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盛呈正要進大廳,眼睛像是被什麼晃了一下,無意識的往左邊瞟了瞟,身體霎時如雷擊一般震住了,他站在大廳門口,死死的注視著向他走來的女人。

女人的頭髮算不上新潮,卻早也不是以往的那種老氣橫秋,與身上這件淺黃帶花的旗袍搭配在一起,即端莊大方又乾淨素雅。

走廊里,康聿容牽著兒子的手,微偏著頭,清兒一蹦一跳,仰著小臉,和母親說的那叫一個歡脫。

突然,清兒拋開了康聿容的手,撲奔過去,叫喊著:「爹!爹!您回來了!」

章盛呈抓住清兒的手,用手攬住兒子小小的肩膀,溫和的、喜愛的笑著。他撫摸著清兒的頭,說:「是啊,爹回來了。」

清兒興奮的說:「爹,爹,我娘回來了,我娘真的回來看我了!」

康聿容順著清兒跑去的方向看過去,這才發現站在大廳門口的章盛呈,她怔了一下,不是說過了晚飯才到嗎?怎麼這麼早?

不過,清兒的樣子,不難猜出他對清兒肯定是疼愛的。

康聿容正愣怔著,而清兒卻又跑了回來,拉著她的手往章盛呈那邊拽。

「爹,你看,我沒有騙你,這就是我娘。」

「嗯,我知道。」

章盛呈看了兒子一眼,目光又移到康聿容的臉上,這張臉比記憶里的瘦了很多,黑亮的眼睛裡不再是柔弱和膽怯,而是讓他驚詫的大氣與堅定。

她除了初見時的那一秒鐘的呆愣,自始至終都是那麼的平靜。

是什麼,讓她改變,讓她變得如此自信。

康聿容淡笑如菊,平靜的說:「好久不見。」

他依舊眉清目秀,白襯衫搭配灰長褲,襯得他丰神俊朗,氣宇不凡。只是眉間,似乎沒有了從前的神採風揚,桀驁不遜,有一抹顯見的無奈染遍的輕愁。

康聿容曾想過,彼此再相見時,自己會是怎樣的一種心境?

什麼都想到了,唯獨沒想到自己會是如此的平靜。

想到,洞房花燭夜,自己仰視著他,想與他說話卻顧慮重重,也因為他的冷漠如進冰窟。

如今,自己再也不畏首畏尾,再也不怕他的輕視和冷漠。

章盛呈有片刻的沉默,然後淺淺一笑,聲音有些暗啞:「真是好久不見了,這些年過得好嗎?你看上去和以前一點都不一樣了。」

康聿容笑了笑:「這麼長時間了,變化肯定是有的。這幾年還不錯,有得有失吧。」

兩人正聊著,突然一個高亮、酸溜溜的聲音響了起來:「呦,這是誰呀?大清白日的就是別人的丈夫有說有笑的?」

康聿容沒有動,但她已經猜出是誰。

路宛眉穿著洋裝,踩著高跟鞋,噠噠噠的走過來。這幾天,她心裡格外的不爽。

她前幾天看上幾套衣服,要了幾次,章盛呈那貨愣是一分沒給。還說什麼,她的衣服整個家都快裝不下了。

衣服不讓買也就算了,前天她請客記了他的帳,沒想到他愣是和她吵了兩天。

她一肚子的火還沒消呢,他倒好,竟然和別的女人說說笑笑。更可氣的是,他眼裡的那股溫柔,她可好久都沒有見到了。

讓她看到這樣一幕,她心裡舒服得了才怪呢。

路宛眉走過去,等看清丈夫身邊的女人是誰時,不禁驚愕的叫:「怎麼是你?你怎麼在這兒?」

然而,康聿容的面容還是與剛才一樣沉靜,還帶著一點清淺的笑意,看著對面的女人,說:「我為什麼不能在這兒?」

「這裡是章家,你已經和章家沒有任何關係了,怎麼還好意思來這兒。」

路宛眉的話不好聽,章盛呈緊張的去看康聿容。沒想到她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異常,還是那樣的淡定從容。

而康聿容接下來的反駁,更是讓章盛呈感慨,這女人的變化,真的是讓他震驚。

「我是和章家沒有任何的關係了,可這是我兒子的家,我來看我兒子,怎麼就不好意思了?」

「你……」路宛眉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路宛眉眯眯著眼,真是一點都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伶牙俐齒的女人,真的是那個膽小的如同軟柿子,任由她和章盛呈搓圓揉扁的女人?

章盛呈欲要開口,突然看見父母從後面進了大廳。

章儀之皺著眉,不悅的說:「一回來就嚷嚷,真是不讓這家裡有一會兒的清靜。」

一聽這話,路宛眉就知道是在說自己,瞪了康聿容一眼,扭著那楊柳細腰,一邊進一邊頂撞上去:「老爺子這是在說我呢?怎麼?這個被你們章家休了的前兒媳如今回來了,就看我這個現任的不順眼了?既然她那麼好,當初就別休啊?」

章儀之坐下來,冷哼一聲,說道:「呈兒離婚,是他私自做的主,要不是有人從中攪和,他們能離婚?當初要不是他先斬後奏,也絕不會是現在的局面。」

兒子在國外的那些事兒,章儀之其實一點都不清楚,他說這話,完全都是被路宛眉剛才的話給氣的。

而路宛眉不知道公公是無心的,她心裡有些虛。

當年雖說她和章盛呈是兩情相悅,可那時康聿容畢竟還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如果不是那晚他們把康聿容逼出了家,逼進了雨夜裡,他們離不離婚還兩說呢。

但是,自己做錯了事又怎樣?自己就是捅破了天也輪不到別人說三道四,哪怕這個人是自己的公爹。

路宛眉柳葉彎眉一挑,嗓音也高了起來:「怎麼?老爺子你這是後悔了?後悔了就讓你兒子再離一次啊?」

章盛呈見路宛眉越說越不像話,趕緊走進去,扯著她的胳膊,說:「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路宛眉把胳膊一甩,甩開了章盛呈的手,瞪著他說:「我說的話怎麼了?我這可是順著老爺子的意思來得。」

章盛呈惱了:「瞎說什麼?我爹是那意思?不好好的,就立馬回北京去。」

見章盛呈真的動了怒,路宛眉的氣焰軟了下來,「嘁」了一聲,扭身做到了椅子裡。

章盛呈悄悄地看了康聿容一眼,也跟著坐了過去。

章太太頭疼極了,吵吵吵,住一起的時候,除了鬧就是吵。這不在一起了,回來還是個吵。

這日子過得……唉……

章太太無聲的嘆了口氣,然後抬頭一看,康聿容還站在門口,忙說:「聿容,快進來啊,別在門口站著了。」

剛才一幕,讓康聿容始料不及。

如果說她變了,那路宛眉的改變也不禁的讓她瞠目結舌。

當初那個柔聲細語,楚楚動人的大家閨秀,已被眼前這個目無尊長,囂張跋扈的傲嬌千金所掩蓋。

這樣看來,章太太所說的歌舞昇平,雞飛狗跳的情景也就不難想像了。

「娘,娘。」清兒搖著康聿容的胳膊,小聲說:「奶奶讓我們進去,我們進去吧?」

康聿容低頭去看兒子,她敏銳的發現,路宛眉出現的一剎那間,清兒燦爛的笑立即化為烏有。

他從章盛呈的懷裡退出來,那對烏亮烏亮的眼珠,怯怯的、一瞬不瞬的盯著路宛眉,然後小心翼翼的移到她的身邊,躲到她的身後。

康聿容不清楚路宛眉對清兒做過什麼,但她清楚的是清兒在怕路宛眉。如果路宛眉是喜愛清兒的,那清兒又怎麼會一見她就會害怕呢?

康聿容的心不由得絞痛起來。

以前怎樣都過去了,今後就讓她來保護清兒,照顧清兒吧。

康聿容對兒子一笑:「好,我們進去。」

康聿容剛坐好,一個男僕跑進來報告:「老爺,梁老爺來了。」

緊接著,孫老爺就走了進來,一臉正氣,年紀和章儀之不相上下。

章儀之趕緊站起相迎,說:「梁兄啊,為了章某的這點小事兒,還要你親自走一趟,真是有勞了。」

梁老爺說:「哎呀,儀之啊,咱們的交情都多少年了?你說這話豈不是太見外了?」

章儀之笑說:「好好好,那就不說了,不說了。梁兄,上座,請上座。」

兩人坐好,兩梁老爺和章太太寒暄了兩句,然後把目光放到章盛呈的身上,眼睛眯眯一笑,問:「盛呈,今天回來的?」

章盛呈連忙站起來,恭敬的回答:「是啊梁伯伯。」

梁老爺又說:「盛呈,有時間了,就在家多待幾天。你爹這一陣兒的胃啊又難受的緊了,是吃不好睡不好的。還聽你爹說,你娘的心絞痛又反覆發作了。他們就你這一個兒子,這年歲大了這兒痛了,那兒癢了,不指望你指望誰呀?」

自己的爹娘病了,自己都不知道,還要一個外人來提醒,章盛呈的臉真是臊的又紅又燙。

章盛呈趕緊說:「知道了,梁伯伯。」

梁老爺又說:「盛呈啊,咱們兩家也稱得上是世交了,我和你爹那也是幾十年的交情了,你也算是我看著長起來的。雖然我是個外人,可是怎麼說我也算是你一個長輩。我這個長輩說你兩句,你要是願意聽你就聽,你要是聽著不順耳,你就當我放了個屁啊。」

「梁伯伯,您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做錯了事兒,您是長輩,別說說我兩句,就是打我幾巴掌,那也是應當應分的。您的話侄兒記住了,爹娘身體不適,我這做兒子的沒察覺,是我不孝,接下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的。」

梁老爺點了點頭,這孩子的良心,還算沒有壞完。

梁老爺瞥眼又看了看章盛呈旁邊的路宛眉,她那種不屑的表情,無奈搖頭。章盛呈說得,這媳婦他可說不得。

康聿容在章家的時候,家有男客立馬迴避,所以她對這個梁老爺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章儀之見梁老爺打量著康聿容,介紹說:「這是清兒他娘。」

梁老爺點了點頭。

康聿容也是點頭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客套話過後,梁老爺說:「既然人齊了,那就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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