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燁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在那個瘦高個的魔法師身上,他的影子剛剛突然從地上站了起來,儘管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但那個畫面的視覺衝擊力,卻是要遠勝過最絢爛的焰火。

如果不是同時感受到了一股仿佛死寂般的陰冷氣息,劉燁甚至很有可能會覺得是自己看花了眼。

但,那股氣息就仿佛牢牢地刻在了他的骨子裡一般,他對這種花朵枯萎一般的死寂氣息是如此的熟悉,因為那個帶有這股氣息的人是他這輩子遇到的第一個將他逼到了死亡的邊緣的人,在義大利尤里烏斯家族的祭壇那兒,他此生第一次那麼地接近死亡。

不同於《雪之歌》幻境中的生死歷練,那一次,他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對死亡的恐懼。

儘管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但是他仍然清楚地記住了那個人的名字——薔薇騎士團第十五位,莫然。

那個瘦高個魔法師的影子,在它站立起來的那一瞬間,散發出了和劉燁記憶中一模一樣的那種死寂陰冷。

黑色薔薇……又是他們。

莫然是第十五位,不知道眼前這個躲在別人影子裡的傢伙在薔薇騎士團中排第幾,劉燁按捺下了躁動不安的心,他現在不能隨便出手,失去了枯木杖,對他自身的實力影響很大。而且為了確保自己的「死亡」,一旦出手,就沒有回頭路了,必須抹掉所有的痕跡。

「卡爾諾斯,我們已經走了不少路了,但是沒有發現任何世紀晨曦那三位留下的信息,我看,差不多可以回去了吧。」那個矮個子的魔法師說道,「這片山谷給我一種很陰冷的感覺,我是一分鐘都不想在這兒多待了。」

「南美洲森林的氣候就是這樣,又是黑夜,再說了,這片區域本身便是創世之石可能存在的區域,有些異樣的感覺不足為奇。」為首的那個胖乎乎的魔法師說道,「不管怎麼說,那三位也是我們同一條戰線上的戰友,再找找吧。」

「這沒頭沒腦的,我們到底該去哪裡找?說不定他們只是在哪裡多耽擱了一會兒,現在這個時候已經回到營地了也說不定。那樣的話,我們不就相當於在這裡浪費生命嗎?」矮個子的魔法師握著魔杖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他似乎有些緊張不安,但卻沒有在言語中表現出來,只是一個勁地催著胖子帶他們回去。

「你怎麼這麼急?從我們出來到現在也不過只有一個多小時,除去路上的時間,到達這片山谷才區區十幾分鐘,桑德羅,你到底是怎麼回事?」胖子的聲音中帶上了幾分責備的口吻,「好歹我們也是魔法協會的高級成員,怎麼能夠對任務如此不負責任?」

「卡爾諾斯,你說的我都知道,但是這片山谷給我的感覺,就是很不一樣,我總覺得在這裡多待一分鐘,遇到危險的可能性就翻一次倍。弗拉波塔,你覺得呢?弗拉波塔?」矮個子嘟囔著同伴的名字,因為沒有得到回應便轉過了頭,這時,他驚異地發現,瘦高個竟然不見了!

「能不能不要吵吵嚷嚷的。」胖子不滿地念叨了一句。

「卡爾諾斯!卡爾諾斯!弗拉波塔不見了!」

矮個子急得有些口齒不清,弗拉波塔剛剛一直走在他的旁邊,可是他竟然沒有發現弗拉波塔的消失,就好像有一隻冰涼的手忽然捏住了他的心臟,矮個子的手臂和脖頸上一下子起了一大陣雞皮疙瘩。

許許多多不好的猜想眨眼間便填滿了矮個子魔法師的腦海,他的實力和弗拉波塔在伯仲之間,如果有人能夠無聲無息地幹掉弗拉波塔,那麼他在那個傢伙的眼裡,也就跟待宰的羔羊沒有什麼區別了。

「弗拉波塔不見了?」胖子心裡同樣一沉,他也沒有察覺到弗拉波塔的消失,他立刻調轉了身子,沿著來時的路向後走了一小段,潮濕軟糯的泥土地上有著三串腳印,其中有一串在他們身後不過幾米的地方突然間改變了方向,轉向了左側。

「不要慌,腳印平穩不亂,看樣子,是他自己主動離開的。」

胖子望著腳印說道,他舉起魔杖照了照弗拉波塔的腳印的方向,腳印消失的地方是一片樹叢,密密匝匝地向下延伸,茂密的樹枝樹葉遮住了他的視線,只能看到一片搖曳的陰影。

弗拉波塔這小子,一句話不說,突然跑到那種地方去幹什麼?

「喂,桑德羅,桑德羅?」

胖子迅速轉過身,但卻發現剛剛還站在他旁邊絮絮叨叨的那個矮個子竟然也不見了!

呼吸漸漸急促,胖子的心跳變得越來越快,同行的三人組忽然間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一股緊張感和危機感驟然湧上了他的心頭。他不禁握緊了手中的魔杖,重心微微放低,半曲著膝蓋,輕手輕腳地走向前方略微開闊的地帶。

雖然這麼做會將自己完全暴露在敵人的視野之中,但是也能夠讓他更容易發現隱藏在暗處的敵人。既然對方能夠悄無聲息地帶走桑德羅,那麼他距離自己現在的位置不會太遠,繼續呆在這種視野很差的角落,很有可能也會被偷襲。

僅僅走了十幾米,胖子的手心腳心卻流滿了汗,後背傳來陣陣潮濕的涼意,貼身的內襯衣已經被汗水浸濕了,他全神貫注地來來回回掃視著四周,警惕著隨時可能竄出來的敵人。

一秒,兩秒,三秒……

十幾秒過去了,沒有任何人出現在他的視野里。

「唰唰——」叢林裡突然響起了一個突兀的聲音,聲音傳來的方向,正是弗拉波塔的腳印消失的地方!

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了一百八十度,耳中「轟」的一聲,嘴巴微微地張開,不停地吸著氣,急促的心跳竟然在一瞬間緩和了不少。

「卡爾諾斯?你怎麼了?你在幹什麼?」

一個核桃大的火球從胖子的魔杖頂端飛了出去,打在了前方的地上,瞬間照亮了那片陰影,有一個人站在樹旁邊,正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卡爾諾斯?別用魔杖指著我,是我啊,弗拉波塔,你怎麼了?」來人兩手張開舉在耳畔,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拈著一根魔杖,「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了,桑德羅呢?」

「站住。」做了一個深呼吸,胖子舉著魔杖的手不僅沒有放下,反而握得更緊了,「弗拉波塔,你剛剛去哪裡了?」

「我?我剛剛好像看到了協會的信標,便走到那個坡下去探查了一番,很可惜,是我看錯了。」弗拉波塔一臉無辜地說道,兩手舉在腦袋邊上,腳步一點一點地向胖子這邊挪,「想著前前後後也用不了多久,所以就沒和你們說,而且,當時只是無意中的一瞥,呵,果然還是看錯了。」

「我說了,站住。」胖子顯然沒有相信弗拉波塔說的話,視線在他的身上來來回回地掃動,「如果你再敢往前走一步,休怪我手下無情。」

「發生什麼事了?卡爾諾斯,你真的要和我動手?」

「弗拉波塔,我說的是,如果你真的是弗拉波塔的話。你最好和我說實話,你剛剛到底去哪兒了?」胖子的身上魔力激盪,魔杖的前端泛起一圈圈淡淡的漣漪。

「你這話什麼意思?我當然是弗拉波塔,而且,我沒有說謊。」弗拉波塔臉上的表情也漸漸變得凌厲了起來,鼻翼微微地翕動著,嗓音也提高了一些,「卡爾諾斯,我再問你一遍,桑德羅在哪?」

「這個問題,我覺得應該由你來回答吧。」

「你什麼意思?」弗拉波塔放下了舉在耳邊的雙手,同樣將魔杖對準了面前的胖子。

「我什麼意思?桑德羅不見了,就在剛剛,你消失之後。而現在他不見了,你卻回來了,你是想說你什麼都不知道嗎?」

「我的確什麼都不知道,卡爾諾斯,我知道你懷疑我,但是現在我們應該團結在一起,去找失蹤的桑德羅不是嗎?內訌只會降低我們的力量。」瘦高個沉聲道,「我沒有背叛魔法協會,至少現在還沒有!」

隱藏在暗處的劉燁輕輕摸了摸鼻子,他是看著瘦高個魔法師獨自離開的,但是因為那人走到了他的視線之外,所以他也不能確定弗拉波塔說得是不是真的。那個矮個子魔法師的消失也沒能看清楚,那人的位置剛好被一棵大樹擋住了。

從他見到這三個人開始,瘦高個和胖子之間似乎就有矛盾,他們兩人一直在互相懷疑,現在突然爆發信任危機,倒也在情理之中。

「哼,不管你說什麼,在找到桑德羅之前,我都不會相信的。」胖子冷笑了一聲。

「啪。」

弗拉波塔還想說些什麼,可就在這時,一團鮮紅色的液體忽然掉在了他的臉上。

黏黏糊糊的,還帶著一股鐵鏽的味道。

一下子蒙住了他的左眼,視野頓時被一陣暗紅色籠罩。

卡爾諾斯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了,五官仿佛凍結了一樣一動不動,嘴巴微微長著,眼睛瞪得很圓。

「這是……血?」弗拉波塔心裡忽然咯噔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他緩緩地抬起了頭,那漸漸映入眼帘的,是一雙沒有神采,但卻瞪大了的眼睛,然後是被血浸染了的鼻子,再然後,是一張咧開到讓人感到驚懼的大嘴。嘴角被殘忍地劃開,一直割到了耳朵根,滴在他的臉上的,就是從那張嘴裡流出了鮮血。

那是桑德羅的屍體,被人吊在樹上,就這麼和他臉對著臉。

弗拉波塔直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心衝上腦門,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察覺到附近有人,可對方甚至直接把屍體掛在了他的頭頂上!

「死定了。」

這是他心中冒出的第一個想法,也是最後一個想法。

弗拉波塔覺得自己的腦袋有點不聽使喚了,有點暈,眼前的光逐漸暗了下來。

片刻之後,他看到了自己胸前的宗教掛飾。

黑色的膠皮鞋成了留在他瞳孔中最後的影像。

胖子眼睜睜地看著弗拉波塔的頭上無聲無息地垂下了桑德羅死相恐怖的屍體,鮮血滴在了他的臉上,短短几秒之後,他的脖子上便出現了一道淡淡的紅線,然後,腦袋便咕嚕嚕地沿著他的胸膛滾到了地上。

然而,他什麼都沒有看見。

沒有看見掛屍體的人,沒有看見殺死弗拉波塔的人。

或者說,那裡根本就沒有人。

月亮高高地掛在山谷的上空,沒有鳥鳴聲,沒有溪水聲,卡爾諾斯的耳朵里只能聽見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他恐懼地望著四周黑暗的樹林,周圍的一切仿佛隨時要將他吞噬掉,呼吸被壓抑到了最低限度。

他用盡全身力氣握著手中的魔杖,就好像握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當了這麼多年魔法師,他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己的魔法竟然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這仿佛要殺死人的安靜不斷地撕扯著卡爾諾斯的理智線條,他微微隆起的肚子因為緊張而顫抖著,眼睛因為長時間不眨眼而逐漸起了紅紅的血絲。

喉結不停地上下移動,胖子重複著吞咽口水的動作,儘管嘴裡已經乾燥的仿佛隨時要著火。

就這麼大約過了五分鐘,他終於忍受不住著非人的折磨,開始絕望地咆哮了起來:

「出來!你給我出來!」

他揮舞著魔杖,將一個又一個光球胡亂地砸向四周的樹林。

「出來啊!」

寂靜的山谷中迴蕩著隆隆的爆炸聲和他沙啞的嘶吼。

發泄了一陣之後,胖子滿頭大汗地跪在了地上,絕望和憤怒過後,比先前更深的恐懼包裹住了他,圓圓的臉被汗水淚水鼻涕浸透,順著下巴滴落在泥土地里,將其染成了濕潤的黑。

忽然,額頭和土壤來了一個親密的接觸,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便覺得一陣輕鬆。

終於,終於結束了。

屍首分離,留在胖子臉上最後的表情,竟然是……

幸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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