四射的「太陽」,那東西看上去是那四尊神像上的純質元素化作的四色光球擠在一起形成的,但是形狀仍在不斷變換,似乎並不是很穩定的樣子。

其他幾人很快也適應了強光幻境,傅立葉和歐陽穀一左一右站在了松下玄一的身側,有意無意地封住了他的去路。

「你剛剛做了什麼?」

「我……」玄一張口欲言,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難道說自己剛剛一時間鬼迷心竅,瞎扯了四張符便觸發了這不知名的術式?這麼說他們會相信自己嗎?

「我剛剛好像看到了熏,她撕下了道台上的四張符籙,我一時心急,才觸發了這樣的術式。」略一猶豫,玄一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他沒有必要隱瞞,現在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生死都綁在一起,儘快實現互相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熏?你說你妹妹?」歐陽穀聽了眼珠轉了轉,按照玄一先前所說,熏的失蹤日期和《囈語魔典》失竊的日期應該是同一天,也就是半個月前,難道那個女孩子在他們之前就到過這裡?以她在魔法知識上的造詣,真的能夠解開這裡的謎題嗎?

退一萬步說,就算她成功解開了謎題,她又是怎麼確定玄一能夠找到這裡,並且專門給他留下提示的呢?

唐茵和傅立葉心中則是略微一松,玄一對空中出現的「太陽」沒有表露出什麼特別的反應,這麼看來他是真的不知道多諾姆神廟中的那幾句謎語,也就是說,他和目前已經倒戈的家族聯盟之間的確沒有聯繫。

這便部分證實了他先前所說的話的真實性,於是兩人望向玄一的眼神中多了幾分信任。

「以你在五行道術上的造詣,能夠認得出這具體是一種什麼樣的術式嗎?」歐陽穀問道。

「我很想說可以,但是……對不起。」玄一搖了搖頭,「不管是這個五行道台,還是那四尊神像,都和我所知道的有不小的出入,而且這上面貼著的符籙也和我學過的大不相同。不過,我想,既然是通過撕下道台上的符紙觸發的術式,那解開的方法應該也離不開這尊道台。」

忽然,傅立葉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小臂猛地一抬,一桿金槍帶著跳動的電芒游龍般直刺道台左端,唐茵和歐陽穀循聲望去,只見一隻蒼白的手從虛空中伸了出來,一把扯下了道台上一小半的符籙。

傅立葉動作雖快,可那隻手卻鬼魅般在槍頭到達前就直接消失了,眼看著目標消失,全力出手的他根本來不及收槍,一擊結結實實地打在了道台的側沿上,發出「嗡」地一聲脆響。

剎那間,地動山搖,幾人尚未反應過來,身體便被一股莫大的吸力扯向了山崖上的那個丈許寬的黑色漩渦,一個眨眼的工夫便被吞沒。

就在他們四人消失在黑色漩渦中的一瞬間,籠罩整座山谷的黑幕一下子消失得一乾二淨,那座五行道台和四尊五行神像也仿佛蒸發了一般變得無影無蹤。被歐陽穀燒灼殆盡的草木片刻間便恢復如初,這座山谷立刻恢復了千古以來的平靜,樹木蔥蘢,一如既往。

所有與魔法有關的痕跡,頓時被抹除得分毫不剩。

「咳咳……」歐陽穀一邊咳嗽一邊扇著眼前飛揚的塵土,他們穿過黑色漩渦之後便迎來一陣急速墜落,跌在了這個滿是藤蘿植物的詭異之地。

兩旁是嶙峋陡峭的山壁,無數藤蘿從高處垂下,視線被多得數不清的植物遮擋得厲害,三步之外便看不太見了。歐陽穀揮舞著魔杖將攔路的藤蔓切開,走了不多遠便聽見了唐茵和玄一的說話聲。

「這也是神廟?」

「看建制是,但是其中沒有神像……」

歐陽穀聞聲上前,只見在前方藤蘿掩映的空隙里,竟然有一座小小的建築物,大門敞開著,裡頭空空如也,看上去只剩下了個大體框架,木料由於貼著道符還保持著不腐,仍然挺立得很好,但殿中的東西卻是什麼都沒剩下了。

頂上雕刻的石塊被藤蔓植物差不多磨平了,上面刻著的圖案已經無法辨認了。與先前那處山谷中的四尊神像和五行道台不同,這座神廟並沒有完全被術式覆蓋,很多地方只是樸素的建築材料,歷經漫長的歲月早已變得破敗不堪了。

「小谷,太好了,你也沒事。」唐茵見歐陽穀一路披荊斬棘而來,不由地對他微微一笑,但見他身後並沒有傅立葉的身影,心中又不免一沉。

「嗯,我沒事。」歐陽穀四下望了望,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金髮身影,也不禁暗自皺了皺眉頭,「他人呢?還沒找過來嗎?」

「還沒有,這裡的環境很古怪,這些藤蔓充斥著整條山道,根本看不見遠處的情況。」

「我走到這裡沒用多久,他應該也離我們不遠。」歐陽穀說道,「這裡應該就是內界了,但是我們不是通過正常的方式進來的,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玄一沒有說話,他在努力回憶著那隻突然出現的蒼白手掌,強光之下那隻手的手指上有一個亮閃閃的東西,看樣子很像是他母親的戒指,但是僅憑恍惚間的驚鴻一瞥,他實在是無法確定自己有沒有看錯。

「沒有神像的神廟……」唐茵向前走了兩步,發現在那座廟宇的周邊橫七豎八地倒著幾個很小的塑像,和外面那四尊充滿神性的雕像完全不是一個風格,全是圓睜著眼大張著嘴梗著脖子,手腳縮在一起,看上去詭異得很,讓人後背生寒。

「叮——」

就在這時,廟宇後邊傳來槍頭划過岩石的清脆聲音,歐陽穀快步走了上來,「嘩嘩」兩下劈開了面前的所有藤蔓,只見一個金髮男子正皺著眉站在那些植物後面,望著另一側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哦,是你們。」傅立葉向他們這邊瞥了一眼,「快過來看,這是什麼東西?」

三人循聲走了過去,見那神廟背後竟然還畫著一個布滿了整個牆壁的陣列,而且用得是一種暗紅色的塗料,掩藏在層層植被的陰影里。

「沒見過。」唐茵搖了搖頭,至少在她的知識體系里,從來沒有見過和面前這個陣列相似的圖案。

「我也沒有。」玄一吸了吸鼻子,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鐵鏽味,而這股味道似乎就是從面前的牆上散發出來的。

「這是血,這個陣列是用血畫的,而且時間並不長,最多半天。」傅立葉淡淡地說道,「這個傢伙比我們先進來,可是我們在外面卻沒有發現任何痕跡,這麼說來,我們想要等到魔法協會救援的願望,可能要落空了。」

歐陽穀望著眼前這個陣列,莫名地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是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類似的圖案。

牆上的圖案,像是一朵花……

「血……」唐茵道,「你們跟我過來,我帶你們看樣東西。」

她將廟宇周邊那些只有十幾厘米高的小塑像指給了其餘三人,傅立葉和玄一看到那詭異的姿態和表情不由地抿了抿嘴唇,露出了輕微的厭惡表情。

「這些……」

「這些肯定不是擺放在這座神廟裡的塑像。」

唐茵剛開口便被玄一打斷了,少年似乎想到了什麼,語速略微有些急促:「五行教派認為萬物皆有神靈司掌,除了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外,山川河流也都是如此,但這些塑像如此扭曲的形態,絕對不可能是擬化的神靈。」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傅立葉的目光緊緊地盯著玄一的眼睛。

「因為……褻瀆神靈的人,會遭受不可言喻的懲罰。」玄一說著說著自己都覺得有些說不下去了,但這句話確實是寫在許多典籍的封頁上。

「現在的魔法師,很多都已經不相信神靈的存在了。比起那些古老卻又虛無縹緲的信仰,他們更願意相信自己的力量。」傅立葉道,「但是這些塑像應該是遠古時期的遺存,你說的也不無道理。」

「如果不是神像,那這些東西會是什麼?」歐陽穀在蔓草間蹲了下來,細細地觀察著那些塑像,「這個材質,不像是普通的青石。」

「哼,比起關心那些遠古時代的死物,我覺得在神廟背後的牆上用鮮血畫下陣列的傢伙更值得我們注意。這個人用血液來構建術式,最後卻沒有發動,而是任由其留在了這雜草叢生的荒郊野嶺,怎麼想都不合邏輯。」

「小傅,你好像有點暴躁?」

「對不起,唐茵姐,我只是覺得事件的緊急程度應該要有個優先級,我覺得處理那個不知道是不是在暗處盯著我們的神秘人才是當務之急,不應該在其他事情上浪費時間,誰知道那個傢伙是不是就躲在附近的哪個角落裡看著我們。」

歐陽穀略帶詫異地用眼角的餘光瞄了瞄身後的傅立葉,這傢伙突然是怎麼了?怎麼一副脾氣很壞的樣子?

「該說的話我都已經說了,該怎麼做,還是由唐茵姐你來定奪。」傅立葉說著閉上了眼睛,似乎是不打算再說話了。

唐茵皺著眉和歐陽穀交換了一下眼神,她也覺得傅立葉的表現有點反常。

「一、二……七、八、九?一共九個……」一旁,玄一單膝跪在地上觀察著那些塑像,左手的食指和拇指輕輕地摸著乾燥的嘴唇,「難道說是九曲迴環?」

他伸手摸了摸那些東倒西歪的塑像,略一遲疑後,指尖便滲出了絲絲縷縷的魔力,在那些形態詭異的九個塑像上各自勾勒出了一個小小的圖案。

這一切完成之後,一陣山風驟起,那座空空如也的神廟忽然間一陣扭曲,驀地出現了一道通向地下的樓梯。

其餘三人見神廟中忽然發生了變化,便立刻聚攏了過來。

「你怎麼打開的?」

「我看塑像的數量一共是九個,這個擺放的方式又有點像九曲迴環數,所以就……」

忽然,一陣嘶啞的低吼打斷了玄一的話。

「你們……不能……通過這裡。」

四人霎時間散開,一人站住一個方位,目光警惕地在茂密的植被裡搜尋著發出嘶吼的那個傢伙,可那聲音飄忽不定,一會兒在左一會兒在右,似乎在繞著他們瘋狂地轉圈。

「轟隆!」一聲,一道黑影不知從何處突然落在了四人中間,一下激起漫天塵土,兩旁的崖壁上許多藤蔓應聲而斷,旋即無數碎石嘩啦啦地滾落,強烈的衝擊波震得歐陽穀他們耳膜生疼,紛紛向後退了半步。

「非正常途徑進入……滅絕……生靈……滅絕……」

塵埃中,一個渾身披滿了蔓草的身影緩緩地浮現了出來,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白森森的骨架頂了一頭黑色捲曲的長髮,眼窩深陷,胸口處有一個碗口大的洞,裡面有一個暗藍色的魔法陣幽幽地旋轉著,不斷釋放著晶瑩的魔力絲線。

這人身材高大,渾身縈繞著幽暗的紫氣,皮包骨頭的手上舉著一根一頭粗一頭細,仿若棒槌似的木頭,早已鏽蝕不堪的鐵鏈在棒身上纏了好幾圈,綁滿了樹枝和枯葉。腳掌同樣是只剩了一層銀灰色的皮,緊緊地抱著骨頭,指甲長長地扣進了泥地里,看上去就像一具死了多年的乾屍。

「傀儡?人做的傀儡?!」玄一失聲叫道。

「你們……不能……通過這裡……」那人半仰著頭口齒不清,用沙啞地聲音一字一頓地說著,「非正常……途徑……滅絕……生靈……滅絕……」

他每說一個字,皮包骨頭的身體就充氣般地鼓脹一分,一句話說完,竟然整個人變得壯碩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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