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這到底是怎麼了？這些狗屎的電子設備今天怎麼都好像進了水一樣？」
至高科技的高級聯絡員拉希姆·斯特林（RaheemSterling）厚實的嘴唇上下翻飛著，一邊嘟囔一邊用粗壯的手指輕輕地敲打著面前的機械鍵盤。
就在半個小時之前，至高科技總部就和分布在全世界各地的分部全部斷了聯繫。不光是光纖還是高速無線網絡，就連衛星通訊和遠洋專線都已經嘗試過了，但不論是電子郵件還是視頻電話，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考慮到全世界各地的設備同時出現問題的可能性應該比中了彩票大獎後坐上飛機被閃電劈中墜毀最後還倖存下來的可能性還要低，斯特林便很理所當然地認為是總部這邊的通訊系統出現了故障。
但是不管他怎麼排查線路，都找不到任何顯性的故障。
雖然這已經是他數不清多少次跑到這種只有指示燈和冷氣的機房來了，但每次看到這整整齊齊地排列著的超大型計算機陣列的時候，拉希姆·斯特林都會感受到那種精密機械特有的美感。
這是一種浪漫，獨屬於理工科男士的浪漫。
「地面基站狀態異常？扯淡吧，怎麼可能全世界所有的地面基站在同一時間出現問題？」斯特林對著面前檢修螢幕上彈出來的結果感到很無語，他兩手抱著頭輕輕地搖了搖，然後做出了北美人的經典聳肩動作。
這也太奇怪了，所有的系統在同一時間和總部斷開了連接，這就像是電視台循環播放的那種惡搞節目一樣。
拉希姆·斯特林不禁皺了皺眉，這種猜測非常合乎邏輯，那些視財如命的傢伙還真有可能會這麼做。
至少斯特林覺得，最近的大型IT企業無論做出什麼樣的事都不奇怪，一旦某家公司離經叛道，與其競爭的其他公司就會跟進對抗。道德和規則都是次要的，無需優先考慮的問題，只要能夠出名，甚至只要能夠在鬥爭中存活下來，就是勝利。
這樣的風氣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形成的，但在斯特林的印象里，似乎已經形成很久了。事實上，他所工作的這家名叫「至高科技」的企業，就是屢次在這樣的鬥爭中存活下來的龐然大物。至高科技和五大國的許多行業巨頭都有所聯繫，可以說它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合夥商，沒有之一。
但是，雖然在全世界的大型商場裡都能看到貼著至高科技商標的產品，但其中的絕大多數都不是至高科技自主生產的東西，尤其是像鍋碗瓢盆桌椅這類的生活用品，只不過是些商業聯名的產物罷了。
至高科技的核心技術是戰略AI和大型計算機。
「媽的，這個時候我明明應該在家裡喝著酒看全息電影才對。」斯特林不滿地嘟囔著，雖然這個世界上正在發生戰爭，大型的戰爭，但是對於孤身一人住在這座海洋城市裡的一個三十歲的單身漢來說，除了便利店裡的煙酒價格高得有些不正常以外，生活並沒有發生實質性的變化，
既然從檢修螢幕上看不出什麼有用的結果，那就代表著他必須要下到計算機陣列的更深處去一個一個檢查那些埠，這可是一項龐大的工程。
「Hi，Sara，給我來點振奮人心的音樂，再這麼下去我都快要發瘋了。」
手上的腕錶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叮咚聲，緊接著，一個柔和的女聲響起。
「Hello！這裡是Sara，請放鬆全身的肌肉，做一個深呼吸，回憶一下過去母親為你做的蘋果派的味道吧。」
很輕鬆的鄉村音樂，活潑的吉他聲彈著輕快的旋律，樂手的水平相當不錯，一下子使得這冷氣過剩的機房裡活躍起了一股熱鬧的氛圍。
他手上的這塊電子腕錶里裝著的就是至高科技三個月前開發出來的最新產品，Sara小姐是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強人工智慧，在科學界具有跨時代的意義，只不過這一消息仍然是公司的絕密信息，只在員工內部有限地流傳。
斯特林其實不太明白為什麼高層要這麼做，即使對於經濟學和商業理論一竅不通，但用屁股想也知道首個強人工智慧絕對是一個非常好的營銷噱頭。
這麼有價值的東西卻被當成一個普普通通的新代產品發表，以低廉的價格送到了大量普通人群的手中，斯特林不是很能夠理解公司高層的決定，但是他們這麼做一定有著他們的道理。
Sara小姐是個非常溫情的人，聽了這段充滿智慧的詼諧發言，斯特林不禁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自從有了Sara小姐的陪伴，單身漢的生活似乎就不再像以前那麼難熬了。
空氣似乎也因為這活潑的音樂而漸漸溫暖了起來。
咯吱咯吱咔嚓咔嚓……不和諧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了斯特林的耳朵里，這位身材高大的黑人男性不禁皺了皺眉，趴在維修梯上，他轉頭看了看機房下層那亮著幽藍色光芒的空間，在右下方的角落裡有一處排著許多蟒蛇一樣粗的電纜的地方閃爍著不正常的電火花。
「啊，果然吶，還是總部的硬體設施出了問題，我就說我的經驗應該不會出錯，全世界各地的通訊基站同時出現問題……呵呵，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斯特林順著維修梯繼續向下爬，既然發現了問題的癥結，那麼接下來就是很簡單的檢修工作了，自己帶的工具如果足夠的話就當場修理，如果不行則馬上發信息通知維修部再派一批修理工過來就可以了。
然而，很快，斯特林就發現事情並不是像自己想得那麼簡單。
這裡的溫度高得有些不太正常。
眾所周知，計算機的良好運行環境必須保持一個涼爽的溫度，但由於大型計算機陣列運作起來散發的熱量幾乎等同於同體積的超大型烤箱，所以至高科技給機房配備了最先進的冷卻循環系統。出於安全性方面的考慮，冷卻循環系統設定的冷卻功率上限還要超過機房最高負載的百分之五十。
斯特林瞥了一眼旁邊牆上的溫度指示計。
但是現在，這裡的溫度卻已經超過了100華氏度，和安全手冊上要求的計算機房控制溫度範圍68-75華氏度相差甚遠，已經大大超出了應有的波動範圍。
「怎麼回事？我記得沒有收到過系統過載的報警提示啊？」
花了些工夫，斯特林得以從維修梯上安全降落到了地面，腳下的鋼網在他健壯的身軀下發出了吭哧吭哧的聲音。在他剛剛做過的檢修過程中，一級檢修面板上提供的系統運行數據是一切正常，也就是說，不存在系統過載的情況。這讓斯特林感到非常奇怪，所以他才會忍不住喃喃自語。
電纜只是出現了小幅度的破裂，斯特林蹲在地上打開了隨身攜帶的小型工具箱，這種問題很容易就能夠修補上，但這位工程師的眉頭卻緊緊地皺在一起無法舒展。
越來越奇怪了，電纜雖然有破損，但是並沒有影響到基本數據的傳輸，也就是說通訊系統的運行還是正常的，那麼就沒有理由會接收不到來自其他分部的信息。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說真的是全世界的通訊基站都同時出現了問題？我的上帝啊，這他媽的到底是什麼情況？」
斯特林打開了這一層的檢修面板，黑色的瞳孔里反射著螢幕發出的淡藍色光芒，和之前的一樣，這一層的系統運行數據也是一切正常，但是多年的從業經驗告訴他，這裡絕對不像是看起來那樣平和，100華氏度的氣溫足以說明，計算機內部的一些元器件已經達到了快要熔解的危險溫度。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粗壯的手指快速地敲擊著機械鍵盤，斯特林打開了系統的控制面板，他的目光在一行行複雜的代碼命令上划過。
如果硬體明明出現了問題，但是系統還在運轉，卻又沒有發出警報提示，那麼很有可能是內部邏輯代碼出現了問題。
「果然……」斯特林雙眼微微一眯，溫度警報的代碼被人刪除了，「可是，為什麼……是誰幹的？」
忽然，斯特林的耳朵里傳來了一聲「砰」的輕響。
很微弱的聲音，但在這寂靜無聲的環境里卻聽得異常清晰。
等等……寂靜無聲？鄉村音樂呢？
「Sara？Sara？」斯特林皺著眉抬起了腕錶，卻發現腕錶的電子螢幕上出現了一塊白色的污跡，並且正在快速擴散。
不，那不是污跡，那是裂縫，螢幕由於不知名的原因竟然裂開了！
「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斯特林的心在滴血，雖然腕錶本身的價格不高，但是Sara小姐的數據卻有可能因為這種突然的損壞而消失，就算以後再買一塊新的，那裡面的Sara小姐也已經不再是陪伴他度過了這三個月的Sara小姐了。
斯特林不安地搓著雙手，他莫名地感到有些緊張，這鴉雀無聲的死寂讓他不禁有些害怕，耳畔里只有風扇的呼呼聲，溫度似乎比剛剛又上升了一些，他的脖子和後背開始出汗，淺藍色的襯衫黏糊糊地貼在了脊背上，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身體中的水分正在流失，斯特林覺得有些口乾舌燥，他決定立刻離開這個古怪的地方，但就在這時，他卻發現，維修安全梯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收了起來，回到了他夠不到的地方。
「見鬼，真是見鬼。」斯特林轉身看向維修控制台，想要重新將維修安全梯放下來，但是他忽然發現，螢幕上竟然出現了Sara小姐的虛擬形象。
甜甜的微笑，兩個酒窩，白皙的皮膚，亮晶晶的眸子。
但下一刻，那雙寶石般的眼睛，卻驀地變成了血紅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