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

「什麼?」康聿容兄妹異口同聲,瞪大了眼睛,看著豪氣沖天的四嫂。

康聿簡愣傻了,半晌,苦著臉說:「康太太,你瘋了吧?我哪有那麼多啊?」

老實說,康聿容也被這個數給驚著了。

四哥康聿簡有幾斤幾兩,康聿容不能說了如指掌吧,但也知道個差不多。四哥為官雖說不能與包青天媲美,但也能稱得上公正廉潔。

他的口袋裡沒有髒錢,所以他的口袋自然也就鼓不起來了。

這麼多年了,要說四哥一分錢沒有那也是瞎說。但是要說他一下能拿出十萬,康聿容還真是不敢相信。

四嫂給丈夫一個飛刀眼,說:「你沒有,我有。」這話說的真是鏗鏘有力。

「四嫂,你哪裡來那麼多錢?」康聿容驚訝不已,在她印象里洋裝店是四嫂第一份投資,雖說這一年來賺了些錢,但絕沒有這麼多。

四嫂一笑,說:「家裡那點老底,加上洋裝店的分紅,湊到一塊大概有個五幾萬。」

「我說滿打滿算也就能拿出個五萬塊,你倒好一張口就來了個十萬,那五萬呢?你去哪弄啊?讓大風刮啊?」康聿簡瞪著眼問妻子。

四嫂撅著嘴,嗆嗆著丈夫說:「對啊,我念句咒語,大風就能把錢給刮來了,怎麼著吧?」

康聿簡被妻子都氣樂了,笑說:「是嗎?你還有這麼大的本事呢?我怎麼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四嫂說。

「好了,別貧了,趕緊說說錢的事吧?可別干吹牛,拿不出錢來。」康聿簡催促著。

「我什麼時候只吹牛不辦事了?」四嫂白了四哥一眼,說:「你忘了?我的嫁妝錢這些年一直還沒動呢?」

「四嫂,還是算了吧?」如果這錢是四哥掙來的,康聿容或許會毫不猶豫的讓四哥拿來入股。可是,那是四嫂的陪嫁,這麼多年四哥都沒捨得用,一直讓四嫂自己留著。

四嫂問:「為什麼?」

「這……辦廠的事我第一次干,結果怎樣真不好說。萬一要虧了,我,我沒法向你交代。」

四嫂正色說道:「你四哥總說,投資有風險,但是沒有風險也就賺不來大錢。我呢想賺錢,但不是做生意的料,你四哥也不行。你有心有膽兒敢辦這個廠,我就有心有膽把這錢投給你。聿容,我不是說好聽話,我是真相信你,所以也是真支持你。老話怎麼說來著?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現在投的多,以後我就分紅分的多。我也知道,這干買賣誰也不能保證一準賺錢。我把家底都投給你,真要虧了,到那時你可得負責我們一家四口的吃喝拉撒了。」

「四嫂……」康聿容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抱著四嫂的肩,不僅哽咽:「四嫂,你真是我的親姐姐。」

「去去去。」四嫂把自家小姑子一推,說道:「誰是你的親姐姐啊?我要是你親姐了,我還怎麼跟你四哥過日子啊?雖說你四哥這人,面相冷說話耿,但是這一時半會我還離不了這個臭脾氣的傢伙呢。」

康聿簡笑看著這一幕,當與妻子的目光撞到一起時,那眼神柔和的都快滴出水了。

他說:「好了聿容,既然你四嫂這麼說了,你也就別想東想西了。這十萬塊,算我們投資,也算是我們對你支持的一份心吧?你什麼也別想,只想著如何把廠辦起來就行了。」

「嗯。」

有了四哥四嫂慷慨解囊的十萬塊,康聿容是大受鼓舞。但是,這離預算的四十萬還差的很遠。

有了四哥的支持,康聿容自然也就想到了其他兄弟姐妹。但是,娘家的境遇與四哥家的,真是大相逕庭。

康聿容把來意說明之後,她又解釋說:「這算是投資入股,到時候按入股的比例年底分紅。」

康聿述吐了口煙,慢騰騰說道:「聿容啊,我還真沒想到,你還有這麼大的野心啊?那衣服店盛不下你了是不是?現在還想著辦廠了?哼,去外面喝了幾年洋墨水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你以為你是誰啊?女諸葛啊?」

康聿容定定的看著二哥,聽著這些嘲諷,她不覺的心痛,只覺得心裡涼颼颼的。

康聿容說:「二哥,我雖然不是女諸葛,但我相信我比別人差不到哪去。別人能上大學,我也能;別人能當老師,我也能;別人能辦工廠做生意,我相信只要我用心我照樣也能。」

「瞧瞧這口氣大的,要不是有這房頂都能上天了。」康聿述嘲弄味更濃,撇著眼,說:「你可別忘了,能辦工廠,能做大生意的那都是些男人。你呢?一個女人而已,也做這樣的痴心妄想。」

「女人又怎麼了?女人只要肯用心,肯鑽研,肯大膽的去闖去干,照樣也能辦工廠,也能把生意做大做好。」康聿容的音量不由的提高。

康聿述擺著手:「行行行,你能耐大行了吧?我管不了我也不想管,你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吧。你呀愛找誰找誰,反正這錢我是不會投的,我不會拿我的錢去讓你打水漂去。」

康聿述說了這話,其他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誰也不提投錢的事兒。

康聿述現在是家裡的「大家長」,他的話就如同聖旨,他說不投別人也都不敢反駁。

再有一點,他們對康聿容的能力也深表懷疑。他們和康聿述的想法差不多,即便康聿容留過洋喝過洋墨水,但說到底也只是個女人。

女人,能成什麼大事?

屋裡,靜的可怕,誰都一動不動。要不是康聿述冒著煙圈,真會讓人覺得這屋裡坐著的不是人,而是一尊尊雕像。

大半天,二嫂說:「聿容啊,不是二嫂說你,你一個被夫家休了的女人,安安生生的待在家裡多好?幹嘛一天到晚的出些么蛾子啊?」

康聿容壓著火,說:「二嫂,我這不是出么蛾子,我是在辦正事。」

二嫂冷笑一聲:「既然你有能耐辦正事,那你別跑回來向我們要錢啊?」

誰會你們要錢了?這是投資,投資啊!

康聿容正要張口辯駁,旁邊的康母暗暗的攥住了她的手。她的目光順勢看過去,對上母親的眼睛,母親微微的搖搖頭,阻止了她的駁斥。

康聿容沉了口氣,壓了壓火,說:「我是有這麼個想法,投不投的自願。」

這話一出,這個說:「我有事,先走了。」

那個說:「我正忙著呢,必須趕回去。」

「我們考慮考慮再說。」

「…………」

不到五秒,屋裡走的只剩下康聿容與母親了。

康聿容搖頭苦笑,極其無奈。

康母望著靜靜地門口呆了一會兒,什麼也沒說,站起來,拉著康聿容去了自己的房間。

康母捧出一個盒子,從裡面拿出一摞紙錢,遞給康聿容,說:「這是兩萬,你拿去用吧。」

康聿容趕緊推辭:「娘,我怎麼能用您的錢呢?這些還是您留著自己花吧。」

康母搖搖頭,把錢硬推了過去,說道:「你說的投資,我也不懂,可是我就是覺得你是對的。娘沒讀過書,也老了,往後幫不上你什麼了。你二哥這人,和你爹一樣,就像你四哥說的那樣,迂腐、冥頑不化。你要是信得過你四哥,以後有什麼事就和他多商量商量吧。」

康聿容點點頭:「娘,我也認為我辦廠是對的,就算這樣我也不能用您的錢啊?辦廠這事真說不準,萬一賠了我哪有錢還您啊?您一分錢沒有,以後想做什麼了,多不方便啊。」

「我沒都給你,我留的比這多多啦。別推讓了,這些你就拿著。唉,你受的罪吃的苦比他們都多,一想這個,娘心裡就不得勁兒,總想著讓你舒心點。所以,拿著吧。」

母親的意思,康聿容懂。

她看著母親,臉上揚著笑,眼角掛著淚。

這一晚,康聿容像個撒嬌的小孩,抱著母親,甜甜的睡著。

夜,很沉,很靜謐。

黯黑的蒼穹里,圓圓的月亮像只明亮的眼睛,高高的掛在那兒,靜靜地偷窺著那對掛著幸福笑容的母女。

康聿容回到店裡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中午,很難得的吳秀枝正等在辦公室里。

「你怎麼過來了?」康聿容看著吳秀枝忍不住驚叫。

在康聿容的說服下,吳秀枝雖然不再做黑暗裡的「老鼠」。

可畢竟是十幾年不與外界打交道了,長久以來養成的那種怯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更改過來的。

所以,即便吳秀枝來到北京城,也是只呆在康聿容給她租的那座小院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即使有事,也是康聿容過去找她。

因此,吳秀枝出現在洋裝店裡還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康聿容能不驚訝嗎?

吳秀枝說:「我特意來找你的。」

康聿容往她對面一坐,問:「有事啊?」

「是。」吳秀枝點頭,正要繼續說,就聽底下有人吵吵嚷嚷,聽著像是有人要找康聿容。

康聿容看了吳秀枝一眼,然後向樓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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