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振華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兒子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到現在都昏迷不醒,老實說,他那還有什麼心思工作啊。可再沒心思,他也得強打起精神來。

這一陣兒政局不穩,從中央里刮出來的風兒是一天一個樣,搞的是人心惶惶。吳沛德那雙賊眼,更是無時無刻的瞪得圓溜溜的,一瞬不瞬的盯著他,他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掉進吳沛德的暗溝裡。

今天應酬了幾個同僚,結束的時候都九點了。本想著直接回家,可不過來看一眼又實在不安心。所以,車子眼看都開到家門口了,他又讓司機拐了過來。

柯振華來到病房門口,正要推門而進,一個無意識的抬眸,隔著玻璃看到了病房裡的情景。

康聿容擰乾了毛巾,小心的給柯木藍擦著身體。她一邊擦著一邊說:「你不是有潔癖嗎?你不是愛乾淨嗎?這都多少天了,一次澡都沒洗過,你受得了啊?我告訴你啊?今天我就勉為其難的幫幫你,明天你再不起來,我也就不管你了,聽到沒,大懶蟲?」

從上到下,她擦得很認真也很全面,就連腋窩和腳趾縫都擦的乾乾淨淨的。擦完了身,把手和腳的指甲也剪了剪。

做完了衛生,康聿容把毛巾、臉盆什麼的收拾乾淨。把椅子往前挪了挪,掀出柯木藍的一隻胳膊來,從上到下,輕輕地,一下一下的按著。

她說:「醫生說了,你老這麼躺著不活動,肌肉容易萎縮,要經常的按摩才行,那樣能促進血液的循環,對緩解肌肉萎縮有一定的幫助。」

她抬眸,看著柯木藍,手上的動作沒停,邊按著邊說:「我不是專業的按摩師,我這技術是剛剛跟醫生學的,屬於現學現賣。要是按得哪兒不舒服了,你可要啃聲,聽到沒?」

按完了胳膊,她將他的手托起來,繼續按著:「我到今天才發現,原來你還是個自私鬼。你往這兒一躺,什麼也不管了,可把我們都急死了知道嗎?

說來說去,其實最不好受的,還是柯伯父和柯伯母。

我今天見柯伯母的第一眼,真的是嚇了一跳,她不僅臉色憔悴不堪,就連頭髮都白了不少,可見她有多擔心你。我也是當娘的人了,父母對兒女的那份心,我懂。

說老實話,柯伯父和柯伯母不喜歡我也是理所當然的,我的身份配不上你也就算了,你跟我在一起後,和父母姐妹的關係鬧僵了,家裡的和睦也攪亂了,僅僅這些也就罷了。如今你為了我,更是生死不明,你說他們二老怎麼可能喜歡我?」

康聿容的手頓住,定定的看著柯木藍,說:「不過你放心,伯父伯母再不喜歡我,我也不會放棄的。我相信那句: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我不停的努力,不懈的努力,總能感動他們的。」

說到這兒,康聿容握著柯木藍的手不由的緊了緊,她蹲下身子,將自己的臉貼在他的手背上,眼睛有些濕,卻沒有落淚,她的臉上漾著笑容,笑容那麼甜,卻那麼令人心碎:「可是木藍,我有努力的勇氣,可這勇氣需要你的支持,因為我害怕孤軍奮戰。所以,木藍,你快醒來,陪我一起努力,見證我的努力,好不好?」

然而病床上的人,沒有絲毫動靜,那些所謂的奇蹟在她的眼前並沒有出現,她只有虔誠的等著,等著他的甦醒。

康聿容緩和了一下情緒,接著按摩。

她還是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只是後來的話題,不再憂傷,總撿些他們以往趣事兒來說。

按照醫生教的那樣,康聿容從胳膊到手,然後又從腿到腳,一步一步的給柯木藍做著按摩。

頭頂的白燈,照亮了整間屋子。偌大的病房裡,無處不在飄動著康聿容那緩緩地、淙淙地嗓音。

那聲音,溫和且柔軟,每一個字就像一個音符,連在一起就是一首暖暖的「歌」。

這暖暖的「歌」,不光把病房裡的冷冰趕走了,就連柯木藍蒼白的臉色,似乎也因為這份「暖」染出了一層淡淡的,似有若無的紅潤。

柯振華在門口足足停了一個多小時,握在門把的手最終鬆了下來,他沒有打擾病房裡的這份安詳,轉身離開了。

門口沒有留下一絲,有人來過的痕跡。

汽車裡,柯振華望著窗外往後滑過的夜景,腦子裡全是病房裡的情景。

看到康聿容的第一眼,他是憤怒的。

就像康聿容說的那樣,他的兒子因為他,與他們為敵;他的家因為她,雞犬不寧;他的兒子更是因為她,性命堪憂。

你說,他怎麼可能還會喜歡她,待見她?他不把她的腿打斷已經是對她大大的恩典了。

他的第一想法,是把她趕出去,告訴她,讓她永遠不要再出現。

可是,看她那麼小心翼翼的給兒子擦身,剪指甲,按摩,他又有些於心不忍。

木藍是他們的親兒子,可是,自從兒子住院後,他們當爹的,當娘的,當姐姐的,有誰給木藍擦過一次臉?剪過一次指甲?更別說那麼小心的按摩,那麼有耐心的談心了。

可是康聿容呢?她做了。

兒子出事後,用的是最好的藥,請的是最好的護工。他們以為這是給了兒子最好的關愛,可他們偏偏忘了,醫生說的那句:病人現在最需要的是親人的呵護。

醫生提著耳朵對他們叮囑過得,他們誰都沒做到。一無所知的康聿容,卻做的面面俱到。

沒有對比,就沒有差距。

兒子對康聿容這份執拗,不是沒有道理。

回到家一進客廳,柯振華怔了怔,都這麼晚了,妻子為他等門也就算了,奇怪的是三個女兒也都沒睡,她們正在那兒談著什麼。

「爹,您回來了?」柯木芝眼尖,先看到。

「是啊。」柯振華一邊應著一邊走了過去。

柯太太皺了皺眉問:「今天怎麼這麼晚?是有了什麼棘手的事兒?」

柯振華脫了外套,柯木苹接過來掛好,他往沙發上一坐,這才回答道:「沒什麼事兒,就是臨時有個小應酬。」

這時,傭人遞了一杯茶過來,柯振華抿了口問:「這麼晚都還不休息,是有什麼事兒嗎?」

「是有個事兒想跟您說說。」柯木芝說。

「嗯,什麼事兒說吧?」柯振華說。

柯木芝就把下午病房的事兒說了說,著重點都是宋兆培說的那些話,幾乎敘述的一字不差。

聽完了,柯振華默了好一會兒,問妻子:「你的意思呢?」

柯太太直言:「反正我是不會喜歡那個女人的,我也不希望她再出現在木藍的面前。」

柯振華沒表態,轉頭又問三個女兒:「你們的意思呢?」

柯木蓮和柯木苹對父母一向順從,遇上事兒就算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敢輕易說出來。尤其是在父親面前,更甚。

說實在的,她們心裡也早就對康聿容有了好感,只是在父親面前不敢表露自己的意思。

柯木蓮和柯木苹聽到父親問,異口同聲道:「我們聽爹娘的。」

反之,柯木芝可不就那麼聽話了,只要心裡認定了,她就會堅持自己的意見:「娘,您忘了兆培說過的話了?我們可以不在乎康聿容,可是我們不能不在乎木藍啊?我看木藍這次真的是鐵了心了,如果我們強制的把康聿容趕走了,即使木藍醒過來,也會像兆培說的那樣,不死也瘋。

拋開嫁過人這件事不說,無論哪一方面,康聿容做的都很完美,至少在我眼裡是完美的。

說心裡話,我們姐妹三個,真要與康聿容互換位置,我們絕對做不到她的這般完美。

離婚,是康聿容最大的缺陷。可是話又說回來了,正因為她離了婚,木藍才有機會遇上她。如果康聿容沒有離婚,以木藍的性子,他會順順從從的聽家裡的安排,相親結婚?如果木藍真的那麼聽話的話,他當初也就不會離家出走了。

木藍在外這麼多年,身邊難道真的沒有年輕貌美沒有結過婚的女孩嗎?可他就是看上了康聿容,或許這就是他的命吧。

不管你們怎麼想的,我是不再反對康聿容了。當然了,這只是我個人意見,最終決定權還是在您二老手裡。」她想說的是,最終決定權,其實還是在木藍的手裡,誰也代替不了他的決定。

三妹說的這麼直白,這麼有魄力,柯木蓮覺得自己這個大姐當得也太「窩囊」了,想了想,小心翼翼的看了母親一眼,硬著頭皮說:「我覺得,三妹說的也有道理。」

一看大姐都各抒己見了,柯木苹的膽兒也肥了,低著頭,眼睛偷偷的在父母臉上轉了一圈兒,小聲小氣的說:「我覺得也是。」

四個女人都發表了自己的意見,然後都看著柯振華,等著他表態。

柯振華暗暗地嘆了口氣,其實他的心思早就鬆動了,或許在兒子縱身一跳那一刻就鬆動了,只是一直都不願意承認。

他做事一向獨斷專行,合適問過兒女們的意見?現在,之所以問問女兒們的意見,也躲不過是給自己找個台階下罷了。

柯振華沉了口氣,說道:「既然你們這麼說了,那就讓她先留下吧?一切等藍兒醒了在說吧。」

「可……」

柯太太想說什麼,被柯振華阻止了,他說道:「不管怎樣,兆培那句話說的很對,我們可以不在乎聿容,但是我們能不在乎藍兒嗎?難道你真的想把藍兒往絕路上逼嗎?」

柯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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