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到尾那女孩都只是縮在一邊,看著康聿容有條不紊的發號,把她虛弱的局面完全翻轉過來。

她的一雙黑眼珠濕漉漉的,眼眶很紅,卻沒有眼淚。

衝破眼裡的那片紅顏色,溢出來的是一層暖色,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那是一種被親人寵愛的顏色。

只是在她成為「焦點」,被所有人目光包裹的時候,她的眼睛被一種無法言明的情緒所代替。

是痛苦?是無奈?是愧疚?

誰也說不清,誰也看不懂。

女孩抿著唇,深深的看了眼康聿容,然後問教導主任:「我說的話有效嗎?」

教導主任肯定卻又警告的說:「當然有效,但是……你要慎言。」

女孩嘴角一撇,撇出一個意味濃郁的譏嘲。

側了個身,女孩對李夫人說:「我不用李采芹公開宣讀檢討書,也不追著學校領導要開除李采芹的學籍,更不會把她送到司法部門追究她的法律責任,我只有一個條件。」

一聽這話,李夫人明顯鬆了口氣,整個人都輕鬆下來。

李夫人又端起了她官太太的姿態,輕蔑的瞟著女孩,咳了一聲,不冷不熱的問:「你說來聽聽,只要不是太過分,我答應你就是了。」

這高傲的氣勢、傲慢的語氣,李夫人這會兒完全忘了剛才是誰被嚇的面如土色,膽戰心驚的。

女孩似乎是看慣了這幅官太太的嘴臉,無動於衷的說:「我只要李采芹寫份保證書,保證她從今往後不得再對我做出任何的傷害,如果我再受到任何傷害(我自身原因除外),她將擔負所有的後果,你們李家將負責所有的費用。保證書上,李采芹本人、你這個擔保人、學校領導和康小姐作為證人,都要簽字按手印。如果這些都辦到了,這次我可以不再追究。」

完了?就這樣?

康聿容覺得自己的腦筋不夠用了,她根本就回不過彎兒來。

如果女孩單單想要的是這樣的結果,那自己之前拼了命的和學校領導打擂台,和李夫人對抗,豈不成了一個大笑話?

何止是笑話,自己拼了半天命,到最後卻是自己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記耳光。

康聿容這才發現,自己不光笨,居然還有做「傻瓜」的潛質。

自以為自己做了件很正義的事,到頭來「光輝形象」沒有豎立起來,還與官太太結了仇拉了怨,這不就是典型的,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蠢吶!

突然間,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抽走了康聿容所有的精神和力氣,瞬間讓她頹敗、無力,而又好笑。

而李夫人想都沒想,直接反對:「這不可能。如果是別人傷了你呢?也算到我們采芹頭上?」

女孩冷笑著:「除了她,沒別人。」女孩往前跨了一步,湊到李夫人的耳邊,小聲的、意有所指的說:「我想除了你們李家,不會再有誰,無緣無故的對我和我們家感興趣了吧?」

李夫人的目光瞬間閃到一邊,躲開了女孩陰沉的注視。

女孩把話說完,直起身子,說:「李夫人如果不同意,自然也不會有人強求。這次的事兒,我不冤枉誰,但也不會再縱容誰了。」

李夫人心裡跟明鏡似的,寫保證書雖然也不是個光彩的事兒,但比起開學籍和進局子,這簡直就不值一提。

最後,李夫人不情願的說了聲:「好吧。」

都沒意見了,教導主任立馬說:「好好好,我這就親自去醫院,親眼看著李采芹同學寫保證書。」說著,生怕誰反悔一般,一溜煙兒的跑了出去。

不到半個小時,這件事兒就「完美」的落下了帷幕。

康聿容簽完字,撂下筆,拿上自己的布包,只和校長說了聲「告辭」,誰也不看,徑直離開。

「康小姐!」

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雖然那女孩說話的次數不多,但康聿容還是聽出了她的聲音。

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康聿容只微微頓了一下,繼續往校外走。

「康小姐!」女孩跑到康聿容的前面,攔住了去路。

前有「攔路虎」擋著,康聿容不得不駐足,她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面無表情的看著對面的女孩。

女孩十五六歲,穿著西式的校服,一頭柔順的短髮,風一吹,露出她清麗脫俗的面容。

兩人誰也不說話,大眼對著大眼。

好一會兒女孩先開了口,她說:「康小姐,我做出這樣的決定,你是不是很生氣?」

「我沒什麼好氣的。說到底那是你自己的事兒,你有任何權利做任何決定。」

康聿容臉色淡然,但是她冷冰的語調,把她心裡的憤怒泄露無疑。

「我們聊聊好嗎?」女孩問,語氣軟軟的。

「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聊的。」

康聿容表情沒變,冷冷的把話說完,繞過去,繼續往前走。

女孩沒動,低著頭,背對著康聿容喊了一句:「你為什麼幫我?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為什麼願意幫我?」

為什麼幫她呢?

老實說,她康聿容可沒有做「英雄」的自覺性。之所以出手,完全是被大鼻子校長「趕鴨子上架——逼得。」

只是,當她看著女孩身上層層疊疊的傷痕時,腦海里不自覺的勾勒出一幅幅女孩被欺負時的畫面。

那些畫面在她眼裡不停的閃動,慢慢的,自己被高個子大廚欺辱的情景也溶到了畫面里,自己的臉和女孩的臉重疊在了一起。

但是,相比之下,李采芹她們更可惡,可恨。因為她們欺負的是與她們自己的同胞。

那些傷刺痛了康聿容的眼睛,三個女孩的無情辣手激活了康聿容的正義感。

她清楚的記得,自己當時心裡暗暗地說了句:讓我做第二個柯木藍吧!

女孩是誰不重要,她叫什麼名字更不重要。

康聿容這麼做,只是不想讓受害者抱屈含冤,更不想讓那些為非作歹仗勢欺人的人逍遙法外。

可最後呢?

……只能化作一聲嘆息。

康聿容腳步沒有停,邊走邊說:「我幫你,無關你的名字,無關你的身份。只因為,你讓我感到了心疼。」說到這兒,她的腳停了,沒有回頭,說:「不過,事實告訴我,我的幫助……費力不討好。」

女孩依舊垂著頭:「你現在是不是特後悔?或許,你真的不該幫我。」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惹得康聿容怒火中燒。

這叫什麼屁話?

這是人說的話嗎?

掃廁所的阿姨說的還真是一點不假,這好人啊還真不是好當的。

這算什麼?自己費了半天勁兒,幫了個白眼兒狼?

起步離開的康聿容,把邁出去的右腳「嗖」的一下收了回來,兩腳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旋轉,「噔噔噔」返到女孩面前,硬邦邦的說:

「不管怎樣,我也算是幫過你的人。我不指望你對我湧泉相報,但是你這種恩將仇報的做法是不是太偏離道德觀了?你的父母難道沒有告訴過你『知恩圖報』這句話嗎?」

女孩說:「以前,也許告訴過吧,我不記得了。」

憤怒使康聿容的眼睛蒙了一層紗,讓她看不清女孩眼裡的憂傷,也忽略了女孩愁腸的音色。

康聿容冷颼颼的說:「不記得了?那回去後就再好好的問問,讓他們清清楚楚的再告訴你一遍。」

「我真的好想好想,好好的問問他們。可是,他們再也沒有機會清清楚楚的告訴我一遍了。」

康聿容一愣,說:「你的父母……」

女孩的眼神輕飄飄的落在康聿容的身上,輕飄飄的說:「他們不在了。他們沒有同年同月同日生,卻在兩年前毫無預兆的,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同刻同秒的死了。」

說著,女孩閉上了眼,喉嚨滾動一下。半晌,女孩把眼睜開,眼睛通紅,卻看不到淚的痕跡。

康聿容從來就不是個安慰人的高手,這會兒更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

一聲鈴響,女孩子們從教室里蜂擁而出。

康聿容正要告辭,女孩搶先一步開了口:「康小姐,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可以和你聊聊嗎?」

康聿容被她渴盼的眼神征服了,沒有再拒絕。

後來康聿容才知道,女孩為什麼這麼的執著,非要和她聊聊。

學校里,樓上樓下到處都是女學生,熙熙攘攘熱鬧非凡,這裡顯然不是談話的最佳場所。

康聿容問:「能出去嗎?可以的話,我請你吃午飯吧?」

女孩說:「可以,學校有走讀生,我就是走讀生。」

康聿容把女孩帶到一家高檔的中餐館的雅間,坐下後,沒有客氣自己直接點了餐。

康聿容看著女孩說:「我把你帶到這裡,不是擺闊。只因這裡安靜,你可以隨心所欲的說,我也可以專心致志的聽。」

女孩說:「謝謝你。」

康聿容搖頭:「不用客氣,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女孩看著康聿容,帶著點歉意,帶著點羞愧的說:「我能吃飽了再說嗎?」

康聿容不懂了,她能進這所學校,足以說明她們家不是達官顯貴,就是家財萬貫。

她很消瘦,卻看不出半點的寒酸。

可是,她為什麼會說出這種「乞討」般的話呢?這和她的身份和氣質都極其的不符啊。

這時,康聿容點的餐開始陸續端上來,儘管疑惑重重她也沒有多問,只說了句:「快吃吧。」

如果說女孩的「乞討」讓康聿容疑惑不解,那女孩接下來的動作,簡直就讓康聿容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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