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聿容怔了怔,說:「不是,是在想娘在英國時的一些事情。」

清兒的話只是無心之問,康聿容卻因為自己的謊言而臉紅。她這話也就騙騙不懂得察言觀色的小屁孩罷了。

小孩子的腦子思路就是簡單,康聿容一句話的事兒就把清兒要問的主題給帶偏了。

清兒問:「娘,英國遠不遠?」

康聿容答:「遠。」

「要坐船嗎?」

「是。」

「火車呢?坐不坐?」

「坐。」

「……」

很顯然,清兒對英國那個遙遠的國度有了濃厚的興趣,一字一句都問的認真。反過來,康聿容一直都心不在焉,雖然有問有答,但是字字句句都沒用心,都沒過腦。

康聿容的心不在焉一直持續到了學校。

因為國文老師臨時有事,跟她調了調課,所以她的課都安排在了下午。一上午她都坐在辦公室里發獃,腦海里一直都在重複早上的畫面。

柯木藍見到清兒的那一瞬間,驚恐的樣子好像是見到了什麼天下奇聞似的。

一想到他那樣,她心裡就澀澀的不爽。

她一個結了婚的女人,有兒子很奇怪嗎?當時,那是章盛呈是不待見她,要是待見的話,說不定她連女兒都有了呢。

心情很糟,做什麼都不來勁兒,乾脆什麼都不做了。康聿容把手裡的筆一甩,整個人都趴在了桌子上,兩眼無精打采的投向了窗外。

窗外,遠處的天邊,飄著幾朵白雲。窗子的正對面有棵極大的槐樹,樹上的鳥兒們和以往一樣,嘰嘰喳喳個不停。

以前聽著很清脆,很好聽。現在……真是吵死了。

學校有食堂,康聿容和大部分老師一樣,午餐都是在學校解決的。

上午最後一節課結束,康聿容和平時一樣,與幾個相處不錯的同事一起進了食堂。

心緒不暢,惹得食慾也急速下降,就連她最喜歡的糖醋小排,都引不起她的興趣了。

「聿容,你是不是有心事啊?」方老師突然問。

這都看得出來,她表現的很明顯嗎?康聿容想著。

她看了方老師一眼,淺淡一笑,心不在焉的說:「沒有啊。」

「那你的筷子為什麼一直在醋碟里夾來夾去?」方老師問。

康聿容驀然間收回了筷子,臉漲得通紅。

「小心著點。」何老師也笑著說:「別把飯粒吃到鼻子裡,那可就不好受了。」

何老師的話,引得在座的都笑了,康聿容的臉更紅了。

馮老師看著康聿容,關切的問:「小康,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看你一上午都蔫蔫的。」

康聿容說:「沒事。昨晚睡的有點晚,這會兒沒精神而已。」

方老師笑嘻嘻的問:「幹嘛睡得晚?做賊去了?」

康聿容搖頭:「我兒子昨夜鬧肚子,折騰了半宿。」這是實話。

「啊,你結婚了?」胡老師叫了一聲,說:「我還想著,再過一陣兒介紹你和我堂弟認識呢。」

康聿容一笑:「看來,這輩子是沒希望了。要不等下輩子?」

「嘁。」胡老師說:「下輩子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呢,要是你們兩個都是女的,我還介紹個鬼呀?」

康聿容說:「都是女的那就做姐妹唄。」

何老師說:「都是男的那就做兄弟啊。」

方老師說:「一男一女就做夫妻。」

「呵呵!」胡老師假笑了兩聲,說:「我只管這輩子的,下輩子我還指不定飄到哪呢。」

一餐飯,在尷尬又嬉笑中結束了。

康聿容覺得,午餐那會兒就夠尷尬了。可是下午的英語課上告訴她,沒有最尷尬,只有更尷尬。

課上,康聿容在黑板上寫了幾個重點,轉過身,正要講解,最右邊二排的一個女生站了起來,直言不諱的說:「康老師,你寫錯了,這些你剛剛講過了。」

康聿容一愣,不能吧?回頭一看,傻眼。

說話的叫胡美雯,一看就是個做事幹練,聰明至極的孩子。她和沐曉桐是「勁敵」,不是你一,就是我一,每次成績相差也不過三五分。

胡美雯對待學習一向都是一絲不苟認認真真,她是個精益求精的人,恨不得所有的人都跟她一樣。

胡美雯學習好,也敢說話。其實,她沒什麼壞心眼兒,但是她的話往往是過於直白,一時很難叫人接受。

所以,她沒什麼朋友,來來往往總是一個人。

「不好意思,是我大意了,我馬上重寫。」康聿容歉意的說。

拿起板擦,三兩下就把黑板上的字擦乾淨,看了下桌上的書,抽出一支粉筆,開始在黑板上揮舞。

可剛寫了兩句話,就又聽剛才的女孩說:「康老師,你又錯了,這是昨天講的內容。」

What?

康聿容猛然抬頭,定睛一看,還真是。這下子,一張老臉不光紅還燙了起來。

她又對滿教室的學生道了聲歉,說:「我馬上改。」

康聿容又在黑板上寫了幾行,這次轉身的第一反應,就是去看那個讓一直「出醜」女生,大大的眼睛盯著她,簡直就是在問:這次如何?對了吧?

那女生簡直就是個神人啊,不光看得懂「眼語」,還十分配合的再次站起,點頭說:「這次對了。」

聽了這句,康聿容懸懸的心終於落定,吐了口氣,剛要開講。誰知,女生接下來的話又讓她瞬間尷尬了。

女生說:「但是康老師,第一行第三個單詞錯了,應該是garden而不是gardev。第二行第五個單詞錯了,應該是dessert你少寫了個s。第三行最後一個單詞也錯了,應該是ability而不是abiiity。」

康聿容僵在了講台上,臉燙得,紅薯放上面估計都能烤熟了。

腳底下也沒個縫兒,要是有的話,她一準兒「呲溜」的鑽進去,這輩子都不再出來。

教室里坐著幾十個學生,這會兒子卻靜的,真的是掉根針都能聽得見啊。

狼狽、難堪、窘態……

康聿容你還能再丟人點嗎?

就在康聿容一時半會兒不知該如何挽回局面的時候,沐曉桐站了起來,打破了這僵局。

沐曉桐說:「康老師,您臉色蒼白,精神也不好,我看見您午飯也沒吃多少。你都病成這樣了,還堅持給我們上課,這怎麼行呢?真要把您累垮了,以後誰給我們上課呢?」

沐曉桐啊沐曉桐,你睜眼說瞎話的道行,什麼時候如此深了?

康聿容知道,沐曉桐是為了維護她的面子,為了她好。所以,就算明知道沐曉桐此刻滿嘴跑胡話也不能拆穿。

康聿容的學生緣一直都不錯,聽了沐曉桐的話,即刻就有不少人附和。

「是啊康老師,你不舒服就休息休息吧?我們自己也能學的。」

「康老師,生病不能拖的,否則,越拖越麻煩。」

「康老師,人是鐵飯是鋼,要不你再去吃點東西吧?那樣或許會好點。」

有關心康聿容的,就有批判胡美雯的。

「有的人就仗著自己學習好點,把誰都不放在眼裡。」

「就是,好像自己能耐多大似的,有本事自己一輩子別出錯。」

「這人冷血眼睛也不好使,只看見康老師出錯,就是看不見康老師的病容。」

…………

康聿容心裡都臊的不行了,都不好意思抬頭看大家。

不過,話一聽到這兒,就感覺不對味了。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爭執,她趕緊揚頭說:「謝謝大家的關心,我沒事。剛才因為我的疏忽大意,而錯誤百出,幸虧胡美雯同學及時提醒,否則會給你們帶來誤導。所以,我該感謝胡美雯同學的及時提醒。」

胡美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咬著唇,停了好一會兒說:「康老師,你身體不適還堅持給我們上課,我確實感動。但是你的做法我不贊同。教學是一項嚴肅的事情,來不得半點馬虎。

就像你說的,因為你身體的不適,而引發的錯誤會給我們帶來誤導。剛才的內容都是舊知識點,我們還能聽出錯誤找出錯誤,那如果是新的知識呢?我們都沒學過,即使你講錯了我們也聽不出來,那樣我們是不是就一錯到底了呢?

所以我認為,對待任何事都該認真負責。如果你身體不適,就該先把身體養好;如果你情緒不爽,就該先把情緒整理順暢。不管是身體不適,還是壞的情緒,都不該帶到工作中來。因為那樣的堅持,未必就是真的對我們好。」

胡美雯的話確實不好聽,但是對康聿容來說,如同當頭一棒,瞬間把她敲醒。

自己剛才身體不適是假的,但情緒不爽是真的。正因為自己帶著不爽的壞情緒,才神不守舍的屢犯錯誤。

自己是個老師,出現錯誤會誤人子弟。

那若自己是個醫生呢?是個司機呢?豈不會要人的命?

忠言逆耳!

忠言逆耳啊!

康聿容定定的看著胡美雯,非但沒有絲毫的惱怒,反而給了對方一個感激的笑意並鄭重的說:「胡美雯同學,你說的很對,我一定銘記於心。」

然後,康聿容迅速的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拿起書本,認真的開講。

一下午下來,再沒出現過一次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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