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聿容神情一震:「你什麼意思?」

柯木藍說:「這裡的分院急需要人,我們醫院就把我給派來了。」

康聿容雖然不夠聰明,但也知道「分」沒有「總」好。

這裡的分院是什麼模樣她沒見過,但總院是怎樣的宏偉,福利怎樣的好,待遇怎樣的高,她是一清二楚。

以他的水平,分院就是再缺人,也輪不到他跑到這來。

他這麼做……

她盯著柯木藍。

康聿容的目光太過灼灼,柯木藍的眼睛躲閃幾次,把眼帘垂了下來,看著自己的手指。

這是康聿容第一次這麼直白的,近距離的看柯木藍。

眼前的男人,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氣質如王子般優雅紳士,性格溫潤如玉,水平高超卻不高傲自大反而待人親切。

他平時的吃穿用度都很一般,甚至稱得上節儉,不像章盛呈喜歡擺闊喜歡奢靡。

印象中,他從未在人前和她的面前提過他的家世。只是偶然的一次聽宋兆培說,柯家在浙江地位很高,至於高到什麼程度,她就不得而知了。

但她唯一能確定的是他的家教極好,一舉一動都是楷模的範本,偏偏他做起來卻那麼的自然,絲毫不顯做作,似乎天生如此。

他堪稱完美。

她想不通,自己到底有什麼地方,能贏得他的注意。

長相?

她長得不至於醜陋,但也只能說不錯,這世上比她好看的多了去了。不說別處,就說艾倫太太他們樓下,就有好幾個中國美人兒。

家世?

康家在家鄉可以說的上數一數二,但是如果宋兆培所言非虛的話,他應該根本看不上康家。

雖然她年紀不算太大,但脾氣倔強,性子沉悶,沒有年輕女孩該有的朝氣。

她少言寡語,有社交恐懼症,不熟悉的人,她是一個字都不願意多說。

康聿容努力的想在自己身上找出能夠引人注目的地方,想來想去,卻一樣沒有。

她自嘲一笑,如果有,章盛呈或許就不會拋棄她了。

柯木藍的眸,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揚起來的,看著她臉上多變的表情,心有些沉,好久輕聲的,試探的問她:「在想什麼?」

康聿容回過神兒,臉頰微微紅了紅,自己居然因為想事情,而忘了眼睛還在死死盯著他。

她垂了垂眼帘,遮掩住眼中的懊惱,幾秒鐘後,她開口直問:「你來這裡,是為了我?」

柯木藍怔了怔,深深的看著她的眼睛,眼底的情緒清明爽朗,康聿容很容易就能看到裡面的溫情。

柯木藍聲音沉沉,簡單幹練的道:「是。」

康聿容整個人都愣住了,她在腦海里想過很多種柯木藍的回答,唯獨沒想到,內向、易害羞的他會這麼乾脆的承認,有什麼突然在她腦海里炸開。

康聿容怔怔的望著柯木藍,突然說不出一句話。因為她現在已經無暇想太多,他只是淡淡的承認,就已經讓她驚訝不已。

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一個被丈夫拋棄的女人。

對於柯木藍這樣的好男人,她從來都沒有妄想過。

別說是柯木藍了,就是任何一個男人,甚至新的婚姻,她都沒有妄想過。所以,父親那封信上說,三年不許嫁人,在她看來簡直就是多餘。

她自小養在深閨,章盛呈可以說是她認識的第一個男人,也是第一次讓她了解男女之情的男人。

一旦動心動情,真的可以低到塵埃里。

低到塵埃里又怎樣?

把所有的愛戀和心思都給了他又怎樣?

得到的,還不是無盡的羞辱和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夫妻一場,她竟然無法從他浩瀚的愛的海洋里,取得「一瓢飲」。

可笑乎?可悲乎?

章盛呈給她的傷太重,要想平復,十年?二十年?或許,更久,更久……

柯木藍輾轉多次的出手,幫她找房子,幫她找工作,幫她學習,幫她減壓力找信心……

柯木藍的心思,或許她不全明白,但至少她知道,一個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幫一個女人,絕不會只是出於同胞、朋友,這麼的簡單。

他的心思,也許她知道,只是不願意承認,只是一味的逃避。

如今,擺在明面上了,她不能再逃了。

為了他,為了她,她必須要快刀斬亂麻,來個一刀切。

康聿容深吸了口氣,穩定住情緒,抬眸對上柯木藍的眼睛,抿起唇角,鄭重嚴肅的說道:「你太魯莽了,你不該為了我這麼做。我是個被丈夫拋棄的女人,你這樣會讓人說閒話,會玷污你的……」

柯木藍眉頭猛地蹙了起來,心火有點兒壓抑不住,冷著臉沉著聲道:「你是怎樣的人我一清二楚,不用你一遍一遍的掛在嘴邊。」

康聿容:「……」

他到底有沒有聽她問問題的關鍵啊?

看他不悅的神色,想起上次的不歡而散,不想剛一見面又讓他不開心。康聿容想說什麼,最終還是閉上了嘴。

柯木藍不想發火的,前幾天鬧得那次不愉快他就後悔的不行,來得路上一直想,怎樣才能把她哄高興。

他是想到怎麼哄她了,可她呢?說不了兩句話就惹的他火冒三丈。

再一看,她那不冷不熱不耐煩的樣子,(康聿容翻白眼,我怎麼不耐煩了?我這是淡定好不好?)心裡的火就更大了,就這麼不願見到他?

柯木藍腦袋一熱,一跺腳,一咬牙,說:「實話告訴你吧,我就是要追著你,你來這兒,我追到這兒,你回國,我就追回去。一直到你……」

柯木藍突然頓住不說,康聿容忍不住問:「我怎樣?」

「一直到你再嫁人。」

「我……」

康聿容蔫了蔫,欲要開口,柯木藍突然截斷她的話。

他說:「你想說什麼我知道,但我不會聽,因為我只想順從我的心。你現在形單影隻,我給你造不成任何的困擾,你就由著我吧。等到了你的身邊再出現另一個人的時候,不用你多說一個字,就什麼都停止了。」

康聿容想,怎麼沒有造成任何的困擾?我現在心亂如麻,你知不知道?

康聿容本想在勸說勸說,最終還是放棄了,只默默的嘆了口氣,沒再說話。

她倔強,他何嘗不是呢?一旦認定的事,無論是誰,都不可能改變。

這種時候,就算是她扯著嗓子大喊大叫,也沒什麼用。

就像他說的,她的意思他知道。明明知道卻還要我行我素,她又怎能阻止得了?

既然無法阻止另一個人的想法,和所作所為。那就,好好的管住自己吧。

空氣靜悄悄的靜默下來。

夕陽才褪去光熱,害羞的隱進地面,地的那一邊有屬於她的歸宿。

晚霞的殘紅鋪在敞開的玻璃窗上,紅彤彤的,閃熠熠的,炫耀的人睜不開眼。

一陣風吹進來,柔柔的吹在康聿容的臉上,吹醒了她。

她問:「你有什麼打算?」

柯木藍說:「當然是留在分院上班啊,手續都辦好了。」

她又問:「你住哪?」

他笑了笑,說:「我看你這兒挺寬敞的,你一個人肯定住不完……」

「我……」康聿容本想說,她要租出去,關鍵是孤男寡女不方便。

她一張嘴,柯木藍就知道她要說什麼,立馬打斷,說:「我知道你一定也捨不得自己住這麼大的房子,肯定要找合租的是吧?反正你都要往外租,租給陌生的人還不如租給我,至少我不會害你,是不是?」

「你……」

柯木藍就怕她拒絕,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我以前不管怎麼說,幫過你,甚至救過你的命,你可以不感恩戴德,但你不可以恩將仇報。」

康聿容徹底傻眼,我怎麼恩將仇報了?

「我一早就開始忙活,午飯都沒吃得上,到現在是又累又餓渾身無力。你再看看,外面天都黑了,我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找到。想想以前我對你的幫助,你也不能把我趕出去吧?你真要趕我出去,你就是恩將仇報。」

柯木藍聲音不高,但又沉又悶,唇角向下彎出一個淺淺的弧度,而那帶著意味的眼神,怎麼看都有點撒賴和委屈的味道。

康聿容都快忍不住要笑了,為了留在這兒,什麼「恩人啊」「感恩戴德」「恩將仇報」都說出來了,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還,還,還裝委屈,一個大男人好意思嗎?

真是的,以前怎麼就沒發現,他是個耍賴高手呢?

還真是,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啊。

柯木藍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康聿容再無情肯定是也不能把人給趕出去了。

康聿容默了一會兒,說:「那今晚你就先住下吧。」

今晚?

柯木藍笑意滿滿的眼中閃出一絲不悅。只是今晚嗎?不打算找他合租?剛想找她問個清楚,轉念一想,還是作罷。

她能鬆口已實屬不易,他要再較真兒,指不定現在就把他給踢出去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他笑問:「我住哪間?」

「除了我那間,隨便。」

說完,康聿容站起來,走進了廚房。

柯木藍沒有立刻去整理自己的東西,而是跟在她的後面,邊走邊說:「好久沒吃你做的紅酒煨牛肉了,晚餐做來吃吧?」

康聿容頭也不回:「沒有。」

「那椒鹽土豆呢?」

「也沒有。」

柯木藍問:「那有什麼?」

「什麼也沒有。」

「那看來一會兒我們要去屋頂了。」

康聿容不懂了,轉頭問:「去屋頂做什麼?」

「你既然什麼都沒有,那我們還不得去屋頂,面朝西,張開嘴,來個『西北風』飽啊?」

康聿容回過味之後,「噗嗤」笑了。

柯木藍看著她笑了,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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